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君锋!你给我出来!”
“死老头!给我出来!”
喊了大概有五分钟,滕君锋才捧着个饭碗,悠悠走了出来。
“怎么,九皇妃好仁慈,竟来看我这个孤寡老人。”
“你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什么。”
滕君锋扒了几口饭,一脸无辜:“我不知道啊,您指点下?”
滕六六把刚刚揉皱又铺平的核销单扔到了滕君锋面前:“为什么指使我手下做事情,不告诉我?”
滕君锋腾出一只手,捡起了纸,上面写着任务:“将新任司学王孝廉一家灭门,一口不剩”,后面写着完成任务的人,有卧底一人,杀手三人,杀手三人里,两个人就是滕六六贴身的丫鬟比比和觉觉。
滕君锋笑了:“九皇妃,冤枉啊,这是任务单,贴在你们暗二部的任务板上的东西,您是不是应该自己反思一下,怎么没有好好关心一下自己手下?”
滕君锋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也变出来了一碗饭,放到了附近的石桌上,挥了挥手,下人们开始把菜全都端到石桌上,然后他自顾自坐下了,招呼滕六六也坐下来。
“做暗杀的,亦或者说是宫廷神探?都应该静下心,好好动脑子想一想,这么大吼大叫要个真相的,往往得不到真相,不是吗?”
滕六六坐了下来,开始深呼吸,她肚子确实也饿了,于是乖乖捧起饭碗,吃了几口饭。
“比比和觉觉,她们都没有跟我说要出这次任务,虽然暗二部出任务没必要跟我说,但王晶晶前脚刚欺负过我,理应跟我说……更何况,今天早上听说出事了,我还让比比去现场看了,比比回来跟我说得绘声绘色,只字未提她杀的人……”
滕君锋给她夹了一块红烧肉:“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不跟你说呢?”
“想不通,我和她们那么好,我就是从来没想过才会这么生气……你倒是想到我会来了,一桌子都是我爱吃的。”滕六六咬一口红烧肉,嗯,这世界真残忍,好歹红烧肉是香甜的。
“爹,为什么?为什么王孝廉会突然来临城当司学,为什么王晶晶会成为太子妃,为什么他们会被杀,为什么邢司查得像模像样的,和让我去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很少管滕君锋叫爹,这次是真的有些无助了。
滕君锋依旧是仰着头,用余光看这傻闺女:“自己去想。”
“你们什么都知道,却不告诉我,还要我找真相,我真的不想干了。”滕六六泄气了。
滕君锋笑了:“我才不想干了呢,你嫁进皇宫,是有任务的,现在可好,当当神探,做做九皇妃,可惬意呢。”
滕六六被点醒,自己是九皇妃,并非是父亲成人之美,成全自己和李沧聪,而是给李沧聪下套的。包括皇帝,皇帝也不只是找个冒充秦梓潼的人,不然也不会找到邢司这边。
可是自己到现在,已经好几个月了,没有人跟自己要过李沧聪的消息,自己在皇宫吃吃喝喝,差点忘了自己是个卧底了。
“关键点,是我?”
滕君锋不说话了,低头吃饭。
“说到底,你们派我去监控李沧聪,到底是要监控什么?他忙事情的时候根本也不管我,我也没有被要求去看他在忙什么?”
“啊?不会吧?”
滕君锋放下筷子:“六六啊,你是几个孩子里,最聪明的一个,我相信,难不倒你。”
“等会等会,这件事放一边,滕冰冰要杀陈浩奇是怎么回事?”就算想通了一件事,也还有一件事尚且想不通。
“三皇子不是告诉你了吗?”
“李沧乐的主意?可是他要杀陈浩奇干什么啊?”
