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七月的雨
夏天酷热难挡,七月底连日高温,好几天逼近摄氏四十度,这样辛苦的学习眼看就要结束了。可在暑假来临的几天前,温度开始下降,天空没完没了地下着暴雨。一夜之间,学校涨水了,变成了一个游泳池。是的,学校所建的地方,地势相对较低,暴雨来的很快很急,下水道没有及时地把水排出去。从学校的大门朝里面看,可以看见污浊的水已经覆盖了校园小道。如果你试着走进水里,最深的地方,可以在膝部以上。学校成了“游泳场”,篮球场的“池水”清澈见底;而荷花池里的池水已经漫出来了。此时的学校正忙碌地“搭桥”——用闲置了很久的备用木质课桌横放在水下,工作人员以及一些学生纷纷帮忙,递课桌的,钉钉子的,拿地毯铺在“桥”上的。工程浩大,成了学校夏日不一样的风景。学校的狗可乐坏了,在水中肆意地跑着。因为这场暴雨,学校的食堂没法通行,工作人员就用三轮车把早餐运到教学楼的二楼。忘了讲了,这时只有高三那群苦命的孩子。
抖了抖拖鞋上的水,禾忻娈去了四楼。她将挽高的校服裤子弄下来,坐到教室里面。
“都涨水了,学校怎么还不放假!”禾忻娈嘟了嘟嘴,问前桌余征清。
余征清向窗外往下望,整个楼下已经被雨水淹了,根本看不见路。绿色的树叶,粉色的荷花,还有那红色的亭子全都在“游泳池”中。余征清回答:“你不知道,学校不会放假的!”
“为什么?”禾忻娈问。
“因为,直觉!”说着余征清就拿着一页草稿纸,侧过身问,“听不听歌,我给你唱一首歌!”余征清说话的时候很认真,他的眼神像潭水一样幽深,空气中有湿湿的雨水的气息。
“你还会唱歌?”禾忻娈惊奇地问——她以为前桌只会刷题,没想到还这么文艺。她点了点头,说,“可以啊,反正又不上课,又不放假,我现在也看不进去书。”
“你有没有听过《大鱼》?”余征清小声地问。
“听过,《大鱼海棠》中的歌曲。”禾忻娈回答,“正好今天涨水了,说不定池塘里还会有鲤鱼跑出来!”
“什么鬼!”余征清咳了咳嗓子,“我只会一点点。”
“嗯,你唱,我听着呢!”
“海浪无声将夜幕深深淹没,漫过天空尽头的角落,大鱼在梦境的缝隙里游过……”余征清唱歌的时候,一只手拿着草稿纸上自己写的歌词,另一只手则上下打着节拍。他神色严肃,认真地唱着。他的声音很轻缓,和着打出来的节奏,他唱完了整首歌。歌声很有感染力,让禾忻娈听得入神,余征清唱完了,禾忻娈还在歌声中回味。古代白居易遇到琵琶女,吟唱出“同时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慨,并为琵琶女写下《琵琶行》来记叙这次偶遇。而现今,余征清分享了一首关于“鱼”的歌曲给禾忻娈,禾忻娈该用什么来应这种情谊呢?
“怎么样,唱的?”余征清有点小激动地问。
“唱得太好了,我都听入迷了!”禾忻娈不禁拍手鼓掌。
余征清开心地笑了,笑容中透着一丝腼腆,他用草稿纸遮住了自己的脸。之后,他又把草稿纸递给了禾忻娈,他说:“给你!”
“好!”禾忻娈接过草稿纸。她已经习惯了余征清给她草稿纸的行为了——因为余征清的草稿纸太多了。上次,余征清送给禾忻娈的草稿纸,是那种装成一本的,她都舍不得用,她觉得那草稿纸质量太好了,用来打草稿,太可惜了。可当余征清看见禾忻娈没有用自己送的草稿纸时,他就问禾忻娈为什么不用他送的。禾忻娈当时就说:“我觉得白色有些刺眼,比较喜欢偏黄的,不要那么厚,薄一点。”
谁知道,禾忻娈的话刚说完,余征清就转身在堆成“小山”的书中翻出一沓偏黄的,薄一点的草稿纸,给禾忻娈。
“给你!”余征清一脸同情地说,“你早说,我有这种草稿纸。别总用学校的这种灰色的纸,弄得怪可怜的!”
