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一生,可遇不可求之事甚少,而在权势天下的女子心里,能真正入得心里的男子更是少之又少,即使有,也会因时事不许而天地两隔,故,寻得三两知己易,嫁得一介郎君难。
然,自从风怜将军与鱼雨情的事世人皆知后,红城各馆内的女子心里无不存一盼的。可谁又知,天下真当好男子多么?
“雨情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小鱼合上房门,走过去拉着她的手轻问道,眼前的女子自上了楼来,便一直不作声,只是低着头抚着腰间的香囊,那是只绣着鸳鸯的香囊,若仔细看,鸳鸯下面还绣着一行字:沉鱼馆暖雨未情,风送清凉惹雨临。
许是心里压着事,此刻见问她没有应,小鱼稍稍有些急,轻咬着嘴唇,断断续续般开口:
“姐姐,要是,要是你嫁给大将军了,那我,我可不可以……”
“可以什么?”女子放下香囊,抬头看着此刻说话有些不正常的小鱼。
“我想,我想一直跟着姐姐你,一直伺候你。”小鱼憋了一下,此刻一口气说了出来,说完,有些忐忑地看着女子。
“傻瓜,姐姐当然会带着你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女子听出话里意思,轻笑着拉起她的手,安慰道:“当然,你不用一直伺候我,等离开这里,你也找个好人家,好好地过日子。”
“啊?不!小鱼不嫁人,小鱼要一直伺候在姐姐身边。”小鱼羞着低下头,不自觉红了脸。
女子看在眼里,原本有些伤感的心情,顿时好了一些。
“姐姐,”小鱼抬头刚想再说些什么,突然惊叫了一声,不知何时,房门大开,一道陌生的身影立在门口望着她俩,一动不动。
小鱼呆呆地望着立于门口之人,那一身戎装,威武如斯,一把长剑,横握腰间,自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让她觉得不能抵抗,尤其是那人头戴着铁盔,遮住了容貌,若是拿下来,小鱼觉得自己定会大叫一声。
察觉小鱼异样后,一直不作声的女子转过身来,却在看到戎装男子后,眼神微微一怔,抚着香囊的手一颤。
多少个日月,她反复思量。
多少个夜晚,她辗转难眠。
只是一个人默默相守,等待他的归来,等待他的一句“他日若归,必来娶你”。如今,熟悉的身段、泛着寒光的铁甲戎装、还有那把长剑及铁盔……一切的一切,完美集中在此刻站立在门口的那一道身影上。
“是你吗?”女子内心在问,可到了嘴边,却化作了无声地喃喃。
“我回来了……”沉默数息后,那道身影终于开了口,只是他的声音落在女子耳里,却令她神色一变。
哪怕隔了多长时间不见,对于他的声音,女子是记得的,可这个人发出的声音明显不是,可为什么,这个人穿着他的盔甲,戴着他的头盔,握着他的剑?
“你?”女子此刻内心疑惑,眼露警觉之色。
只是,对于她的反应,那个人并未作答,而是看了看她身边的女子,似是有所顾虑。女子看出后,便先打发了小鱼出去,一时屋里有些沉寂。
不过片刻,那个人便踏步进了房里,然后关上门,对着她,拿掉了头盔。
“怎么,不认得我了?”那个人去了头盔,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张俊秀的脸。
“你?你是子誉。”鱼雨情认出后,一阵惊讶。
“雨——鱼姑娘,是我。”戎装男子放下头盔,神色有些疲惫。
“可是,你怎么穿了他的盔甲?莫非他出什么事了?”
“鱼姑娘放心,大哥他一切安好,”男子连忙解释,微微一声叹息,便是接着说道:“如今帝都形势严峻,当今皇帝又对我风怜家族虎视眈眈,我这么做,也是大哥再三安排。”
“你们不是前往西南剿匪去了吗?皇帝怎么会……”
“我风怜势大,又常年驻军塞北,皇帝远在帝都,怕无法节制,便有了三年前的那一道西南剿匪令,虽为朝廷剿匪平乱,实则削我风怜军力……”男子不急不缓道来,“作为臣子,剿匪平乱,原本这也没什么。只是一年前,我们终于擒住匪首,平了匪乱,却发现事情根本没那么简单。”
说到这里,男子明显顿了顿,“一切都是皇帝的阴谋,一个置风怜家族于死地的巨大阴谋……我与大哥知道后,便有了这一年的准备。”
“子誉,”鱼雨情定了定,上前几步,轻声问了一句:“你大哥他,他现在在何处?”
