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最后的物理课

　　短暂的暑假结束，在八月中旬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高三的补习生活。炎炎夏日，汗水浸透了校服，蝉在没完没了地叫着，花园里的紫薇花开得正艳，一簇一簇地向夏天点头哈腰。学校浅棕色的小狗正懒懒地趴在花坛旁边的树荫下，安静地睡着觉。禾忻娈已经“告别”了心理社——高三这个关键时期，已经没有其他精力再去参加心理社的活动，从最开始的心理社的竞选，到之后撰写“心理报刊”，“我的职业岛屿”“心有千千结”“心理社的讲座”“遇见未知的自己”“户外踏青”……那些美好的事情都保留在人的心底，在心理社的这段经历，让禾忻娈学到了很多东西。当她走出心理社的时候，她也知道，她的人生将面临无数场“告别”，告别，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似乎只有用更加用力的方式，才能有所交代，才能好好地告别一场。只有这样，才能在心底完完全全放下，然而，许多时候，当这一刻真的来临，它却平淡如常，没法烘托起在脑海里的宏大演出。在高一军训的时候，胖胖的教官在军训最后一天，朝他们挥了挥手，向他们告别；在课题结束的时候，研究性学习的老师对他们笑了笑，告诉他们这届的研究性学习的课题很成功；文理分科后，年轻的班主任，依旧披着长发，在“高一合照”中对着他们笑；高二结束了，禾忻娈除了告别心理社，还要告别有着一年缘分的物理老师——她高二的班主任年老师。

　　最后一节物理课，最后一节以十五班班主任出现在十五班的年老师——有些瘦的脸庞，微微突出的颧骨，一笑便眯成月牙的双眼，一笑便露出牙齿的笑容。年老师没有讲课，而是把物理教案放在了一边，他咳了咳嗓子，用双手撑着讲台，眼里分明泛出了泪光。一切都恍如昨日，年老师是与禾忻娈一样一同在那一年的夏天进入这所高中的，在之前的时候，年老师是在学生科工作，处理相关的事宜。可能是缘分使然，年老师第一次当班主任，就是禾忻娈所在的十五班。因此，年老师对十五班倾注的感情，一点都不比其他人少。

　　“最后一次在这个班上上课了。”班主任说着，外面是分外安静，教室里也是鸦雀无声，十五班的学生们全都陷入了一种“怀旧”的氛围，还有些不知道从哪里产生的忧伤感，“这一年与大家共度的时光，真的很精彩，虽然，今天走出了这间教室，就不是你们的班主任了……”说到这，年老师突然哽咽了，他朝全班望去，他想要记住班上每一个人的面孔，他想要记住每一个人的名字。

　　禾忻娈抽了抽鼻子，她把头转到了另一边，向窗户外面望去。她想到了调动班主任的消息传来的时候，那时，她刚刚从教室外面进来，就听见班上的同学讨论“换班主任”的事情。

　　“禾子，你知不知道，学校要换了咱班的物理老师，由那个新来的副校长来上物理课。”碧桃说。

　　“换物理老师？”禾忻娈眉头轻皱，“年老师上的不好吗，干嘛要换？”

　　“就是因为上得太好了，学校要把年老师调到‘理培班’去当班主任，‘理培班’的班主任因身体原因，而胜任不了班主任的工作。”碧桃的回答，禾忻娈听着觉得有板有眼的。但她仍然不相信这件事情，因为年老师从来都没有讲过。

　　“怎么可能，高三换班主任，对于我们班不公平，就因为年老师带的班，拿到了‘普通班’的第一名，就要‘牺牲’我们班，来成全‘理培班’。学校有没有考虑过十五班其他同学的感受。”禾忻娈说，“我觉得这个消息不准确。”

　　“等会物理课，你自己问！”碧桃说完，她们就看见年老师走了进来，年老师的神色有些严肃，眼里充满了不舍，让人感觉怪怪的。

　　“年老师，有人告诉我，学校要换掉班主任，换掉物理老师，这是不是真的？”禾忻娈的表情有些僵硬，她知道碧桃的话绝不是空穴来风，她已经预料到年老师的回答。

　　年老师僵僵地站着，迟疑了几秒钟，他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瞒肯定是瞒不住了的。之前，因为学考，一直没有提，怕影响十五班的学考成绩。

　　年老师点头，回答：“是真的。”

　　一阵“霹雳”打到了禾忻娈的头顶上，禾忻娈立马问：“为什么，难道年老师不喜欢十五班吗？”

　　“不是，班上的同学都很好，这是学校安排。”年老师解释。的确，去“理培班”任班主任，对于年老师的工作方面都是极好的——十五班在年老师的带领下，如此优秀；其他班，更是如此。但是，从个人感情方面看，却不是如此。

　　“为什么不能在班上任科任老师呢？”禾忻娈继续问。禾忻娈答应过年老师要好好学物理的，她告诉年老师，物理学好了，就请年老师吃饭。她都没有把物理学好，她都还没有请年老师吃饭，年老师怎么就可以这样离开十五班呢？

　　“为了让白老师更好的管理，我在的话，她不好处理班上的事情。”年老师解释。

　　禾忻娈点头，她知道无论现在年老师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命运永远会在她意想不到的时候给她致命的一击。回过神，禾忻娈侧过脸，望着年老师。空调的冷风“呼呼”地吹着，一阵寒气袭来，让人感觉到冷。

　　“白老师是一个很负责任的老师，她接手这个班，我很放心。”年老师继续说，“教你们的物理老师是贺校长，他上课很有风格，很受学生喜欢，我相信，你们也会喜欢他上的物理课……”话说到这里，年老师抿了抿嘴，无法再说下去。原来，令人动情的并不是告别的一瞬间，而是当他们真切的意识到，那些重要的人，那些重要的事情，就此回不去了。

　　班上的人没有说一句话，哪怕是平时很“调皮”的学生也没有起哄，他们的心里已经是百感交集了。所有的事情都像是泡沫不停地出现，然后破裂。记得第一次与年老师见面——他穿着淡蓝色的紧身衫，黑色的长裤，一双棕色皮鞋。那时候，还不是在高三教学楼，而是在高二教学楼的五楼。

　　“请问一下，十五班的班主任是谁？”

　　“就是我”……

　　那节物理课，年老师说了很多很多，他极其准确地分析了班上的情况，也提出来一些建议。是的，十五班承载了他太多的希望，而那些“希望”他不能亲自去见证，而十五班的那些学生，定不负“长鹰班”的期望——“鹰击长空，志在千里”。

　　“零零零！”下课铃痛苦地响起，年老师站在讲台上，拿起教案，说：“下课！”

　　“全体起立！”班长一声令下，所有人全部站起。

　　在班主任的手势下，全班齐声说着：“年老师，常回家看看，十五班永远欢迎您！”说完，全体向班主任深深鞠了一躬。年老师将嘴抿成了一条线，眼睛里裹挟着复杂的情绪，他拼命地挤出一个笑容，走出了教室，而教室里的他们，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