禾忻娈愣愣地接过草稿纸,问:“我有那么可怜吗,我这叫节约!”
“节约?”余征清问,“怎么节约?”
“一根一次性的筷子,就可以毁了一片森林,节约一张纸,就可以挽救多少热带雨林!”
“什么鬼,所以你就用学校的纸?”余征清问。
“嗯,节约!”禾忻娈说,“我会用你送的草稿纸的,放心吧!”
“可以!”余征清满意地点头。
看完歌词,禾忻娈便感慨,说:“你说,我要是高一的时候,就认识你,那该有多好,我敢确定,我们的关系,一定比现在好!”
“哦?”余征清疑问地皱眉,问,“为什么?”
“算了,你不知道!”禾忻娈转念一想,“改天给你写首诗啊!”
“写诗?”余征清问,“你还会写诗?”
“随便写的,期望别太高,说不定写的很糟。”禾忻娈低声说,“现在写不出来,以后写了给你看。”
“这个可以!”余征清说完便转过身,去写物理作业。而禾忻娈下楼去拿早餐吃。
楼梯上有少许的人上上下下,脚步声踏出了不一样的节奏。而二楼楼层的人很多,显得有一点拥挤。
“禾子!”禾忻娈听见有人在叫她,她一转身就看见了叶蓁蓁。叶蓁蓁没有把头发扎成一束,而是披着的,她的头发已经垂到了她的肩上。此时,她没有戴眼镜,显得有一点不一样了。
“蓁蓁。”禾忻娈许久没有见到叶蓁蓁,两人见面,便开心起来,“拿馒头的?”
“是的啊!”叶蓁蓁向禾忻娈走近,用肩膀靠了一下禾忻娈的肩膀,“头发扎起来,好看,比你短头发好看多了!”
“我短头发也很漂亮呀!”两人说完,便相视一笑。
“学校涨水了,好壮观呀!”叶蓁蓁说,“高一的时候,学校也涨水了的,那年涨水,我记得你笑得好开心!”
“可不是,那时候,我们都去淌水了的。”禾忻娈因想到了什么而微笑。
“要不要,今天我们也去淌水,虽然时光再也回不去了,但我们能把以前的事情再做一遍。”叶蓁蓁提议。
禾忻娈刚准备转身,却看到一个人影迅速跑开,脚步太过急促,太明显。禾忻娈知道那个人是谁,她迅速的转过身,让对方以为她没有看见。他的演技太过拙劣,配上她精湛的演技,才不至于漏洞百出。叶蓁蓁当然看到了这一幕,她问:“他在躲你?”禾忻娈摇头,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叶蓁蓁微微皱眉,她拉着禾忻娈的手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听听故事,你或许会有答案。”
“好!”禾忻娈点头。
“一个曾是戎马仗剑的翩翩少年,一位是百媚动人的卿卿佳人,就如同唱戏本中的故事,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两人便在一起了。可是,到他们孩子三岁的时候,那位女子发现自己得了病,她不想拖累那男子,便离开那个‘家’。”
走到亭子边,禾忻娈问:“然后呢?”
“多年后,那个女子已容颜不再,她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就回来看那男子,还有她的女儿。之后,在不久的夜里,她安静地去了天堂。”
“那个人是你妈妈,对吗?”禾忻娈想到了那个中年妇女。
“嗯。”禾忻娈说话的时候有些哽咽。
“抱歉,不是故意的。”禾忻娈感觉自己说错话了。
亭子外面开始下雨,一滴一滴打在水面上,水面上泛起了一圈一圈的波纹。渐渐地,雨越下越大,似乎在哭泣。
“我现在好后悔,为什么没有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喊她一声‘妈妈’,我多希望她还活着。如果,当年爸爸没有让她离开,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会的,一定会的。”禾忻娈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但她知道,生命里某一部分缺失的感觉。
过了很久很久,禾忻娈依旧记得那个故事,就像她总在楼层上望着蓝天,望着自己和自己和解的那一天。她只能为这个故事的结尾,点燃一柱清香,将它献给远在天堂的人。同时希望,现实生活中那些千疮百孔的情谊能够在梦中稍解悔意,不再轻易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