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少柠闻言,被沈落沙气得面色通红,又因常年追随北辰胤绝征战,并不擅于与人争辩,这会儿听见沈落沙耍无赖,也不知如何辩驳,只是指着他道“你为何敢偷盗却不敢承认?!”
“……”讲道理,没哪个人偷盗后会承认的。沈落沙想,更何况自己是抢,不是盗。
沈落沙抬头望着他,语气颇有些心平气和“这位兄弟,不知你为何会认为我怀中的荷包是偷盗而来的?”
沈落沙话锋一转,语气间竟有一丝委屈“难不成只是因为我是个难看的黑面小厮么?”
话音未落,沈落沙又续道“难不成这世上丑人还不配拥有荷包了么?”
“……”我不是,我没有,我方才并未这般说。沈少柠满脸震惊地看着沈落沙胡说八道。
眼看着黑锅一口一口往自己的头上扣,沈少柠心中十分拒绝,可……自己却无从辩驳。
沈落沙的话犹如巨石入海,掀起了一阵波澜。在人群中点燃了个大炮仗。
这当儿,没有人会容忍、也不能容忍颜值至上的思想。为自身的清高,也为在面对颜值高于自己之人时,还能留待一份坦然。
方才沈少柠开口质问沈落沙之时,便有吃瓜群众循声而来,目光不住在二人之间逡巡,暗中观察着这场突如其来的乐事。
原本极其漫不经心,这会儿听见沈落沙关于貌丑竟不能拥有荷包的委屈辩驳,众人原本看热闹般无所谓的目光便变了意味,有如实质地投射在沈少柠身上。
人群中不满之声渐起
一灰衣男子手摇折扇,嗤笑道“小小年纪,想不到竟只是个看脸的人,哼哼”语气极为不屑。
另一清俊男子也上前附和道“就是,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不正之士歧视他人容貌,此子看来还得被领回家回炉重造。”
紧接着又有一人手摇折扇发言“我瞧这位小公子容貌也不如何清俊,尚敌不过三皇子的十分之一,也不知何来自信?”
“柳兄,你说错了吧,哪是敌不成十分之一?分明是连那千分之一、万分之一都敌不上”
“哈哈,成兄说得有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
“……”
讲真,沈少柠觉得自己有些招架不住。
明明自己并未拿那人容貌说事,分明是那无耻小贼自己提起的,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便不由分地将黑锅扣在自己头上。
听着众人的言语,沈少柠觉得委屈。再有,自己也没有这么丑好吧……要不是……
哼。
沈少柠抬眸望向自己方才所在雅间的方向,求助的目光不经意间流露,想寻一寻自家公子,一解危机。但……本应在窗边观察的男子竟不在了……
“……”沈少柠要哭了。早知道就听公子的,不随随便便出头了。
这时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众人又开始发言了“这位小兄弟,你方才说那人荷包实为偷盗,何等义愤填膺,这会儿你倒是继续说啊。”
“…….”沈少柠脸憋得通红,正要措辞,搬出公子方才在雅座间的分析,便又有人上前,温声提醒道“这位兄弟,你方才说那位少年的荷包是偷盗而来,可率先列举出证据。”
沈少柠抬头,发现人群中出来了一位身着青衣的清雅男子,远远看着五官俊秀,有种羸弱的美。
沈少柠望着他,神色有些怔愣,这人……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之间又忘记了回话。
见有人出言,人群中的骚动再起,有人随声附和
“是啊,小兄弟,你倒是先说说怎么知晓这位少年手中的荷包是偷盗而来的,别假借擒抓偷盗的名义行自己的明抢之实啊”
“……”沈少柠还未开口为自己申辩,又有一个人声响起
“就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把这事儿摊明了说,我们在场的各位都可以给你们做主”说完,还目光转向了沈少柠和沈落沙二人,面上却是看戏般的戏谑。
“……”沈少柠不知要说什么,环顾四周,面对着众人戏谑的冷嘲热讽,突然就觉得自己何苦淌这趟浑水?面前那人是否是小贼又与自己何干?心中不由愤愤,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沈少柠再也不干了!
许是察觉到了沈少柠的突然生气,沈落沙轻笑,也想早日结束这场无畏的战斗,于是望着身前的少年,正色道
“你为何会认为我的荷包是偷的?在我偷盗之时可曾看见?如已看见,又为何不在那时便提出,非要等到现在?”顿了顿,又道“在场可有钱包失主?”
听闻沈落沙的灵魂四问,周围的嘈杂声又起了。
见沈少柠仍局促,半晌不言语,旁边便有人替沈落沙提醒道“可曾看见这位兄弟偷盗他人荷包?”
沈少柠皱眉,摇头“不曾”
又有人上前问“那为何又觉得小兄弟的钱包是偷盗而来的?”