“帝都。”风怜子誉看着眼前的女子,不觉心中一酸。
“什么?”鱼雨情虽然内心有了猜测,但此刻听到还是有些惊道,“既然皇帝要加害于他,他为何还要去帝都?他为何不跟着你一起回来?”
“鱼姑娘,你可能有所不知,”男子叹了口气,说:“早在三年前,我与大哥出征西南剿匪之际,我父亲便接到皇帝封王令,命其回京受封。”
“父亲虽有怀疑,但也不敢违背,只好前往……如今,父亲身在帝都,三年不得回家,俨然成了皇帝手中的人质,以此挟制我风怜全族。”
“什么!”鱼雨情听闻此事,惊讶更甚,“伯父也在帝都?”
“是。”风怜子誉见她神色不安,知是担心他大哥安危,心中不忍,便安慰道:“鱼姑娘,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临来前,大哥特意嘱咐我,让你在红城安心等他回去即可。”
“子誉,我要去一趟帝都,无论如何。”鱼雨情心思忧忧,语气微颤,拿着香囊的手不知所措。
风怜子誉一怔,刚想劝阻,却是楼下传来一阵上楼梯的急步声,不一会儿,便是有人来到了门口,轻叩几声后,便是小声说道:“雨情姐姐,楼下有个客人指名要见你。”
鱼雨情神情稍缓,走至门边,轻道:“你先去阻挡一番。”说完,转身拿起头盔递给男子,对他说道:“子誉,这事我决定了,三日后,我们在城门口集合。”
“可是,这......”
风怜子誉再想劝阻,女子却是手一摆,坚决道:“我等了他三年,此刻却是片刻也不想再等。子誉,你回红城,定有其他要事去办,时不我待,你抓紧办完,三日后,我在城门口等你。”
“既如此,我也不再相劝,但是,三日后,定要在三日后,等我一起。”风怜子誉暗叹一声,最后看了她一眼,便戴上头盔,出了门去。
看着风怜子誉离去的背影,鱼雨情身体蓦地一颤,三年前,也是在这里,她目送了相似的背影,那时,她强壮镇定,却早已泪如雨下。
此刻,时光如倒流。
“三年如三生,庭幽何深深,纵等可长久,难化相思恨……”鱼雨情喃喃,如喃这三年光阴,两行清泪因感而下,好似回到了当初。
此刻,沉鱼馆楼下大堂,却是另有一番景象。
“公子,今天实在不行,雨情姑娘有客人了。”妈妈艳笑声起,却是招架着刚刚进馆的两位男子。
“妈妈我就问一句,这雨情小姐房里的客人是不是馆门之外的骏马之主?”其中一位男子手拿根笛子,笑问道。
“这偌大的红城,谁不知道这风雷宝马的来历。所以大官人,您就请回吧。”
“如此,我倒更想见一见这个人了。”那男子听闻却是一笑,更是随意找个位子坐了下来。“妈妈这里可是有什么好茶水吗?”
馆主一愣,随后便是无奈一笑,忙着张罗起茶水点心来。
“公子,这可是我们沉鱼馆的招牌——碧生香,”妈妈从侍女手里接过,亲自给倒起茶来,嘴里还不忘说着:“看公子模样,想必是从帝都来的贵人,定也是听说了雨情小姐的事吧?”
