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皇城南书房,朱允炆把密信攥成一团,削瘦的小脸有些涨红,可见他在忍着满腔的怒火,黄子澄肥嘟嘟的脸上挂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只有方孝孺一如往常,刚正笔直的站着,不发一语,那表情仿佛现在拉他出去英勇就义了也没什么好惧怕的!
黄子澄解释道:“之前收到的消息确实是他身中毒箭,绝无生还可能!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不过臣已飞鸽传书,通知了那边,他们会再派更加得力的高手前去,务必一击即中!”
南书房门前的人影悄悄退去。
夜半三更,荒凉的宫墙一角一只信鸽扑棱棱的飞向天空,在一双期盼的目光注视下消失在黑夜之中。夜空之上有无数的信鸽扇动着暗涌而飞行,而信鸽们并不知道自己身负的是谁的死,又是谁的生!
云剑山庄,萧鼎将手中的信鸽放飞,冷眼看着大殿上白色的挽联缓缓摘下,众弟子一身素缟面容哀伤,安静而有序的做着各自的工作。即便是钟神医一双回春妙手也未能挽回父亲逝去的脚步,父亲还是走了!自父亲离去那天整整七七四十九天的超渡法事依然没能散云云剑山庄上空盘旋的愁云惨雾。
对于杀害父亲凶手的追查却一刻都没有停止过,直至一周前,终于有了眉目——竟是燕王朱棣悬了重金要买父亲姓命!重金之下自有勇夫!一代名侠萧远桥的姓命就这样被区区十万两黄金买走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虽然赏金猎人从来不露真实面目无从追查,但原凶朱棣却是好找的很!萧鼎与父亲亲传的几位大弟子一起,发誓要不惜性命为他老人家报仇!他们用家传之法将箭喂了剧毒,一刻不停的追寻着朱棣的踪迹而去,终于在他游览山水美色的时候将冷箭射向了他!为了不暴露行迹,在看他中箭之后就火速撤离了那里。本想回到山庄等待燕王朱棣暴毙的消息告慰父亲亡灵的,怎么今日等来的却是他安然无恙的噩耗!
此仇不报,何以为人!萧鼎握紧了手中的字条,字条不堪他手中的内力化为灰白色的粉末丝丝落下。
萧鼎与几位师兄弟商议了一下山庄今后的事务安排,回房时一轮残月悬挂半空,路过萧峰的房间,推开房门,满屋酒气,酒坛东倒西歪的散落在地上,萧峰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斜靠在墙角,嘴里时不时的吐出两句混乱不清的胡话,显然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自从父亲去世,萧峰每天都在烂醉中度过。
萧鼎曾经大声的吼过他:“为什么要一天天这样买醉?他想要这样颓废下去到什么时候?”
萧峰看着萧鼎,眼中布满了血丝,拍着自己的心口对他说:“大哥,这酒是我的良药!只有醉着这里才能不痛,我清醒了这里痛的就快要死掉了!你帮我选一选,我是醉着?还是死去?哪一样更好?”
自那一日起,萧鼎再也没有阻拦过他喝酒。
萧鼎叹了口气,弯腰将弟弟扶到床上躺下,盖好被子。轻轻的握了握他的手,心道:“峰弟,你都这么大了,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任性!父亲的仇大哥去报,你就在这里守好父亲的心血就好了!”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朱棣虽然身体抱恙却一日未曾耽误战士,多亏了手下一众将领十分得力,军营上下齐心,战事推进的异常顺利,而他的伤势在烟雨的精心医治下迅速恢复着,这几日已经可以自由走动了。郑和扶着朱棣进入议事用的大帐中,道衍和各位将领齐刷刷的起身行礼,看他在中位坐定,摆摆了手,众人纷纷落座。
邱福拱手道:“今日看王爷气色红润、行动自如,想必伤势已是大好了,恭喜王爷!”
朱棣抬了抬左臂转了转笑着说:“确实是好了很多,本王病的这些天多亏了诸位,待来日在诸位的功劳簿上自是少不了这一笔!”
朱能黑着脸说:“前几日王爷抱恙,属下有些关于王爷被行刺之事的调查情况未曾禀报。”
朱棣看着朱能脸黑成那样就知道事情不简单,直接道:“讲!”
朱能道:“当日王爷遇袭,内侍卫追过去却已不见刺客踪迹,看现场地面花草及树木被踩踏的情况,行刺之人应该是有轻功底子,所以,末将猜想是江湖人士所为。却有些不解,王爷与江湖素无往来,更谈不上结仇,何以江湖人士要冒险行刺王爷?”
