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王朝,塞北红城。
一座孤独在冰沙之中的驻军之城,因近十年塞北无战事,城内驻军早已迁出红城,在红城北面一道山安营,以抵御北突大军。而没有了驻军的肃然,此城倒因此热闹了起来,每逢雪季纷飞,鹅毛白盖了城,这里便如一方仙人遗忘在世间的仙境,令看到之人,无不向往在这里安居乐业。
而如今,大雪飘扬,鹅毛白盖了城,红城却灯火通明,格外热闹,尤其是这主干大道两旁,阁楼林立,红粉飘香,吆喝吟唱,喧哗了一城。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馆内一户低窗旁,几个女子随意而坐,各自舒唱着手中的诗文。
“雨情姐姐,这书里的壮士说的是谁?”其中一位女子攥着另一位女子的手,急切问道。
“是战国刺客荆轲。”
“刺客,那不就是坏人吗?”
“小鱼,人之好坏,看品行,不看身份的,就如这冬日晨雪,虽是好看,却冻死了很多人......”说时,女子眼里不经意间模糊了,连用手挡了下,怨着:“这儿的风还真大。”
“雨情姐姐,你又在想大将军了吗?”小鱼见其含泪,忍不住轻问了一句。
“他……”女子喃喃,“也不知在何处?是否安好?”说到后面,声音低地似乎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
“雨情!你这丫头死哪去了?”突然一声爆破大喊,围坐着的女子听闻脸色一变,纷纷起身各自离去。来人一身大红,脸饰浓妆,后面紧跟着几个丫鬟,正是沉鱼馆当家作主的老妈子——红姨。
“妈妈找我,叫人传唤一声即可,何必这么大火气。”那名叫雨情的女子安然端坐,小心伸了个懒腰,望着窗外心不在焉地说道。
“哼!我说雨情,你不让小鱼接客,那我也不能干养着她。”见其看也不看自己,红姨脸色有些难堪。
“以后小鱼跟着我,妈妈就不要操心她的事了。”说时,女子从头上取下一支碧玉发簪,看也不看便扔了过去。
“行!算你厉害。”红姨捡起来掂了掂,脸色稍缓,鼓捣几声后,便离去了。此时,一阵喧嚣声自窗外街上传来,女子微微皱眉,不去理会,每年大雪纷飞之季,时有一些显贵之人陆续而来,这里穷苦之人较多,便常有哄作一团上去讨彩之事。
“许是又一个显摆之人在撒铜钱了,雨情姐姐我们上楼吧。”之前早早躲起来的小鱼见红姨一走,便又立马折了回来。
“恩,把这些书收拾一下。”说时便起身要走,蓦地一个撼然之音自窗外响起,“大家不要争抢,一个一个来,都有份!”随即嘈杂不在,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女子自窗外望去,只见平时乱哄一团的贫民此时竟井然有序,排着队领东西,一时好奇,便吩咐小鱼:“去看看,是哪家子弟来红城了。”
小鱼应声而去,不过片刻,便匆匆折了回来,脸上满是惊喜:“雨情姐姐,是大将军的人在发钱,是大将军回来了!”
“他?”
听闻‘将军’二字,女子顷刻失了神,身子力气似乎禁不住这个喜讯而涣散,姗姗欲倒,小鱼见状连忙扶住她,安慰道:“大将军回来,姐姐应该高兴才是。”
“小鱼,你可见到他人?”女子抓住小鱼的手,急问。
“大将军是没见到,不过听那些发钱的士兵说起,大将军正在往红城赶来,想必马上就到了。”小鱼连忙把刚才探听之事,一五一十讲来。
“雨情,雨情啊!”此时,一身大红的红姨展颜而来,笑着拉起女子的双手,道:“咱家雨情命就是好,如今大将军时隔一年多终于凯旋而回,他定会八抬大轿娶你过门,到时候咱们沉鱼馆也就跟将军府攀了亲家喽。”
女子定了定,抽回双手,看也不看她一眼,回道:“我的事妈妈更不用操心。”说完,便是吩咐小鱼,随她上了楼去。
“不识抬举的丫头。”红姨在后面轻骂了一声,便气着离去。
红城地处塞北边境,方圆几十里无人烟,只有这么一座城池,然,十年以来,此处成了除帝都外的第一繁华之地。
每年落雪封地之时,便会有数万达官显贵及富家子弟远赴红城,逍遥寻欢,尽情放纵,就连皇亲国戚也有慕名而至的,渐渐地,青楼名馆才人阁、酒楼武肆文人苑、柴厮菜农小吃巷相继多了起来。
而沉鱼馆,算不上红城最有名的青楼名馆,但因了风怜将军与鱼雨情的情话传说,却是名声大噪。从此,这位馆内有些才情与傲气的鱼姑娘,便成了天下人慕名而来的对象,更是有人赞她为“塞北独秀,引无数人竞折腰”。
