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倚在窗边,微微皱眉,那宇文初云为何要宣称薛长青是中途离去的?
有古怪。
还未等他将这层古怪思考完毕,就瞥见人群之外出现了一道人影。
“让让,让让”被围坐在人群之中的沈落沙左冲右突,挣扎了好半晌,仍然......还在人群中。
“......”方才坐着的时候没有发现,这时候倒真是觉出不自在来了。
众多俊男靓女以及他们身边随侍的小厮都鹤立在沈落沙旁边。而沈落沙所在的那小小“奇香”包子铺正是方才风暴的中心。
“......”沈落沙左右张望了一番,愣是没找到突围的方法,于是转身,小心翼翼地退了回去。反正日色还早,还是等大家伙儿都散了再走吧。
伴随着男子的视线,雅座内的少年也跑到窗边,一眼就看见了默默回退的沈落沙。
当即义愤填膺地指着他道“公子,你看,那个无耻小贼!!”
声音凌厉,分贝很高,穿透力极强。
“......”北辰胤绝扶着额,颇有些头疼。他就不应说楼下那黑面小厮是蟊贼。
就算当真发现了也应保持缄默,闭口不言。至少可以少些头疼。
沈落沙落座方觉有些吃撑了,这会儿望着前方攒动的人群,想离开消食而不得,不知如何是好。
眉头紧皱,颇有些烦躁。
正自无所事事,于是端起手中轻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试图镇定心绪。
方才沈落沙离开的时候,那漂亮小厮便已回铺子里去了。沈落沙径自拿起桌旁那剔透的玉壶一杯又一杯地续着。
在远处瞧着,竟有些落寞。
但他这副样子在少年眼中却极其切齿。这分明就是鬼鬼祟祟,入人群中伺机下手而不得,后盗窃失败、狼狈而归的寥落。
于是堪堪安静一刻的少年,愤愤抬手指着沈落沙道“公子你看,那小贼方才偷偷摸摸的,必定是相中了谁的荷包,试图偷东西……”
“......”北辰胤绝正专心盯着下方的宇文初云等人,不欲理他。
北辰胤绝听力极好,就算是几里外的风吹草动,也能够轻易分辨。正因因此,十几年征战,北辰胤绝指挥过大大小小无数场战役,却未曾败北过。
若不是朝中主和派作祟,每每乘胜追击之际便传来圣上撤兵的旨意,北辰国的边疆早就安泰了,也不至于让他驻守十数年。近几日才将其召回。
不过近几年来,因着北辰九王爷的驻守,邻国也未敢蠢动,是安和了好一阵子,北辰胤绝在疆场上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
沙场是个三步见血的地方,草木皆兵不是笑话。若是放松一丝警惕,便将落入敌手、血溅当场。
所以将士们的听觉、嗅觉极其敏锐,这是保命的关键也是基础。
北辰胤绝身为王爷自然更甚一筹,这会儿倚在窗边,稍一凝神,便将楼下的谈话听得真真切切。
只听宇文初云正与那一堆围就在他身旁,不知是哪些家的公子少爷谈笑风生,气氛颇为融洽。
正在这时,两个白衣少年突兀地走了过来,一前一后,直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宇文兄,想不到今日你也来了这崇华街。我还以为像你这般只知读书习字的人,不会来这玩乐般的庸俗之地。”
“孙兄说笑了。”宇文初云回首,对着他礼貌一笑。
另一个身高稍矮的少年忙伸出手肘暗暗捅了他两下,笑着道“行之,你说什么呢,宇文公子也是个少年人,谈学问烦心,又怎会不来这崇华街放松一下心情。”
“哼哼”孙行之双手环抱在胸前,满面不悦,姿态极其无礼也嚣张至极。
这本不是他的本性,但……他不喜这个宇文初云。
那少年出口还欲再说两句,便被身旁的好友拉住了。
担心身侧好友祸从口出,那少年忙拉着他离开,临走时还不忘对着位于人群正中的宇文初云道“宇文公子,你们慢聊,我和行之便先回去了。”
孙行之还是一片挣扎,但终归没有多说话。
行了片刻,他面色不愉地对着好友说道“你方才对他笑什么?那人就是个伪君子,你可别被他那冠冕堂皇的样子欺骗了。”
“……”端木成溪不欲说话,拉着他往前走的力度稍大了些。
“哎哎哎”孙行之喊了几句
“你当真以为他是来这放松心情的?不也和大家一样,是收到了......”
少年忙捂住他的嘴。左顾右盼未发现有多余的人在身侧。轻轻松了口气,便放下了捂着好友的手。
“你捂着我干嘛?”孙行之一脸委屈加不解地望向好友。
“……”端木成溪对上他那茫然的双眼,心中就是一气,扬起手中折扇,便往他头上敲“蠢死你吧。”
“你干嘛打我?”孙行之捂着头,面色更加委屈了。
端木成溪翻了个白眼,道“......说你蠢你还真犯蠢,那事情是能当众说出来的吗?”
孙行之显然没抓住重点,避重就轻地反驳道“我哪有蠢。”
端木成溪白眼一翻“不想和你说话”
“哎,成溪,你不要不跟我说话嘛,啊,成溪兄?成溪哥哥?成溪弟弟?成溪爷爷?成溪叔叔?”
“……滚!”
忍无可忍,直接喊滚。
但孙行之却骚扰得更欢了。
两人推推搡搡着渐行渐远。
“......”目光追随了两人小半天的北辰胤绝望着剧情发展,揉了揉自己的眉间,神色颇有些无语。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一直盯着这莫名其妙的两个人,还看了一出你侬我侬的戏码。
不过......这些人都是收到了‘邀请’才来的吗?北辰胤绝若有所思。看来薛长青此事便是安排好的戏码。那自己的十三弟浑浑噩噩、昏庸无度的传言也不一定属实了。
只是......
