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帝都萧姑娘来了后,这两日来,慎王府一直大门紧闭,原本吃喝玩乐无所不及的慎亲王,突然换了个人似的,两日内一律谢客,连平日混做一团的红城守制与司制也是被拒之门外。
一时,这事被红城百姓传开,纷纷猜测那帝都来的舞女妩媚至极,才将慎亲王给迷了住。
这一日,自那风怜将军凯旋而归过去了三天。塞北天气又开始了一贯严寒,那停了几日的大雪再次下起,却是纷纷洒洒,再加上那冰沙之气作祟,北风隐隐成帮凶,这一下竟成了百年难遇。
“公子,你小心着。”慎王府大门口外,一辆马车停在雪地之上,那车夫通身铠甲,不怒自威,他搀扶着车里男子下车后,说道:“听说那慎亲王整日与那舞良厮混一起,不出房门半步。”
“红城风寒真当厉害,久居帝都之身,竟不能相抗。”那从马车内下来的男子披着一件雪白大褂,身子单薄,冷风吹过,面色有些微白,“严寒出精兵,看来这塞北三军被称天下之师,倒也有些说得过去。”
“哎,你们赶快走,今日王爷概不见客!”此时那几个守门将士见了,上前便是要赶。
“恬噪,”那通身盔甲男子当先一步,从腰里拿出一块令牌,喝道:“再不让开,死!”
那些士兵仔细一看,认出令牌身份后,纷纷脸色大变,连忙敞开大门,躬身退去。“算你等识相!”那盔甲男子冷哼一声,便是收起令牌,踏步进了府内。
“是何人擅闯王府内地啊?”一道声音似有不满,娓娓传来,入了那盔甲男子耳中。不多时,便见一个老者手持拐杖缓缓从内堂出了来,然等他走近一看,脸色微变,连忙躬身请道:“老奴不知公子驾到,还望恕罪。”
“老管家客气了,你家主人现在何在?”那披着大褂男子环顾一番,却是走至老者身边,说道,“听闻慎亲王与那萧姑娘躲在房中叙旧,两日不出?”
“回公子的话,王爷对萧姑娘情深义重,叙旧两日也很正常......”那老者憨笑一声,答道。
“许幽!”男子突然一声大喝,“你速去西厢别院,看看慎亲王在不在房内。”许是男子大声说话灌进了风寒,不禁干咳起来,脸色有些煞白。
见许幽去寻,男子平了平气,转身对着老者,轻道:“希望慎亲王别做傻事,否则王法之下,谁也保不了他。”
听闻如此,那微躬着身的老者却是大笑一身,迎上男子目光,缓缓说道:“公子乃皇族嫡亲血脉,身份华贵自不必说,从小才华不输国相,自比圣贤,文韬武略更是胜人一筹。”
“想必公子也是个刚愎自用之人。王爷虽表面不济,风流成性不谙世事,可王爷心中却始终明白一件事。”
“够了,”男子打断了老者,眼神里寒意涌动,面色苍白如纸。此时那许幽回了来,三步并作两步,然未等他说什么,眼前男子却是摆了摆手。
“找到慎亲王逃走的地道了么?”好久,男子终于开口问道。
许幽本心生疑惑,此刻听闻公子问起,不禁一怔,侧身看了看一旁老者,见他一扫之前恭敬之色,傲然站立,心中顿时明白过来,连忙答道:“末将刚要禀报,那慎亲王已不知去向。至于地道,末将并未寻找。”
“即可去找,找到后,将之毁掉。”男子蓦地转过身来,厉声吩咐道。
“诺!”许幽领命而去。男子也不再停留,甩袖就要离开,那老者却是畅笑一声,问了一句:“难道公子不想知道王爷去了哪里?”
