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朝帝都的夜已深,西秦皇城西京也沉寂下来,陷入了梦乡。
那巍峨的宫殿灯火通明,灯光却渗不入那九重宫纱。轻薄如烟的纱帐,层层格挡,到了最里面,是如夜般的静谧。
除了水缓缓流动的微响,一切都很安静。
那些暗慢慢凝集,池水内,一人浮在水中央,那些水并非透明,隐隐透出莹莹暗泽,挨得近了,才闻得到那淡淡的血腥味。
血池,西秦皇族禁地。
据说,一入血池,丑人即能变美,美人出浴后,则会更美。
居中那人整个人都浸入血池内,不知会生就怎样一副容貌来?
池内忽泛起涟漪,水波圈开,血池四角那四根雕花铜柱内隐隐透出异香,非麝非兰,却说不出的好闻,似要直沁入骨髓里头去。
南宫子衿一出生,御箫殿内奇香缭绕,百鸟齐鸣,先知占卜:仙风龙骨,帝星入命。
而血池底刻着的那些古铭文,也是他尚在太子时无意中发现的,到现在,他参透了多少?
白色软袍曳地,黑发随意披散,似有几分凌乱与不羁,南宫子衿缓步而出,那些异香混着他的体香,淡雅中透出些许的纯净温馨、些许的温柔缠绵,隐隐透着些许的妖魅味道——
香味中亦有美丽与性感,或者会更加模糊,更加诱惑。
因为气味无形无色,因为想象力无边。
素手纤纤,轻撩纱帷,那些彩衣侍女,皆低头,不敢看他。暗香袭来,那朱衣侍女心神微漾,人已软在他怀中。
“陛下。”余下的侍女齐齐跪下,“恕奴婢失礼。”
唯他怀中的朱衣侍女痴笑不住,那黑色瞳仁清丽得似要滴出水来。
皓腕如玉,在微暝的光线下,莹然若雪,她伸手去摸他的脸。
他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怎么安排新人宿值?”
“今夜本是嫣然宿值,她身体不适方安排朱月顶替。”那紫衣侍女姹紫回道,“朱月不算新人,再过半月,就可正式当值了。”
轻轻抱过他怀中的侍女,那青衣侍女碧水补充,“朱月素来沉稳,今日之事,奴婢事前虽有提醒却未曾强调。”
“这香是谁调的?”他笑,“真的很厉害了。”
“姹紫,”那蓝衣美婢蓝翎回道,“这些香皆出自她手。”
南宫子衿微微颔首,“今晚留的是琳铃的玉牌,她也调得一手好香。”
“谢主子谬赞,”姹紫回道,“不过奴婢出身低微,主子说声好即是莫大福分。”那黑白分明的眸子轻轻一抬,如宝石般熠熠生辉。
他蓦地忆起那孩子气的毒姬少女,那黑白分明的眸子,甚是灵动了。
微微一笑,他道,“你们师父教得很好了。”
花香绕紫宸,玲珑疏月影。
紫月阁内,那金凤缠足烛台上,红烛已燃去了大半,幽幽的光透过烟雨色灯罩渗至屋内各角落,杜昭仪手一颤,那针尖扎入肉内,微疼,待瞧见那已绣了太半的芙蓉花上沾了血渍,心才觉得抽痛。
这花本是准备送给皇上生辰之礼,如今,重绣一幅,已是来不及了。
只是,这时辰了,皇上怎还未来安寝?
杜昭仪轻轻一叹,不会又是被那几个狐媚子缠住了吧?那姹紫、嫣红、碧水、蓝翎、金玉,还有那新进的朱月,哪个是省油的灯?
若不是碍于尊卑,皇上眼中,她们似乎比我们这些宫妃还说得上话了。
轩窗外,月淡如眉,铜镜内,云鬓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皆是他所爱,那云鬓上斜插的白玉飞凤钗,颤微微,垂下银丝数缕。
这,还是他昔日亲手簪在她发上的。
铜镜内,芙蓉如面柳如眉,可叹,凤钗依旧,山盟何在?
御书斋位于西秦皇宫的拱北角,曲径通幽,一带碧水环绕书斋旖旎西去。因僻静,南宫子衿还是太子时就喜在那夜读,及至继位,那处便被辟成了一处书斋。
室内两只鎏金凤形鼎里焚着安息香,袅袅轻烟,从凤嘴里吐出,在素白月色下似有淡淡弧影。那香如月色清淡,不知不觉间,盈满一室。
黄绫帷帐全放了下来,遮住了一帘风月。青丝如瀑,淌了一枕,苏瑾色绣花枕衬着那如墨玉流淌的黑发,纠缠到了一处。
皓腕如玉,腕上的翡翠镯子隐在暗处,那内里的浓翠依然通透,上好的玉镯,多见于皇室。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其上,恍惚间,什么也看不清,却还是不愿阖眼。
这是梦?她想,若阖眼,便到了明天?
这唇,这眉,这眼,精致如画,若阖眼,梦里可还能再见?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她想,也许注定这辈子都只能将他藏在梦里了,他,是翱翔九天之上的凤,注定不属于凡间任何一个女子。
窗外,风声簌簌,沉沉睡去前,她想,姹紫芳华,可不是说的她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