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看见我?”月下,他轻舒长袍,缓缓向她飘来。
“名字,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他还在笑,他的笑宛若春风扶栏,百花齐绽。
“看不见,看不见,”她碎碎念着,转身就跑,“我什么都没看见。”
月光明晃晃地照下来,推门那一瞬间,她还在心底盘算是将这厉鬼引到皓文那还是皓武那呢?
可谁能告诉她,皓文和皓武住哪一层呢?
然而就在她推门那一瞬间,门外的月光忽然变了颜色。
其实,月光并没有变,至少在牧野晟皓的眼中,月亮一如既往,神秘皎洁。
只是在慕容宁远推门的瞬间,她见到的月光瞬间白亮亮的,晃得耀眼。又是那种失衡的感觉。
一张脸自门后浮现,慕容宁远松了手,往后退。
很快,他整个人已经穿门而入。
他浮在了秋夜微凛的空气中,月光下的容颜清冷艳绝,他的一头长发无风自扬,如一线突如其来的流瀑。
“你的名字?”他的话中还是带了笑意,听上去,听上去甚至让人觉得他的心情委实不错。慕容宁远轻轻哼了一声,没听见,她什么都没听见。
他静静地浮在那里,其态真如一株婷婷舒展的兰花,他甚至还向她伸出了一只手,他自逶迤至地宽袖中伸出来的那只手,白皙得与他露出的寸许中衣,难分彼此。
中衣为提花细格雪缎,东朝也流行这种布料,但露出的中衣寸角上,绣着九重凤凰花的精致暗纹。
针脚细密若无,远远看着,九重凤凰花的暗纹更像是画上去的。
慕容宁远暗自细数:“一、二、三……九。”当真是一花九脉,故而一朵花上每一花脉皆呈九色。西秦皇帝九凤金袍?
慕容宁远猝然抬眼,怔怔地看着他,似有些不可置信。
大概是她那一瞬的眼神太过明亮,甚至透出了某种诡异,他的手忽地就停了下来,停在了距离她胸口前一点点的位置。
他瞥了一眼,停在距她心脏不足二寸的位置。
不待他看清楚她的眼神,慕容宁远复又低头,避开他的眼神,细看暗纹:
花开九重,一重九瓣。此乃西秦皇室的家徽,连西秦出征大军的旌旗上亦有此花,错不了。
一瓣上花脉细细,却脉络分明,一脉亦是九色渐染。此种针法竟可令一瓣花脉层次渐染渐重,正如传说中的凤凰翎羽,精致更像画中来。
而暗伏金线更令西秦皇室的身份呼之欲出。
提花雪缎细格内隐匿金线暗伏千里,好似白雪藏金,细细看去,并非单一纯色,雪白色,金线将纷飞的花瓣渲染出一线流金飞泻。
不错,正是西秦皇帝的九凤金袍。慕容宁远看得细致,那暗伏金线断然错不了。而皇室贵胄是天底下最易骄傲的一群人,便是服饰,也断然不会与外人肖似;民间则不敢仿制。
何况,西秦凤翎渐染九色,一如东朝龙生五趾,乃御用之物。慕容宁远心知,皇上断无赐下龙袍与人的道理,西秦皇帝定也不会,一般唯有太子大婚喜服与薨后敛服可用,还有,还有就是,为国捐躯的皇族中人……
当日的刺客里,有西秦皇族中人?慕容宁远还是头一次知道这内幕,想一想宁死不屈的那群人,听说,死状极惨烈。她忍不住抬眼,偷看他的表情,小心翼翼。
当慕容宁远在偷看他的时候,他其实也在看着她,她仰起头来的瞬间,便是在那么暗淡的光线下,她那一双眸子也能清澈得映出影来。
真是干净得紧。他想。
“我叫凤潜,你呢?”
他的声音出奇地好听,慕容宁远微微一怔,头一偏,“我不告诉你。”
“原来你不仅能看见我,还能听到我说话。”他的声音里忽然就有了一丝笑意,“真可惜,时辰将过,改日再会。”他浮在了微暝的空气中,他那一身白袍和长发恍若被风吹得猎猎翻舞,恍若谪仙欲飞。
梨木镂空的后排窗,已然全部敞开,夜晚的秋风有些大,呼啦啦地吹过去,将窗户吹得吱吱直响,窗子在慕容宁远的身后,连月亮也是。
忽地,似有什么在她额间轻轻一触,极轻微,仿如清风拂过夏日荷叶上的露珠。
那一吻,很轻,很轻,却有什么是清晰可辨的。
有什么如醍醐般,一直醒到了心里。
她整个人僵住,却听得他轻轻一笑,绕过她,飘向了窗外。
“你的身上,有了我的烙印,”他的笑,如风捎来的夏日荷香,缠绵萦绕,久久不散,“我总会找到你的。”
她的脸如那夕阳下的芙蕖,淡敷朱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长,也许很短,有人推开了门。
“宁远,你怎么跑这来了,也不说一声?”他说,“十七殿下,请你过去。”
慕容宁远乖乖地跟着内侍下了楼,去了牧野晟皓的屋子。
“柒柒,”桌上烛焰闪烁,将他的影子映在了墙上,牧野晟皓仅在白色中衣上披了件外罩,“怎么一声不吭的出去呢?这地方,人迹罕至,太过冷清了。”
“我闷得慌,睡不着。”她撇撇嘴,轻声道,“我爱上哪去上哪去,你管不着。”
牧野晟皓看着她,撒谎还是一眼就能被人看穿。他微笑道:“好歹我也是头一次来,你不在一旁守着,我睡不着。”
“哼,”她头一偏,嘟嚷着,“我这可没主子的,都归我管。”
“知道了。”他笑,“我的封地可能在青城哦,山清水秀,人迹飘渺,你觉得怎样?”
“那地方自武圣帝后,可是个好去处。”她笑,“听说那山里还有沧岚仙人在修行了。”
“调你去我那,还是我去和父皇提吧。”他道,“冠礼后,就得准备了。若你同行,没准能放回家去几日了。”
“小十七,”她抱住他的胳膊,“你真是太好了。难怪,血豹咬不着你,毒药伤不了你,你就是那蒙神庇佑的孩子吧,连雷都不敢劈你。”
自幼相处,牧野晟皓早已习惯她过于脱线的思维,而且,也知道她夸人和贬人其实相差不大。
搂她入怀,他叹,还是个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