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鸢悠闲轻佻地瞥了祺婕妤一眼，话不挑明娘娘还可以视而不见，你单单戳破了，岂不是让娘娘难堪？

　　柳如颜撇了撇茶沫，淡淡道：“太阳只有一个，日光在哪都是一样的。祺婕妤若是觉得腾龙阁日光更好，不妨求皇上恩准，也让咱们大伙儿沾沾光。”尾音微微一翘，有着轻笑的语气，让众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旁人也就捂着嘴偷笑，偏偏夏莲淑大大咧咧惯了，又不把她一个婕妤放在眼里，所以大笑着接话：“快，祺婕妤快去，可别让咱们等急了！”这笑声爽朗得让人听不出任何恶意，再看她双眸清澈干净，也好像没有旁的意思。

　　祺婕妤羞得一脸绯红，嘟囔着“娘娘说笑了”，心里却把柳如颜恨到了骨子里。我好心帮你出口气，你反过来羞辱我，等哪一日你用得上我了，看我怎么给你捣乱！

　　这样喝茶赏花的日子又过了许多天，花池的湿泥也干成了干泥巴，梅花却纷纷而落了。

　　日光从朝阳宫的屋角滑下来，一片琉璃红色，在地上铺成一汪金色海洋。柳如颜就端坐在海岸上，一身淡蓝银丝滚花宽袖裙，髻上簪着五朵大小一样的腊梅花，并一根琥珀水滴簪子，带着长长的金丝流苏，行动时流苏一动花香就散开了，和着那玉女剜心香的味道。“太阳也晒了好些天了，明儿就不晒了。”柳如颜夹了块如意酥，漫不经心地看一地花瓣。是时候花落了。坐在她身侧的夏莲淑转了转眼珠，日日从沐华宫赶来，真是累死人了。当下却一脸惋惜：“妹妹是嫌我们吃多了这里的点心不成？巴巴地赶我们呢。”委屈的样子倒是很真，但却让沉鸢不快地撂下了杯子。

　　“嘭”地一声，声音不大不小的声音，刚好让所有的宫妃听得清清楚楚。众人先是一愣，齐齐地望着沉鸢，沉鸢没看见似的，自在地喝了口茶。反正脸色已经甩了，掩饰也是徒劳，不如直接赖掉算了。这一套赖给别人可以，夏莲淑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本宫说笑呢，鸢才人还当真了？回头生了皇贵妃的气，可不就是本宫挑唆的了？”

　　轻轻拨了这一句，好像这脸色就是给柳如颜看的，而不是她夏莲淑的。

　　柳如颜本来不想说什么，看她非要扯上自己，便也不冷不热地回了句：“都说什么笑话呢。锦碧，一会把这些糕点全包了让各宫带回去。谁要是觉得本宫小气，就扔了吧。”

　　此话一出，就是给她们十个胆也没人敢扔了，满满两碟的糕点又不能久放，于是这一晚六宫的晚膳都成了朝阳宫送的糕点了。把后妃们撑得不行。秦璇因着没去也不知道这回事，底下的宫女也不爱和她念叨这类琐事，是以她看到绿玉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地吃糕点时，立刻失声大笑。

　　“玉御女，你这是干什么呢？”秦璇哭笑不得地扶起要行礼的她，还不望捅一句：“快起来，瞧瞧，吃了多少身子沉成这样？”绿玉整个脸都要扭曲了，一个没忍住就趴在大宫女身上干呕，看得秦璇一愣，突然一傻眼：“你不是有了吧？”

　　四下的宫女忍不住拿帕子捂住嘴笑起来，绿玉不好意思地扯了扯秦璇的衣袖，羞赧地说：“婕妤快别取笑了。今儿皇贵妃赏的，要全部吃完的。”

　　秦璇撇了撇嘴，本来听是赏的还想问怎么没她的份，再听要吃完，这哪是赏，不是变着法子罚她们吗？暗自庆幸自己没去，不然她可没那么好的性子折磨自己。

　　“那你慢慢吃吧。”秦璇不客气地在她对面坐下，捧着脸看她狼狈的样子，心里盘算这柳如颜还挺仁慈，就罚人吃东西，若不是这份量太多，一盘盘精致的糕点还真是赏赐。

　　她正看得热闹，一个宫女走进来施礼，道：“秦婕妤，玉御女，皇贵妃身边的锦碧姑娘来了。”“她来做什么？”秦璇好奇地问，苏娣险些小产后，朝阳宫和玉御女再没往来过，怎么今日又想着过来了？

　　宫女摇摇头，她自然不会跟秦璇多说，毕竟秦婕妤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坏，一句话不小心，她的小命恐怕就没了。

　　绿玉却没问什么，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锦碧托着个原木漆的食盒，笑如春风，对两位见了礼，道：“娘娘说今日秦婕妤没赶上赏花，特意让奴婢送两盘糕点来。谁知婕妤不在安翼阁，奴婢看是饭点便送来了。”这一番温柔体贴得让秦璇觉得自己先该谢谢她才是。

　　“难为姑娘来一趟了。”秦璇嘴角微抽，天知道她可是已经吃了饭的，怎么可能吃得下去？正要拒绝，又想起南无崖的警告，一寒颤，只好收下了。

　　锦碧和绿玉客套了几句就回宫复命了，千姿正给柳如颜铺床，顺着问了句：“娘娘为何还要把秦婕妤捎上，她的脾气……”

　　故意停下来，此处他们都懂，也就不必戳破了。

　　柳如颜搁下书本，把头上的钗子卸下来，边说：“本宫要让她知道谁是后宫的掌事之人，以免她日后花了眼，做了错事。”

　　可惜秦璇并没有看懂她的用意，对着两盘满满的糕点一张脸都扭曲了，气呼呼地带着宫女回宫锁了门，逼着宫女们吃完。

　　“这可是赏赐，谁敢不吃，我就割了她的舌头，让她以后什么都吃不了了。”

　　可怜的宫女们本对糕点大有兴趣，听她这一句话后却顿时没胃口了。好不容易三个姑娘吃完了糕点，又听秦璇幽幽问：“这糕点好吃吗？”

　　谁敢说不好吃？都趴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好吃好吃！”

　　“掌嘴！”秦璇眼一横，怒道：“东西是我吃下去的，你们怎么知道好吃？”

　　地上的三人有苦难言，一个劲地哭着求饶，“奴婢知错了，奴婢绝不会说出去半个字的！”

　　秦璇冷冷地看了一会，才罢休：“都退下吧。”

　　夜就在这样的明争暗斗里降临了，把所有的阴暗一把揽进怀里，让人再也分不出好与坏。也是在这样的夜里，柳如颜静静地谋划了一步险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