北辰胤绝扶着额头若有所思。这布局之人恐怕不会直接将薛长青此事写明。
这些个世家公子自小便接受严苛教育,绝不蠢笨。布局者不可能将自身目的暴露,信函中的内容只会是其他。
那到底是什么会让诸多名门望族之子同时出行这崇华街呢?
北辰胤绝望着楼下攒动的众人,微微一叹,突然有些遗憾没有听到那孙行之等人讲述的后半段了。
雅座下方的嘈杂仍在,并未因那突然离去的二人减少半分。大家都屏气敛神,丝毫没有想抬步离去的意思。
面上不动声色,心中也无半分焦急,仿佛就是出门逛逛街、散散心。除了气氛有些僵硬和诡异,倒并无一丝异样。
只是那三皇子北辰夙玥撇下了众星拱月的宇文三公子。一摇手中折扇,抬步,往‘奇香’包子铺走去。
行走间在包子铺两边左右张望,似是在寻找什么。
片刻后,便走到沈落沙身边,面上带着温润儒雅的笑意,俯身轻问“这位......少年。”
三皇子收起折扇,俯身之际,着实纠结了一番对沈落沙的称谓。说小厮不太礼貌,称呼伙计等更不雅观。于是便敲定了,少年。
只听三皇子问道“请问这家包子铺的主人可在?”
沈落沙正自惆怅间,忽而听见有人叫他,便缓缓转过身来。
这一转身,便对上了三皇子清亮的眸子,沈落沙呆滞了片刻,心中一动,暗叹,又是一个风采卓然的美男子。厉害了。
正在沈落沙转身瞧见三皇子之际,这三皇子赶巧望见了他。只一照面,便让三皇子吃了一惊,面上维持着的温雅笑意便有些坍塌了。
嘴角一抽一抽。心灭成灰,尴尬难形。
他只道今日撞见那奇葩的纵马狂徒马彪便是个稀奇的事情,想不到半炷香未过,竟又在这游乐场所、繁华之地瞧见了一个……面如黑炭的……少年。
三皇子微张了张嘴,满面惊愕,身体诚实地连退了数步,一副受到惊吓的神色。
“......”沈落沙见状,翻了个白眼,不想说什么。
不自觉地抬手抚了抚脸,微皱了皱眉。黑斑应是被挡住了才对。怎会又惹出一番骚动?
临出行前自己便往水面上看了一眼,自觉还行,没丑到吓人的地步吧。
这会儿再看向三皇子泛白又强装镇定的脸,沈落沙颇有些心累。
看这来人也是个细皮嫩肉的,更甚方才那“奇香”铺俊美的倒茶小厮一筹。想是在府中富贵惯了,见多了俊小厮和俏丫头。实没见过自己这般形态的,这才惶惑。
于是也宽了宽心,对着来人道“哦,店主方才进屋去了。你可要去寻他?”
想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三皇子咽了咽唾沫,又往沈落沙方向行了两步,道“不,不用了。”眼睛瞟向别处,折扇扇得奇快。
按道理,沈落沙是个颜狗,前世看自己都能够飘飘欲仙,自恋上好几个小时,这会儿却感受不到三皇子的魅力杀。讲真,来人够美,只是自己方才吃太撑了。
“......”沈落沙摸了摸自己微微涨起的肚皮,满面怅然,早知道就不吃这么多了。
“......”楼上的少年见状,又不安生了。自从来到窗边,他一直密切关注着沈落沙的动向,这会儿看见他的小动作,得意一笑
“看来这个小贼知道面前的是三皇子,偷不得,无从下手,这会儿正自懊恼。嘿嘿”
少年再次邪魅一笑,对着北辰九王爷道“公子,我去会会这小贼。”
“......”男子回过身,眼睁睁地看着少年下楼,俊眉一跳一跳“沈少柠,你给我回来!!!”
然而,已经叫不住了。
沈少柠下了楼,径直走向沈落沙方向。
来到沈落沙身边,斜着眼睛,十分嚣张地指着他道“你,把怀里的荷包交出来!”
“......”沈落沙一脸懵逼,当街抢劫?这么厉害的吗?
抬头,撞见一张极其平凡的脸。
这张脸和自己的黑面一样,看着与这豪华的街道、无数温文尔雅的公子小姐格格不入。
但却颇让沈落沙升起了一丝亲切感。
终于看见了一个长得不像神仙的人,真好。
只是......沈落沙有些不悦,这个凡人居然想抢自己钱包。
沈落沙捂着怀中荷包的手紧了紧,警惕地望向他。“你方才说的什么?我没听清。”
少年闻言,果真加大了分贝“把你怀中那个荷包拿出来!”
“凭什么?”沈落沙护食的动作更紧了。
不管这钱包先前的主人是谁,反正到了她手中便是她的了,想要硬抢,门都没有!
想完,沈落沙望着那平凡的少年,满面不解。不过……在这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下抢劫……这盗有点傻啊。
周边仍聚集在一起闲聊的人很快被沈少柠的声音吸引,好奇的目光纷纷往这边投放。
有趣,此次出门,免费看戏,最后还有个买一赠一。
“你说凭什么?”少年勾唇一笑“就凭你怀中的那个荷包是偷的!”
“......”沈落沙捂荷包的手更紧了,扬着头对着少年说道“你莫要胡言,平白污蔑我名声。”
这荷包哪里是偷的,明明是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