男子听闻,脚步一顿,沉默半晌后,淡然说道:“此刻起,石慎再不是我皇族子嗣,下次见面,我会取他项上人头。”说完,便是踏步离去。
“王爷,但愿此行一路平安,老奴——你!”见男子离去,老者自言自语,转身刹那,却是一声大叫,然未等他有所反应,身子便如断了线般的风筝,直直掉了下去。
自前些日红城守制下令盘查北突奸细后,这城北大门便是只进不出,守门之人也是从平常数人增至数十人。
此时,一阵悠扬马蹄声传来,闻之心如麻。待守城将士看去,便是感到一阵风过,连着马蹄压过积雪之声,片刻便是消失无影。
“是风雷宝马,快去通知守制大人。”认清来人后,当先一名将士连忙喝道。
马过之处,一片沸腾,这便是风怜之名,早已在红城百姓心里生了根,甚至那帝都皇者都比不上这红城之主。待马儿放缓脚步才看清,马上之人依然盔甲通身,连头盔佩剑一样不落。
一把将马缰绳丢给早已闻讯在门口相迎的馆主,便是要进去。然那馆主却是一步上前,脸有畏惧之色,小心说道:“将军可能有所不知,这雨情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听闻如此,那男子转过身来,冷目相对,却是要听她说下去。
那馆主见锐目扫来,顿感一阵心悸,说话也有些颤颤巍巍:“那雨情自前些日跟将军见了一面后,便是在当夜偷偷出了城去。”
“不过雨情出走之时,留了个香囊给将军,吩咐——”那馆主从怀里掏出香囊,然未等她说完,便是感到有人一把夺过,心悸之余,连忙退后几步。
那男子略一查看,便是打开香囊,从里面取出一封书信来,展开细读后,蓦然问道:“那伺候雨情的丫头何在?”
“在,在里面伺候客人......”那馆主闻此,心惊更甚,低声回道。
“若她有半点不情愿,哼!”男子听得真切,不禁有些恼怒,这信里提及要他照顾那小鱼一二,不想才几天就遭如此逼迫。
那馆主连退数步,唯唯诺诺,不一会儿,便是将那小鱼丫头好好请了出来。
“将军!”那小鱼见此,不禁声泪俱下,一把将身子送了过去,双手紧抱着男子,喃喃自语。男子一怔,被她如此抱着,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雨情姑娘信里托我,带你离开这里,你为何不早些来军营找我?”男子突然想起这件事,问道。
那小鱼心情略有平复,松开后,回道:“自雨情姐姐走后,我就想去找你,可天明之时,红城所有城门只进不出,我出不来,便是打算在这等你来寻......”话及此,小鱼却是再次哭泣起来。
“鱼雨情?你这样做,太鲁莽了。”男子内心思量一番,看看眼前女子,也不再问话,直接横腰抱起,骑马离去。
风雷宝马,此刻载着两人亦不逊色,绕过主街,从小道蜿蜒,不一会儿,便是来到了风怜府邸大门口那一条笔直大道。马上男子神情紧绷,似有心事压底,此刻临近,便有数十将士立刻打开府邸之门。
骑马穿过练兵广场,迂回几条幽静石路,便是来到了一座假山园林,远远看去,这假山园林有十个厢房之大,虽此刻林木凋零,唯剩那一盘假山耸立。
在小鱼满目惊异之下,那假山却是有了灵性般,竟兀自转动起来,仿若阵法机关,不一会儿,便是看见一条通道展现眼前,通道漆黑无比,不知通往哪里。
“那里便是望沙关么?”沙道之上,一匹黑马耸立,马上女子抬眼看向前方,脸色疲倦,眼神却是一派清明。但见她从腰间解下水囊,喝了几口,便是一个快鞭,驱马朝前奔去。
整整一日,马不停蹄,只途中略作休憩。望沙平原绿地颇少,而在靠近望沙关时,附近才会有成片绿地出现,连日奔波已然让她心神疲惫,若不是那一颗坚定之心,怕是都过不了那漫漫平原。
此刻,夜色弥漫,在红城西北方向也是一匹骏马缓缓而行,马上男子似是受伤不醒,整个身子挂在上面,盔甲残破,几处甚至血迹斑驳,像是历经杀戮之人。
“何人!”蓦地一声大喊,随即数十个士兵铺围过来,长矛直直指向那马上男子。但见为首之人拔出佩剑,小心上前察看,乍看之下,那为首士兵一声大叫:“是,是将军!”
顿时,数十个士兵立马上前解下马上男子,小心抬起,直往大营而去。
塞北大营,左军开拔西南,右军开进望沙,只有中军大营安然稳扎,此刻,中军大帐内,柳逸听闻士兵所报后,蓦然站起,直接大踏步朝帐外走去。
而在红城西南方向一处山地上,烛火飘动,夜色下依稀听得见巡逻士兵走路之声。这平时人烟罕至之地,不知何时驻扎了一支军队,四周巡逻层层,好不严密,又占尽地势,一般十里开外不得发现。
“西南三军掌军督帅石横,参见公子!”