滕君锋算是吃饱了,拍了拍衣袖,回房间了,走了几步回过头,说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你且记这事情对我们无害就行。”
——
回到九皇子殿内,比比和觉觉在帮滕六六准备明天去面见皇上的衣服,李沧聪还没有回来。
滕六六一把抢走了衣服,坐了下来。
“小姐,还没选好呢,你松手,给你扯皱了!”比比着急地喊。
“选什么衣服啊,我找不到真相了,我不见皇帝了!”滕六六露出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
比比和觉觉对望了一眼,比比坐了下来,哄道:“没事,我们会有办法查出来的,不会让小姐受苦的,大不了,带着你跑路嘛。”
“人是不是你俩杀的?你俩有什么自信觉得我发现不了?”滕六六托着腮问。
比比还在犹豫,觉觉直接说:“是老爷的主意,老爷派了这个任务。因为任务难度比较高,加上我和比比对王晶晶也有梁子,就我们去解决了。”
滕六六点点头,问:“还有啥,说吧,我明天好禀报皇上。”
比比问:“全部都要禀报皇上吗?”
“当然不会把你俩供出去的啊!不过……你们知道的,绝对不止这些吧?说,你们是不是除了当我的婢女,还有监视李沧聪的任务?”
既然自己没有在监视李沧聪,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时不时没有跟着自己的比比和觉觉,才是滕君锋真正塞进来监视李沧聪的人。
暗二部的左膀右臂,又是滕六六的身边人,李沧聪难免会放松戒备。
比比不敢说,觉觉倒是很坦然:“也是任务,暗二部也不是只杀人,小姐你知道的。老爷钱给的很多,我觉得可以拿。”
“那那那,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比比憋不住了,直说了:“你和九皇子关系那么好,那么喜欢他,告诉了你任务就失败了。而且我们也没跟老爷汇报过你和九皇子的感情,老爷还有别的眼线的。”
滕六六泄气了,整个躺在了榻上,问:“杀王孝廉全家的关键是什么?和李沧聪有关是吗?所以他这几天都不见人?”
“为了打压九皇子在吏部的势力。”觉觉说,“王孝廉是九皇子安插的人,为了掌控更年幼的王公贵族,就连王晶晶也是……这次九皇子做得太明显了,所以这是个警告。”
“王晶晶居然也是,他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疼不疼啊?”滕六六无语,王晶晶搞了半天是李沧聪自己搞进来的人,真是有本事啊,太子妃都能自己搞了。
比比解释:“王晶晶自己是不知道的,九皇子是为了巩固王家势力,王家大多数人都归顺了九皇子,女眷则没有特意强调。这个我们也是跟着看到了个大概,不知道太具体的,我觉得您不如直接找九皇子。”
“我两个婢女天天监视他,打压他的势力,我还有脸去找他?”滕六六觉得有点难过,难怪李沧聪今天问她是不是真的看不透,恐怕他早就知道是暗二部下的手了。
——
入夜,皇宫灯一盏盏熄灭,渐渐安静了起来。
滕六六沐浴过后,略施粉黛,抱着一个大枕头,乖巧地坐在了床上,等自己的大忙人丈夫。
大概在子时,李沧聪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生怕吵醒了熟睡的滕六六,结果看见滕六六抱着枕头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
“还没睡呢?”