沈少柠再次皱眉,道“我方才看见他所携带的荷包为稀有材质……”
沈落沙打断他,目光灼灼“就因为这个?”
沈少柠点点头。
“……”沈落沙在心中擦了一把冷汗,她觉得剧情再发展下去,也许自己当真会被认为是小贼了。
毕竟荷包当真不是自己的,虽不是偷盗,但也算是明抢,南宫落瑶的所有物都是花枝招展的……实不像自己这般‘男子’的所有物。
再有南宫府二小姐的东西,材质、做工均是一流……非是他这般的小厮能用得起的。
难怪会引起他人疑心。
若是那人让自己当场取出荷包……只怕答案一目了然。
沈落沙皱眉,望向少年,不欲再辩,只想速战速决。于是转身对着众人道“在场诸位可否查看自己的荷包是否丢失?”
一阵窸窸窣窣后。
有人抬头道“不曾”,随后又有几句附和之声。
沈落沙挑挑眉,对着沈少柠道“既无人丢失钱包,这位公子又拿不出别的佐证,是否就可定义为是……诬陷呢?”
沈少柠皱眉,明知那人在钻空子,却不知该如何辩驳。
倒是吃瓜群众随声附和道“可以可以,答案今已一目了然。”
表完态后,吃瓜群众再次将矛头指向了少年“小小年纪同理心不行啊,并非所有衣着朴素之人的荷包都是偷盗而来的,盗窃的名头可不是能随便乱扣的。”
“就是,看着他人身上财物材质一流便认为是偷盗的产物……这也太过武断了吧”
“我说,小小年纪便胡言乱语,怕不是在故意做些希奇古怪之事以博得关注?”
“小兄弟,你莫不是才上学堂,先生没教你什么叫伦理道德,礼义廉耻么?”
“……”这都什么跟什么?
沈落沙有点听不下去了。讲真,那个少年没错……他确实是发现自己的异常了,而自己确实有些……值得质疑的地方。就这种观察力以及能够勇于出头的勇气是值得提倡的,实不应如此被打压。
于是对着众人道“这位兄弟年龄尚小,会犯些错也无可厚非,还请诸位宽容一二”
又转身对着少年道“你……回去吧,今日之事,我不予追究。”
沈落沙话没说完,又一声清润又不失凌厉的声音传来“这位小兄弟所说未必是胡言”
声音未有多大,但穿透力却极强,只一出言,在场众人的嘈杂便渐渐消失了,沈落沙也惊讶地转过头去。
听这声音,低沉而不失清悦,淡淡的嗓音间流露出了与众不同的自信、凌厉和霸气,沈落沙觉得,她找到真的了,真正的神仙声音。
然后……
缓缓转过头去了,对上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沈落沙觉得此人可以是神仙的。与方才见过的诸多美男子都不一样的神仙,桀骜、睥睨,运筹于帷幄之中,掌权于千里之外。
可……
沈落沙恹恹的,原本双眼中的明亮一闪即逝,眉眼间透着一个淡淡的“哦”字。
“……”北辰胤绝将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然后…眉峰跳得厉害。自己这不是在为少柠鸣不平么?不是在指责这个小贼么?为何这小贼却一副……事不关己、漠不关心,甚至还可以走神的模样?
他记得自己是已经易容了,没错的,讲道理魅力没到能使人失神的地步,更何况对方还是一名男子。
他淡定地轻咳了一声。
声音清脆,不是很响,但沈落沙的思绪很快便回到了正轨,抬眼望着他道“这位公子何出此言?”续上了方才北辰胤绝口中那句沈少柠并非胡言的话。
沈落沙仍是呆愣地望着他。除却那张平平无奇的脸,身材比例十分协调,全身肌肉被包裹在一身黑色劲装中。只淡淡一看,便觉十分有力道,与众人的羸弱儒雅还真不一样。一句话,当真不错。
沈落沙感觉自己绝对是吃饱了撑的……这才会对一个长相平平无奇的男子……的声音以及……身材想入非非。讲道理,沈落沙觉得,当真是那声音惹的祸,身材的占比倒是极小的。
望见沈落沙灼灼的目光直钉在自家公子身上,安静了好一会儿的沈少柠终于炸毛了,大步走出站在北辰胤绝前方,遮住了沈落沙的视线,并对着沈落沙喊道“无耻小贼,别想看我们家公子!”