此时,自红城大门望去,一里开外,一支豪华车队缓缓驶来,为首的更是一身戎装,头戴铁盔,似是军人出身。
“快打开门!”守城的士兵老远便瞧见了这支车队,不待吩咐,便是快速打开城门,一字排开站好。每年大雪季,乘马车而来的达官显贵数不胜数,其中不乏随身侍卫护送,可奢侈到派遣一名军将护领,想必此行马车内的贵人身份无比尊贵。
马车碾着地上的积雪,不紧不慢,对于早已打开城门等候迎接的情况,车队为首之人却是视若无睹,似乎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只是在路过城门之时,往地下扔了些散碎银子。
“谢过大官人!”两边的守城士兵连忙捡起,齐声谢道。
“公子,红城到了。”车队中一辆白色马车之上,驾车人转过身对着帘内轻喊了一句。
“绕过慎亲王府,去沉鱼馆。”好一会儿,帘内传出一个温和的声音。
“诺,”驾车人领命,便是朝着前方开路的戎装之人喊道:“许将军,公子有令,绕道沉鱼馆。”
“好!”那戎装之人领了命,提起马缰绳,便是继续前行。
目送那一堆车马远去后,守城士兵纷纷起身,准备关上城门之时,却是一阵踏雪马蹄声由远及近轰然传来,守城士兵们纷纷侧目看去,数百米开外,一骑黑影夹杂风雪之势,正慢慢靠近。
上一息,还在百米外,下一息,就已近在咫尺。
而未等看清来人是谁,便是感到一阵风过,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士兵们面面相觑,若不是城门地上那一串马蹄印,谁都不敢相信刚才有人过了城门。
“风雷宝马,一定是风雷宝马!”其中一人似乎想起了什么,惊呼不定。
“是,是,是大将军回来了!”闻言,众人终于反应过来,顿时欢作一团,奔走相告。
繁华如红城,塞北找不出第二座城池来,虽时值大雪纷飞、北风独舞,然城内之人却是热情高涨,彼此张罗着各自的买卖,想着在这个冬日多赚点。
听着街上丝毫不受风雪阻扰的吆喝声,戎装男子明显是怔了一下,车队也是缓缓停了下来,在往前已无路可让马车通过,眼前尽是熙熙攘攘的人,来往不断,充塞着整一条街。
“此地,可比帝都!”帘内之人拨开窗帘,饶有兴致般看了看,赞道。
“公子,”此时,那为首的戎装男子骑马折了回来,说道:“此地已无法通行,不如先去慎亲王府?”
“不,”帘内之人摆了摆手,放下窗帘,一会儿便从马车里出了来,笑道:“下车,我们走着去。”
这是一位容貌清秀、身子瘦弱之人,他披着一件大袄,四处望了望,蓦地一阵轻咳。
“公子,这里天寒地冻,风雪不停,你的身子刚好,可不能再受风寒。”赶车之人见状,连忙上前搀扶,劝道。
“无妨。”他咳完摆了摆手,便是向着人群慢慢走去。
“许将军,你先带马车去慎亲王府,我随公子去。”见公子越走越远,赶车之人连忙吩咐一声,便小跑追了去。
戎装之人眼见如此,也是无奈,便是领着车队借道而去。而就在车队离开之后,一股悠扬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儿,便隐约看到个通身盔甲之人骑马迅驰而来,在大街尽头蓦地停了下来,驻足一段时间后,便是勒起缰绳,换了个方向疾驰而去。主街上的人各自忙着眼前生意,谁也没有多注意,直到几个守城士兵争相来报时,街上之人才开始猛地狂欢起来。
风雷宝马,天下唯有一匹尔。
而拥有此等战马者,天下也唯有风怜家族,执掌塞北三军,独领天下风骚,风怜之名,圣誉之下无出其右者。
十年之前,新帝登基,为安抚塞北三军,不惜散万金于塞北之地重筑红城,更是倾帝都一半之力之才,助筑红城。
十年之后,原本一座塞北小城,转眼繁华不输帝都。
红灯如斯,馆外依旧。
不知何时,一匹高大的墨色宝马昂然立于街上,马上之人一身盔甲,配着长剑,望着眼前那人流不息的沉鱼馆大门,一动不动。
四周早已围了很多人,纷纷猜测来者身份,却是谁也不敢上前看个究竟。
好一会儿,一身大红的馆主才匆匆出了来,乍一相看,那馆主忍不住倒退几步,只是眼光在那马上转了一圈后,才恍然大悟般迎了上去。“是将军来了,快,快,快通知雨情!”
听闻‘雨情’二字,马上之人却是惊了回来,立刻翻身下马,顺势将马鞭扔给了一旁笑脸相迎的馆主,大踏步进了馆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