朱棣笑道:“你不解,本王却知晓其中缘由!”从袖袋中拿出一张纸条递给郑和,郑和送给朱能。朱能看字条后“啊呀!”一声,骂了一句:“这厮阴险歹毒至此,千刀万剐也不泄恨!”
纸条随即在众人手中传阅。
道衍看后呵呵一笑道:“兵不厌诈又各位其主,这招借刀杀人用的不错!”
朱棣看着道衍笑道:“大师对此倒是赞赏的很啊!”
道衍轻摇羽扇道:“只是上次一击不成,恐怕,还会再来!”
众人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每个人都足以被看作是一件精良的战争武器,而此时,他们各自心中盘算着怎样应对即将来临的刺沙以及如何让刺沙者有来无回!
朱棣豁达一笑道:“有众爱将在,本王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众将心头一紧,王爷越是这样说,越是内心里在乎的紧啊!毕竟,有谁会不在意自己的姓命呢?
深夜,湿暖的夜风轻轻吹拂,如女子温柔的手拂弄着燕军大营里站岗的哨兵,哨兵手握长戟身体倚靠着门柱悄悄的打着盹,一队巡逻小队刚刚经过,他们要围着大营转一圈,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才会再经过这个地方。萧鼎提气运功,双脚点地,身形如飞燕般轻盈的掠过军营的外墙,他今天白天已经在军营外观察了许久,确认了朱棣所处的大帐位置,他要趁今夜一击即中,取了他的首级为父亲报仇!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更便于他隐藏在夜色这中,脚步行过之处几乎没有留下脚印,可见功力深厚。来到朱棣大帐附近,大帐已经熄了灯。随手拿出几个石子随手一掷,飞石将门口守卫击倒,他们连哼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石子击穿太阳穴一命呜呼了。静待了片刻,没有其他异动,萧鼎掀帘准备进入大帐,忽然从大帐之内闪出一个黑影,萧鼎感到一阵劲气袭来,立刻提起身形向后退去,那黑影如瑰魅一般追随着萧鼎从大帐中闪出来,纠缠与萧鼎左右,凌厉的掌风从前后左右变幻着方向朝着萧鼎袭来。萧鼎心惊道:“好快!”一时间疲于躲避对方雨点般袭来的招势,竟无暇回击。一个空隙,萧鼎脚点地面借力向帐顶掠去,黑影随后紧跟着追过来,萧鼎接二连三的掠过几个大帐向营外树林中,否则惊动了军营中的士兵只会更加难以应对。黑影追的非常紧,密林遮避了月光,林内一片漆黑,萧鼎屏住气息将身形隐在树枝上,想要认清黑影究竟是什么来路再作攻击。谁知黑影一瞬间掠进了树林之后也隐去了踪迹。树林隐入毛骨悚然的沉寂,让人透过不气的窒息感弥漫开来。萧鼎额头渗出的汗顺着脸下巴滴落下来,落在树下的一片枯叶上,“啪!”轻微的声响让黑影迅疾冲向萧鼎藏身的树枝,定位之准确、行动之迅速犹如闪电惊雷,只在刹那之间萧鼎感到劲气扑面想要抽身已经迟了,像倾倒的大厦一般,从树上跌落下来,血迹从脖颈处发丝一般极细的伤口处渗了出来,双目圆睁尽是至死都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的神情!黑影手指轻弹,一颗石子正中打瞌睡的哨兵脑门,哨兵揉着红肿的脑门乱吼着:“谁打我?是谁?谁?出来!”摇醒酣睡中的同伴打着火把向树林中冲了过来。黑影抖了一下黑色的斗篷飞身向营中掠去,瞬间隐入一顶军帐内。
帐外的骚动惊醒了熟睡的朱棣和烟雨,向帐外询问:“何事?”
郑和在帐外拱手禀报道:“回王爷,哨兵在营外树林发现一具男尸,只在脖颈处有一发丝一样细却又很深的伤口,是致命伤,只是不清楚是什么武器所伤。”
听完郑和简明扼要的报告,朱棣嘴角微微上扬,回了句:“知道了!”翻身拥着烟雨准备继续睡,烟雨奇怪问道:“你不去看看吗?”
朱棣闭着眼睛道:“不去,佳人在怀,我哪都不去!”
烟雨无奈一笑。
朱棣用下巴蹭了蹭烟雨的肩膀问道:“为夫我如此痴情,爱妻你要不要奖励一下?”
烟雨笑问:“奖励?夫君这样的天皇贵胄还有求而不得之物?”
朱棣道:“有啊!”
烟雨问:“是何物?”