那男子接过茶来,细泯一口,闭上双目,似有陶醉,好一会儿才睁开,叹道:“茶如其名,果然别有一番香味。”
“公子,这茶也喝了,不如我叫几个姑娘——”
“妈妈说开了,”男子放下茶杯,打断了她的话,“这茶不错,烦请妈妈再来一杯。”
馆主刚想再说些什么,却是听闻一阵重重脚步声传来,似是有人下了楼梯,不知哪来的反应,身子有些肥硕的馆主迅速放下茶壶,竟是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楼梯口。
“将军万福,”说时,竟偷偷朝楼上瞄了一眼,但见锐眼扫来,一阵心悸,连忙躬下身来。
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个通身盔甲,头戴铁盔的人慢慢下了楼来,在路过馆主时,看了她一眼,便是踏步离去。而未等他走出馆子,却是一声畅笑响起,“想不到会在红城遇见子悟兄,当真巧妙。”
铁盔男子脚步一顿,转过身去,却是看到不远处一男子手拿玉笛,静静看着他。“石鹿?”风怜子誉内心一凛,面色瞬间有些阴沉下来。
此人不在帝都,却跑来红城,莫非他识破了我们的计谋?内心揣测之下,竟隐隐生起不妙之感。“当下之计,还是尽管回到军营,布置万全。”内心敲定,便是直接转身,踏步离去。
“有些奇怪?”见那铁盔男子一语不发转身便走,端坐喝茶的男子倒是有些吃惊,“风雷宝马、风怜战甲、还有那把剑,风怜子悟难道不在帝都,真来了这塞北红城?”
“不会不会,他不会不顾及他父亲的性命。”男子内心连忙否认,转念一想却又是有些不对劲,“若他没来,那刚才的人又是谁?”
想及如此,男子却是突然起身,朝那一脸恭敬的馆主走去,说道:“那人已走,这下我能见见雨情小姐了吧。”
“是,是,公子稍后,稍后......”适才一幕,馆主瞧得真真切切,对于眼前男子的猜测却是无限提高了起来,能直呼风怜将军之名,岂非寻常贵人,若不是皇亲,便是国戚。内心一梳通,馆主脸上又挂起艳笑,朝男子一躬身,便是上了楼梯去。
“雨情啊,我是红姨,快开下门啊。”馆主来到门口,边敲边朝里面喊道,只是任凭她怎么招呼,里面却无人回应,想起那铁盔男子临走时的目光,她也不敢像以前一样过分打扰鱼雨情。
如今这丫头更加不能得罪,没办法,只能得罪楼下那人了,馆主内心敲定,正待转身下楼,却是惊诧一声,不知何时,那楼下手拿玉笛的男子已然上了楼来,此刻正站在身后,看着她。
“妈妈自管下楼,我相信雨情小姐会见我的。”男子说完,右手一挥,身后那跟随之人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递了过去。
馆主见了那银票,两眼略微有些激动,嘴上却说着:“公子,若雨情不愿相见,您可不能——”
“妈妈放心,若雨情姑娘不愿,在下自会离去。”
“这就好,这就好,”馆主放下心来,接过那银票,便是躬身下了楼去。
不一会儿,这楼上倒是静了下来,男子四处环顾一番,便是踱步来了门口,轻叩几声,便是开口道:“久闻塞北独秀之名,石鹿不远帝都而来,还望雨情姑娘开门一见?”
话音落下,屋内却传出个稚嫩的声音:“雨情姐姐身体不适睡下了,公子请回吧。”
闻此,男子倒也不慌,直接拿起手中的玉笛,闭上双目,索性吹起了那一时传遍塞北的曲乐《寒月杀》,传闻此曲出自一位出征士兵,经红城传唱之后,一时成为天下名曲。
曲到中路之时,门突然开了,却出来个清秀女子,正是小鱼,她嚷嚷道:“你这人好生奇怪,都说让你回了,你还赖着不走;不走也就是了,你还在这门口奏起曲来。”
曲声中断,男子索性放下玉笛,微微叹息,兀自说道:“石某远从帝都而来,雨情姑娘难道不想知道风怜之事吗?”说完,便欲转身离去。
“公子留步!”却是屋内传出个清婉的声音来,“若公子不嫌弃,屋内一坐。”
红城往北十里,山势渐少,而在一处地势较平坦处,驻扎着塞北三军的中军大营,此时,一阵悠扬的马蹄声渐行渐近,不一会儿,便是看到一匹风一样的宝马迅驰而来。
“风雷宝马!是风雷宝马,大将军回来了。”巡逻士兵中认出那匹马后,顿时呼喊相告,一片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