北辰胤绝抬手将他拨开“稍安”
也不看沈落沙,只是转头对着众人道“此人身上又诸多不同寻常之处。其一不知礼数。这情况显而易见,大家只需稍作观察便能发现。其二,黑面小厮服,身上并无多余饰物,由此可知,家庭地位并未有多高,可……”
北辰胤绝顿了顿,继续说道“可这位兄弟所佩戴的荷包却是由‘冰绡’织成……”
听到‘冰绡’二字,众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依这‘冰绡’的稀有程度……就连他们也是佩戴不起的。如若这名男子所言属实,那……
众人的目光再次变了,锐利的视线直直射向沈落沙。那这名看着无辜的少年便当真是个小贼了。
沈落沙仍自挣扎“你说是那什么是冰绡便是冰绡?”
男子不直面回答,只道“是真是假,一探便知。这位兄弟,你可愿将荷包取出,让我们在场诸人查看一二?”
“……”看是不可能给你看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拿出钱包给你们看的。且不说怀中荷包所用材质是否当真为冰绡,就算不是……那精致的做工,一看便知是女子所有……
不论如何,只要自己将荷包拿出,依照吃瓜群众墙头草的性格,自己一定会被判定为是无耻小贼。
沈落沙尴尬地笑笑,抬头对着面前长相平平无奇,但男性荷尔蒙却爆棚,身怀一身威慑力的男子道“恕我拒绝”
接着沈落沙又补充道“财不外露。”
“哦?”北辰胤绝挑眉“既然小兄弟不愿拿出钱包,那楚某可否认为是小兄弟心虚,不敢取出赃物对峙呢?”
沈落沙闻言,嘴角一抽,抬头望着他,尴尬地笑笑“楚兄说笑了”。
沈落沙连连后退,面上带着尴尬的笑,眼角逡巡,试图找出遁逃的道路。
可北辰胤绝不会让他跑,抓住他的衣袖,笑眯眯地道“那这位兄弟,可否承认自己便是那盗取钱包的小贼呢?”
沈落沙抬头,对上那人的黑眸,发现那人虽是带着笑,但眸色深不见底。
“……”沈落沙感觉有些害怕。
定了定神色,硬着头皮回道“楚兄当真说笑了,此荷包乃是家姐赠送予我,哪有随意示人的道理,若是有谁窥了去,小弟我失了钱包,又能找谁说理去?”
“哦?”北辰胤绝一声轻笑,眸色转深。
活了这么多年,他北辰胤绝当真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不愿多做纠缠,于是伸手,便想直接入沈落沙怀中将荷包暴力取出。
速战速决一直都是他的宗旨,这个黑面小厮方才一直在挑战他的耐性。若不是见他眸光清澈,眼神明亮,他定不会与他这般废话。如此,已是极限了。
在北辰胤绝动手之际,沈落沙也已找到了遁走路线,也不管众人如何作想,于她的观感又是如何。
铆足了劲后,拔腿便跑。反正自己并非长成这般黑面小厮的模样,下回出来,再换一副形象,仍是一条好汉。
然而……
沈落沙很快便被拎着衣领拽了回来。
“……”
北辰胤绝拎着他,对着众人道“显而易见,此子便是真窃贼。”
四周嘈杂声渐起。有人应道“盗窃贵族财物,更何况是冰绡制物,理应送往大理寺张大人处受审”
众人附和“大庭广众,朗朗乾坤,实不应让此等贼子逍遥法外!”
沈落沙一慌,暗道完了。
挣脱多时,未果。心下一横,借着男子拎着自己衣领的力道,欺身而上,对着北辰胤绝耳朵,娇柔婉转的嗓音送入了北辰胤绝耳膜
“这位公子,这荷包当真是家姐赠予奴之事物,只是不便当着众人之面明示,还望公子宽待一二。”
“……”北辰胤绝有些发愣。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擒住的黑面小贼竟是名女子。
趁着男子愣神之际,沈落沙一使劲,便往男子右脚踩去,北辰胤绝凭本能躲开,沈落沙趁机挣脱。
逃之夭夭。
“……”
美人计么?北辰胤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脸,感觉方才那人喷洒到自己耳边的气息有点热。
“公子?”沈少柠走上前,试探地望向他。
“……嗯”北辰胤绝愣了愣回道“走吧”
“……”人群中还有人不明所以,问“不用将贼子扭送至张大人处吗?”
“人都跑了送什么送,没看见正主都走了么?”
“对哦”
众人皆散了。,
只有远处遁走的沈落沙还感觉有些脸热……平生第一次撒娇,总觉得有些尴尬。
想不到这么好用。
回想起方才那人的反应,沈落沙低低笑了两声。心中的阴郁一扫而光,行走的步子也轻快了许多。
有趣。沈落沙低垂着头,嘴角再次溢出轻笑。
只是……这黑面小厮的形象不能再用了,若再以这般形象出去,大概会被当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吧。毕竟……不止是个偷窃小贼,还生生耍了他人一把。
沈落沙觉得,不止是那最后揭穿自己的男子,就连那附和着吃瓜的众人,仍会对着自己这张脸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