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尧听罢猛地停下转伞的动作,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道:“算了,还是我带你去吧,我可不想你这么早死。”
是夜,南陌一身轻装随着浮尧来到三王府,站定身形就被眼前贴着喜字的大红灯笼狠狠刺了刀。南陌深深吸口气这才掠上房顶,一间一间屋子细细察看起来。
是谁说过“阿陌要嫁给我”这样理所当然的话呢?
即便是理所当然的话语把它推翻了也依旧可以理所当然。
南陌甩甩头撇去脑中盘桓的想法。整座宅子已经查了大半也没见先生的踪影,就连北阡也没看见。南陌不禁有些焦急,欲再询浮尧,却见一行人点着火把由东面而来,直觉告诉她那边有异样,二人便也往那方摸索去。
原来这三王府东面还隐藏着一座独立小楼,南陌略略吃惊这过分大的构造,见浮尧不知用什么方法弄晕了后方的两个守卫,便与浮尧一并从门窗缝中看屋内的一举一动。
抬眼便见绑在屋子当中的人,正是先生,南陌心下一喜,忙探起屋内情况,眼神触及个背影时不禁柔下三分。
她便知道他也在此处。只是这么一来要救出先生便是格外不易。
不可一而再地给浮尧他们惹麻烦。握紧拳,悄悄屏着气息,看来她只能等,等所有人离开才有些把握。
约莫隔得太远,南陌听不见屋内在说些什么,只从旁人怯儒的表情猜测北仟定是怒容满面,南陌微叹口气,他何时变得也会让人觉得害怕了?
用力扯开嘴角,忽见一抹刀光闪过,南陌几乎想也没想就破门而入,却还是迟了一步,北仟手里的刀已然没入杨子晏的胸口。
“你混账!”怒骂一声,南陌噙着泪哆嗦着解开先生身上的绳索,屋内众人一时怔住,也没有动作。
“傻丫头,你来做甚,快走!”杨子晏当先反应过来,撑着一口气用力推开她。
“先生,我……”
“给我滚,你连先生的话也不听了!”吐出一口血,杨子晏靠着墙仍是推着她送到门边,“你不走我死也不瞑目!”
似因为这句话怔住了,南陌无意识地流着眼泪,上前也不是,退后也不该。这时屋内有人喝起”抓住她”好在门外的浮尧也闯了进来,忙扯她逃出。
匆匆一扫,北阡脸上似乎有些许痛色?
不知跑了多远,他们才渐渐甩开身后的追逐,南陌也缓下步子。
是,她不懂,她也什么都不知道。先生不还是从前的先生吗,宁肯死也要护着她?那么变的就只是北阡了吧。
是有怎样的深仇大恨,他非要亲手杀了先生不可?就算是自小被掳,以致骨肉相离,可他们三个人不也是过得很好?
南陌甚至一直觉得,先生是比亲生父母都还要亲上三分的人。可北阡,原来并不这样认为。
一阵夜风吹来,河面上的月光晃了晃,南陌又记起北阡的眼神轻轻倚着树干,却只是笑了笑,双手紧紧捂住脸庞。
“阿陌。”恍惚中似乎又听见他明亮的声音。
“阿陌——”听到这第二声才反应过来不是幻觉,身旁的浮尧已然甩出一道白练,满脸怒容地指向来人。
“小丫头不要随意比画,万一弄伤小爷我的绝世容颜可怎么好?”北阡嘴角抿着笑意,一贯熟悉的腔调此刻听上去却格外怪异,他眼里终于不再是那份默然,而是带上了浓厚的思念。
南陌微微一怔,轻轻地摸了浮尧的脑袋走上前,抬头笑道:“三皇子不是不认识……”
“阿陌,对不起。”她的防备还未完全撒回,北仟就上前一把紧紧抱住她,打断她那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嘲讽。
怀抱还是温暖如初,熟稔的味道晕染在周围,南陌忍不住轻轻靠上去,却在脸颊触及他衣服上的金边绣时猛地惊醒,用力推开他:“不要叫我阿陌,你不是北阡。”
南陌的反应显然是在他意料之中,北仟一伸手又捉住她,收起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轻声叹气:“我要怎么跟你说才好,阿陌,我从来没有这样慌过,甚至在右相找到我时,我都没有这么慌。”
“你放开!怎么说是你的事,”压下心底的翻涌,南陌顿了顿才道:“总之,就凭今日所见我也绝不会原谅你。”
“如果我说我是为了先生好,你信不信?”北仟仍是紧紧抓着她,眼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
“今日之事是我和先生事先商议好的,右相知晓你的存在,欲将先生处以火刑来引诱你现身,眼见刑期就在明日,我实在没有办法救出先生,只能在众人面前演这么一出戏,却不想,你竟会出现。”开口细细解释着原委,北阡脸上不自觉浮起哀戚之色,说到最后却是自嘲似的笑了笑,显然是对今日之失策万般懊恼,又紧紧盯着南陌,生怕她不信。
南陌一直僵持的手此刻缓缓松下劲,缓缓垂下任他牵着,说不出话来。
她应该要反驳,她应该声嘶力竭地哭喊,她应该用咬牙切齿的表情狠狠地说一句——“我恨不得杀了你”
只不过是一转眼,所有的事情完全变了。而后,她再转个身一切又都变了回来?
这要她怎么相信?又不是唱戏,拉下帷幕就可以换另外一出。
南陌心底有种难言的绝望,挣扎着想要呼啸而出,然而,茫然顾盼,却是仔仔细细盯着他那一如当初的容颜,喉咙发涩地轻轻说了一句:“我明白了。”
她看得出,北阡确实没有说谎。他既没有说谎,又叫她如何责怪。
“南陌姐姐,他这么说你就信?”浮尧却仍是很恼火。
南陌点点头,干涩地笑道:“我信,没关系,尧儿,我们回去吧。”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转身就要走。
“阿陌,”北阡上前一步再次揽住她,却忽然发现日日准备着的解释竟是一句也说不出口,南陌似乎明白一切,但心底必定是破碎不堪,北阡张嘴半日最终也只吐出一句,“你一定要等我,我会跟你说明一切。”
“好。”
北阡这才欣喜地笑了,肩上的重担也仿佛轻了几分:“先生的后事我会妥善处理,你还是暂时住在七鹤那儿吧,他似乎不是寻常人,我见右相去南桥巷找了你几次也都是空手而归,今晚的事情肯定瞒不住,他也必定会再次寻你,万事一定要小心。”
“嗯,”南陌又点头,看着他语重心长的模样不禁笑了,“你这个样子,有点儿像先生。”
北阡轻轻扯了扯嘴,又挂上玩世不恭的表情:“谁会像那个老头子,成日里唠叨个没完没了,说是下山招徒弟,结果,还把命搭进去……”说道末处,声音不自主就哽咽起来,北阡别过脸去,掏出帕子胡乱地替南陌擦着眼泪。
“嗯,他不是一直这么傻的吗?”南陌的眼泪似乎找到机会一般,肆意往下掉,任北阡没轻没重地擦着。
”阿陌说得对,他一直就这么傻,”北阡静静一笑,又沉默了片刻才想起什么似的从腰间取下一物,“对了,这个,阿陌喜欢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