滕六六把脸放在抱枕上,可怜巴巴:“睡不着。”
李沧聪坐在了她旁边,温柔地揉着她的背:“怎么会睡不着?我抱一会儿。”
滕六六甩开了,往后退了几步:“你去干嘛了,这么晚才回来,我听说皇上早就去妃子殿造作了。”
李沧聪看着媳妇,似乎猜到了她的意图。
他解了外衣,也躺到了床上,小声说:“你真傻,现在才明白过来。”
滕六六被戳中了痛点,看着心爱的人,又支撑不住了,眼泪哗哗流了下来:“你们都瞒着我。”
李沧聪看着滕六六哭了,赶紧揽到自己怀里:“我以为你知道呢,我都没有躲你两个婢女,很够意思了。”
“我不知道,你们都瞒着我,我不知道!哇!”哭得像个小孩子。
李沧聪都看笑了,摸着滕六六的头:“好好好,我都告诉你。”
——
王孝廉是个小县城的贫农。
一般来说,家里有点小钱,才会让孩子读书考取功名,家里有田又没钱的,则是让从小下地帮忙,一辈子种田。
但王孝廉父母是聪明人,他们觉得自己这代已经被困在了田里,儿子应该走出去,报不起学堂,他们就晚上借了书手抄,儿子也被父母感动,认真学起了功课。
寒窗十年,王孝廉终于可以去临城赶考了。当时已经掌握了一半吏部势力的李沧聪,有幸,看到了他的卷子。
写得独具特色,有血有泪,不像那些富家子弟,只有山高水长,却没有自己的心酸。
可惜不对考官胃口,那时候也并非全面掌握了吏部,王孝廉只是回去当了个县官。
李沧聪在他回去前,特地拜访了王孝廉,两人一拍即合,李沧聪承诺过,会早日带他回临城。
这一去,就是几年。
每一年,李沧聪都会找时机去拜访王孝廉,每年过年也会叫属下带去大批过年物资救济县城百姓。
王孝廉最终被感动了,答应加入这一场局。
这一场局其实很简单,分为几步。首先需要王孝廉把自己近年来写的最好的诗整理成册并印刷出来,发放给百姓。
百姓很多都不懂这些诗词,大多拿来垫桌脚,但总有一些文人是会觉得惊奇的。趁热打铁,李沧聪把十几本书带到临城,传播出去,再买通一个文人把书给皇帝,第一步就完成了。
皇帝也是惜才之人,王孝廉的诗都是针对百姓疾苦、国家治理等层面的思考,十分值得借鉴,皇帝看了以后自然会召王孝廉进京。这时再让老司学请辞,空出位置,王孝廉自然而然就成为了司学。
第二步,则是要巩固王孝廉的位置,这时候皇上要赐妃是个最好的不过的时机,几位妃子里,虽然李沧城实际成为皇帝的概率最低,但是“太子妃”的名头足以让王家其他男眷有机会再上一层楼,于是李沧聪找准了机会,把相关的竞争者一步步清除,独独留下王晶晶,以年纪最大等理由,成为了太子妃。
——
“等一下,这么说来,李沧初和滕园园,根本不是为我喊的吧?”
“这怎么说呢?”
滕六六有些难受:“表面上,你叫上了滕家三姐妹,实际上你就是要趁着这件事,让皇上明白需要赶紧给李沧初赐妃了。这么一来,三皇子年纪不小肯定也要一起安排。”
李沧聪笑了:“何以见得呢?”
“因为王孝廉一开始就把王晶晶带了过来,王孝廉是三个月前进的临城,既然你的第二步是让他全家都能帮助你,那么早应该准备好计谋了……可最后偏偏是让王晶晶当太子妃,只能说……或许一开始你说要帮李沧初和滕园园,就已经开始你的计谋了。”
滕六六已经哭不出来了,她甚至想笑,不仅仅是暗二部瞒着她,她眼前爱的人,是个皇子,是个需要争权夺位,自己亲人都要杀的皇子。
更何况,是滕六六的亲人呢?
李沧聪叹了一口气:“他们不该在一起的,如果他们自己能明白,就不会这样。况且我也没有加害他们,这件事只是利用了机会而已。”
“好,那王府被灭门,其实也是你计谋中的一环吧?”
李沧聪瞳孔瞬间放大了一下,继而故作镇定,翻了个身,脸正对着滕六六。
呼出的热气轻轻抚着滕六六的脸庞,带着一点兰花的香气。
“此话怎讲?”
“我不知道,我就有这样一种感觉,你太刻意了。”
“父皇不刻意嘛?他自己不欣赏王孝廉吗?为什么就因为是我安排的,就要把他们全家杀掉呢?”
滕六六累了,但她有点不想睡在这个男人的旁边,慢吞吞地爬起来,拿了一件毯子,打算出门。
“六六,外面冷,别去了。”
滕六六不理他:“我去睡隔间,那边不冷。”
“你相信我吗?”
“我能相信谁呢?我自己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