月华如水，气候和暖。吴王府的花园与原来九兄府上截然不同，吴王府效仿了原先阿爷赐给四兄的皇家禁苑芙蓉园的构造，园中引了水源建造了活水池，池的东边堆积假山，池畔搭建凉亭和观景台专供赏乐。

　　夜晚，府内四处点起了灯，花园中尤其灯火通明，照得池面闪耀着金色的闪烁的光芒。婢女们在座席旁摆上香炉，点上驱逐蚊虫的香。桌面上摆着二十多道精致的菜肴，还有一个茶壶和酒壶。

　　“三兄今日好兴致，是想喝几杯吗？”

　　李恪拿起酒壶给自己碗里倒了一杯：“有段日子没碰过了。这是我府里私人酿制的酒，妹妹要来一点吗？”

　　玄盈看那酒呈现琥珀色，色泽亮丽，晶莹剔透，还飘着淡淡的香味，就知道是上品，不逊色于宫酒。

　　“承蒙三兄好意，但我从不饮酒，怕喝醉了失态，更容易弄得头脑不清醒。”

　　李恪笑道：“前几日刚来了一批西域的葡萄酒，我喝着感觉还好，酒味不浓，正适合妹妹这样平日不饮酒的人尝尝，不知妹妹可否赏个脸？”

　　玄盈看三兄美意邀请，又想到反正今晚歇在吴王府，加之自己从未尝过酒的味道，心下好奇，又禁不住他的诱惑，索性点头答应了。

　　李恪让婢女去取。没多久，婢女就拿来了一个新的酒壶。他亲自给她斟了浅浅的一小杯，笑道：“妹妹先吃点菜，再喝酒。”他边说边给玄盈切了几块羊肉，又夹了一些鲜笋，茄子和一大块蒸饼。

　　玄盈看向身边的香炉：“今日三兄点的好像不是仙萸香，是哪种香料？”

　　“新调的一种橘子花香，妹妹觉得好闻吗？”李恪询问。

　　“大兴宫里除了三兄以外，没人擅长制香吧。”玄盈仔细地闻着香味，随后问。

　　“蕙仙妹妹小时候和我学过一段时间，怎么，妹妹也有兴致学习调香吗？”

　　玄盈倒是没想到蕙仙姊姊和三郎还有这一段经历，她摆摆手：“没，我若有需要，来问三兄讨现成的香就好了。”

　　这时外头传话的人来通报：“薛左丞到了。”

　　玄盈喜出望外，询问李恪：“是三兄找他过来的吗？”

　　李恪喝了一口酒，淡淡道：“并不是我。”

　　“长风可不是喜欢不请自来的人，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传吧。”玄盈吩咐人，她也很奇怪长风特意这时候来是做什么。

　　薛长风进入花园，来到二人面前，行过礼。他左手提着一个笼子，里面有一只浑身纯白的毛茸茸的小猫，右手提着两箱礼盒。

　　薛长风先把笼子交给一旁服侍的湘静，向玄盈道：“这只猫是杜明尧生前托付寻猫的人送到我府上的，我特意给十娘子带来。”

　　玄盈让湘静把笼子拿近一些，这只猫大概两岁，小小的缩在笼中铺的小毯子上，柔软的毛绒绒的，睁着一双黑色的眼睛看着她，似乎有些怕生，但是可爱极了。只是看着怎么那么眼熟呢？

　　“这不是皇长兄的猫吗？是明尧问他要来的，还是谋反案后皇长兄主动要把猫送我的？”这虽然不是大事，但她还是感到意外。

　　“许是废太子从杜明尧那儿得知您要养猫，索性卖个人情吧。听说这猫乖巧温顺得很，很有修养，一向深得主人喜欢。”薛长风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玄盈心中感到柔软，不由得红了眼圈，向长风道：“多谢你了。明尧犯事后，能尊重他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难为你还肯称他一声襄阳郡公。”

　　薛长风忙摇摇头，摆摆手：“人死灯灭，他虽有罪，但既然已去，臣不得不念旧情。再者这也是为十娘子办事，臣自然尽心尽力，不敢怠慢。这不仅是臣对十娘子的忠心，也是郎君的意思。”

　　玄盈拿不准他是否已经原谅了明尧，不过她感觉可能性不大。多半是长风自个不太好处置这猫，只好不情不愿地给她了。

　　他又把礼盒交给李恪的侍从，向李恪道：“郎君听说十娘子今夜在吴王府中，派我给二位送了些点心来，这里头是玉露团和酪樱桃，都是郎君亲手做的。”

　　郎君是太子的身边人对太子的称呼，他口中的郎君自然就是刚被封为皇储的九兄雉奴了。

　　玄盈听到是九兄亲自做的，心里感动：“现在九兄忙着搬进东宫呢，还有空下厨吗？”

　　“郎君向来疼爱十娘子，自然能抽出时间的。十娘子和殿下慢用，臣先退下了。”

　　玄盈叫住他：“你这尚书左丞做了多久了？”

　　“去年三月十七封的，到现在为止是一年零一个月。”薛长风停下脚步，却并未回头，但是他知道这话的下文。

　　果不其然。“那时间也不短了。九兄当了太子，舅父已经被加封为太子太师，想来你的官职也要升一升了，才不枉你追随九兄这整整五年。”

　　薛长风笑道：“多谢十娘子抬举，能在郎君身边，是臣的福气。若能升迁，必然记得十娘子今日所贺，来日投桃报李。”

　　“从正四品升上去至少就是从三品，薛左丞也是朝中重臣了，又如此年轻，日后前途无可限量。”李恪拿着酒杯轻轻晃了几下，很是随意。

　　薛长风听到他的声音才回过头来：“谢三郎赏识，臣不打扰殿下与十娘子喝酒了，先告退了。”他转身离开。

　　玄盈慢慢地把一小杯酒喝下去，觉得有点甜，别的倒还好。她放下酒杯：“三兄，你有没有不甘心，哪怕就一点？要是早知道舅父有那么大作用，会阻拦三兄的太子之路，我就应该先想办法除掉他，而不是把注意力放在皇长兄身上，最后连累得明尧也没了。舅父不过是我大唐一介朝臣，凭什么就能为了一己私欲左右皇室立储之事呢？我不服他。”

　　李恪却是脸色平静：“他不仅是大唐丞相，也是阿娘的兄长，九弟今年才十五岁，将来还要靠他呢。”

　　“十五岁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就不信舅父能一直这么得意风光。阿爷虽然看重他，可要是换了新君，以舅父的强势，必然会得罪新的圣人。我总能看到他跌下高位的。”此刻的玄盈倒是有点像蕙仙。

　　李恪按住她的手，认真道：“妹妹不用为我做这么多，既然是天命属意九弟，我认下了。”

　　玄盈反握住他的手：“要是舅父肯和三兄相安无事就罢，如果他想暗害三兄，我绝不善罢甘休，一定要了他的命。我虽然不能成为皇帝，但我能借皇帝的刀来杀他。”

　　“妹妹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月光倒映进他的眸子中，仿佛一泓清幽的池水中多了柔和的光芒。

　　玄盈注视着他的眼睛，忍不住着迷：“罔顾明尧的命才换来了今天，我要是护不住你，那他就是枉死了，你让我怎么能安心呢？”

　　“我记住了，妹妹放心，即使我出事，也绝对不会拖累妹妹。”李恪掩袖慢慢喝了一口酒，遮挡住他的脸色，“再说九弟不是糊涂人，舅父想对付我，还得过九弟这一关呢。我相信阿爷这次选中的储君，一定会保护兄弟，友爱手足，不使皇家再度为皇位发生争斗。”

　　“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