夜色朦胧,军中一处大帐却是灯火通明,帐内站着几位将士,个个躬身作礼,面有敬色。而端坐帅位之人,赫然便是那石鹿,而相侍左右的便是那一脸威严的许幽。
“石横啊,你我同属皇姓,也算半个族人,繁文缛节就免了吧。”石鹿看着下面之人,微微一笑,说道。
“诺!”那为首之人应允一声,便是接着说道:“禀公子,就在几个时辰前,我左路大军一支侦察队在城西差点活捉那风怜子悟。”
“什么!”听闻如此,榻上男子却是大惊之下蓦地起身,盯着石横,问道:“你说的可属实?”
“末将哪敢欺瞒公子。当时虽没能活捉那风怜子悟,不过倒是截下了一个女子,想必是那风怜子悟亲密之人,否则也不会拼死相救。”
“哦?”石鹿听闻又是一惊,连问:“那女子如今何在?还有你将此事从头到尾,再与我细细说一遍。”
“将军快走!”“别管我,你快走啊!”梦里刀光剑影,她用力呼喊着,将自己身体作挡箭牌,拦在那一群士兵身前,蓦地耳畔一声风啸而过,胸口如遭电击,身子再也站不稳,直直倒了下去,眼中闪过那远处男子疯狂厮杀画面,便是重重沉了下去。
“啊!”床上女子突兀醒来,顿时一阵撕裂般疼痛自胸口传来,忍不住大叫一声。
“你醒了。”一个男子声音响起之刹,床上女子猛地睁开双眼,这才发现,床边坐着一个人。
“小鱼姑娘还认得在下吧,咱们在沉鱼馆见过一面。”那男子看着她,笑道。
“是你!”床上女子盯着他,思量一番后似有些明白过来,随即转过头去,不再理会。
“都是将士鲁莽,以为你等是北突奸细,才拼命抓捕——不过幸好姑娘没事,不然雨情姑娘那,在下就不好交代了。”
“那小鱼姑娘你就安心养伤,明日天亮,我会派人将你送回红城。”男子说完,便是转身离去。
此时,冰凉夜色早已退去,依稀看得见那东方一线鱼白。红城城南楼上,两名身穿官服之人,一同看向城外,脸上皆是一副焦虑之色。
“严兄,你听说了吧。”其中一人突然转身,问道。
“嗯,听说案发当日,最后进府之人是鹿公子......”另一人直直盯着城外,深深叹了口气,才说道。
“看来,慎亲王逃走是真的了,”当先说话之人也是摇头叹气,“这鹿公子杀罚果断,果真跟传说的一样。”
“对了,开羊兄,听说那鹿公子昨日出城之时,送来一封书信?”
“此刻我把你火速叫来此地,便是因为这书信,你还是自己看看吧。”说完,便是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
“什么!不日即将开战,这,这......”那人细读一番,脸色顿时骇然。
“看来,我们也该做好自己的打算了......”
塞北夜长,尤其是下半夜,红城夜色更是漫长,这城北楼上,始终站着两人,时而望向城外,时而低声交谈。
一夜无雪,却是比之平常冷上数倍,那城楼二人早早摆上火炉,围坐熬夜,似在担心什么。此时,随着东方渐红,一缕嫣红照来,那城楼二人相望之下,叹息更浓,似是一夜未斟酌出什么来。
而在城北大门千米开外,一支骑兵飒飒而来,从远望去,浩浩荡荡,不下数千,直奔红城而来。这守城士卒哪见过如此队伍,一见之下纷纷咋舌,好一会儿,才有人缓过神来,匆忙去报信。
转瞬间,那数千骑兵兵临城下,守城士卒惊目之下,慌忙退居一旁。“你等不必在此守城,速速回去复命。”骑兵当先之人看了一眼,大声喝道。
“一队坚守城门,二队包抄沉鱼馆,三队四队全城戒严,其余六队,随我攻下风怜府邸。”见守城士卒离去,当先说话之人便开始下令。
红城硝烟将起,太平数十年,终究要兵戎相见了。此时,在那遥遥望沙关里,一个消瘦女子身影穿梭在街上,在她的身后还牵着一匹倦马。
“连日奔波,这马儿已不能再骑......望沙关到了,帝都也该不远了......”女子内心反复思量,脚步却不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