朱棣看着她的美眸郑重回答道:“若问我朱棣时至今日还有什么期许,那自然是我烟雨娘子新婚之日曾许诺为我生儿育女!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
烟雨羞怯难当,把头埋在他胸膛。朱棣轻轻附在她耳边道:“要想早日心愿得成,那我们现在就要努力了!”
郑和黑着脸招呼门口两名守卫与自己一起走到离大帐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低声道:“你们俩到底看见刺客没?”
那两名守卫捂着脖子上的伤,委屈道:“郑总管,我们哥俩哪敢骗您啊!真是连个鬼影都没看见就没击晕了,您看我们脖子上的血!”
郑和指着他俩道:“真被你们气死了!幸好咱王爷福大命大,要不然你们有几个脑袋也不够赔的!”
两名守卫又惊又怕,郑和摆手道:“我先替你们在这守着,你俩快去把伤口包扎一下,再喊你们下一班的兄弟来接班。”
两名守卫千恩万谢的走了。
郑和回到帐外,听着帐内的动静,早已习惯为王爷守夜,这点动静倒是见怪不怪了。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摇了摇头,心道:“王爷心也是真大,这都出了人命了,他连看都不看!还有心思和娘娘做这个!果然不是凡人!不过,那林中的死鬼是谁呢?又是谁把他杀了呢?一招毙命,真是好身手啊!好奇死了!赶快天亮吧,迷底就要揭晓了!”
军营大帐中,萧鼎的施体被抬了上来,朱棣与众将看了看萧鼎,朝廷与江湖是两个平行的世界,所以朱棣等人并不认识这个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云剑山庄少庄主。让众将惊奇的是此人脖颈处的致命伤,伤口极细,深度又正好革断喉管与主动脉,可以说是一招毙命,完全没有多费一丝多余力气!
邱福小声问朱能:“老朱,你看这伤口是什么武器造成的呢?”
朱能黑着脸皱着眉盯着伤口看了半天,摇了摇头道:“就算再薄的匕首也不能划出这么细的伤口,若真是发丝划的又不致于伤的这么深!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伤口啊!”
邱福道:“江湖上的武林高手还真是高深莫测,昨夜我三更时还起来转了一圈,可半点动静都没听见啊!”
朱能道:“我还去事发处看了,也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真是高手过招啊!想必这死鬼也不是泛泛之辈!”
邱福赞同的点了点头。
朱棣别有深意的看了道衍一眼,只见他悠然品着香茶、摇着羽扇,一幅超脱世外的模样。
朱棣摆手道:“此人既然不是泛泛之辈,我也不想看他曝施荒野,你们去把这人找地方埋了吧!”
两名士兵领了命令抬了尸体出去。
帐内一众人商议下一步的战略部署。
云剑山庄,一名弟子把宿醉中的萧峰摇醒,哭诉道:“二师兄,你可别喝了,少庄主他怕是,怕是出事了!”
萧峰一下就清醒过来,抓着这名弟子问:“你说谁?谁出事?”
弟子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道:“大师兄走的时候交待我,如果十天之后他还没回来,就让我去他房中取出这封信交给你,我问他去哪里,他没回答我就走了!”
萧峰一把抓过信,信封上写着峰弟亲启,萧峰心中涌起一阵慌乱,他身边已经离开了太多人,大哥可千万不能......他不敢想下去,扯出信笺,他熟悉的字体赫然呈现:“峰儿吾弟,你读到此信时愚兄应已不在人世。父亲大人骤然离世,峰弟心中之悲苦,愚兄感同身受!当年慈母辞逝时你尚年幼,父亲心中固然对你疼爱有加却碍于为父之威严亦无法对你明言,以至父子误会隔阂数年!父亲弥留之际仍然对你放心不下,遗言要你远离江湖、远离朝廷,做一个逍遥自在的世外之人。你见到此信时,山庄已不安全,你即刻解散山庄众人及分舵,从此以后,所有弟子不得再打云剑山庄之名号!父亲和愚兄都希望你归隐山林,做一个逍遥自在的散人!峰弟,望自珍重!”
萧峰将信笺正反看了又看,问到:“没了?就这几句话?怎么没了?”
云剑弟子一脸迷茫的问:“二师兄,你怎么了?”
萧峰指着信:“我大哥他就这么几句就说完了?他去哪了?干什么去了?为什么回不来了?他都没说啊!为什么瞒着我?都瞒着我?我像个傻子一样什么也不知道!啊!”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萧峰疯了一样的冲了出去!云剑弟子捡起地上的信看完之后,仰面大哭。
萧峰看完信之后疯跑出去就再也没回来,云剑弟子按照萧鼎信上所说各自离去,声名赫赫的云剑山庄从此江湖除名,萧峰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