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也并未出她所料。

　　海伦的记忆里，在城堡建成之前，领主的家庭租住在镇子上一栋用白色大理石搭起来的大房子。

　　由一座芬芳的草坪环绕，里面有很多很多很多个房间。

　　亚尔的房间有一张精致的小床，而实际身为女仆的她睡在门边支起来的行军床上。

　　但每过个两三天，亚尔总会找各种理由请求与她交换。

　　“你来睡我的软床吧！牧师说一直睡软的床会对腰不好！”

　　“今晚我想看看月亮！”

　　“晚上去上厕所方便！”

　　“……你去那睡吧，求你了。”

　　她不懂亚尔为什么这么做，只能当和她同岁的亚尔是一个性格很古怪的小男孩。

　　他黑头发的脑袋里面好像什么都不在乎，既不用伺候，有时候还会帮做什么都很生疏的海伦洗和缝补她的衣服。

　　阿特丽丝女士对她也很好。

　　白天，会在草坪上教亚尔和她识字，一边放着藤蔓编成的软篮子，里面永远装着白面包和浓郁的果酱，海伦可以随便吃。

　　晚上，在桌子上吃完每一天都有肉和牛奶的晚饭后只抱着海伦，而让亚尔坐在椅子上给他们讲故事。

　　她觉得亚尔的性格可能来自于他的母亲。

　　就这样过了六年。

　　领地的圣洗礼教堂，亚尔作为一位老骑士的儿子，应该学习成为骑士了。

　　刚刚在子爵夫人怀里受洗的海伦很开心，尊贵的女士把他的名字作为姓氏送给了海伦。

　　开开心心的她穿着和亚尔同款的黑色衬衫和灰色裙子，帮着黑袍的施泰因迈尔主教在大厅安置好圣物。

　　再和子爵夫人一起走向举行骑士仪式的偏厅。

　　“你是废物吗？！！”

　　突然传出的怒吼差点震碎了一边摆放的玻璃酒杯。

　　一脸严肃的子爵夫人拉着海伦猛地停在了门口，没有走进偏厅。

　　“海伦，等等。”

　　海伦侧过头，看到偏厅内洁白长袍的亚尔在凯夫特子爵怒吼中跪在偏厅黑岩骑士雕像下。

　　“亚尔！”凯夫特子爵手持湮灭之心呼吸法秘本，正压抑着愤怒，将手放在亚尔的肩膀上鼓励他。

　　“给我……好好用你的心去体会。”

　　凯夫特子爵再次吟唱骑士呼吸法的宗旨，但海伦看到亚尔只是抬着头对着教堂的白色穹顶发呆。

　　吟唱越来越急促，海伦牵着的手子爵夫人的手不受控制的紧握。

　　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节奏在随着吟唱共鸣，身体的血液流速加快，心脏快要跳出胸口。

　　“感觉到了吗？”老子爵手持秘本的吟唱停下了，海伦也失去了共鸣。

　　子爵夫人没有关注到，她也在紧紧握着海伦的手。

　　还好。

　　海伦心想，这种呼吸法肯定是高深的修炼术，她是不能学习的。

　　亚尔为什么不能学习呢？

　　他那么聪明！

　　阿特丽斯女士在草地上教他和亚尔读书的时候，亚尔从来没有仔细听过，永远在发呆，可是总学的比他好。

　　“没有。”亚尔摇摇头低声说：“我还是什么也感觉不到。”

　　“不！”凯夫特子爵冲着他的脸狠狠的砸出秘本，“我不相信我的孩子没有成为骑士的天赋！”

　　一股小型旋风在亚尔面前形成，带动着厚厚的秘本停在他的手中。

　　“魔法？”

　　“什么！”愤怒的子爵看到了元素的流动，他在偏厅大吼大叫，“你怎么学会的！这种东西有什么用！”

　　魔法是什么？

　　子爵为什么那么生气？

　　海伦心想，好像是因为不能接受亚尔根本无法感受到呼吸法。

　　亚尔在父亲失望的眼神中拿着秘本站起身走出偏厅，被母亲带着他和海伦走出领地圣洗教堂。

　　“没什么。”亚尔的母亲笑着看着亚尔，把海伦的手放进他手里，“不成为骑士给国王卖命多好，去跟海伦玩吧。”

　　亚尔拉起海伦跑到松林淡水湖边。

　　海伦不得不佩服他的内心，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啊！

　　他躺在草地上，湮灭之心呼吸法秘本扔给了海伦垫在屁股下坐着，脸上盖着一本吟游诗人的短诗集。

　　“亚尔，魔法是什么？”拿出鱼竿钓鱼的海伦踢了踢亚尔，“你不开心吗？”

　　海伦不怎么习惯称呼您，亚尔也要求在两人之间互相称呼更为亲切的你。

　　“没有。”躺着的男孩丢掉诗集坐了起来，“给你看看魔法。”

　　他从后面水桶中抓出海伦刚钓上来的一条鱼示意女孩拿着，海伦照做了。

　　亚尔伸出一根手指，砰！一颗小火球从他手中窜出，很快就把鱼烤熟了。

　　“好厉害！”

　　海伦第一次见到了魔法。

　　“帮我把鱼刺去了。”亚尔折下一根湖边的狗尾草叼在嘴里重新躺好，“谢谢。”

　　也第一次见识到了他的无耻。

　　海伦永远都无法忘记他那副得意的样子。

　　切。

　　“海伦。”她背后的亚尔一边吃着烤鱼，一边好奇的用手中的烤鱼尾巴戳戳她。

　　“我都告诉你我的秘密了，你有没有什么秘密告诉我？”

　　“没有，我们不是每天早晚都在一起嘛。”和他穿着一样衬衫的海伦握着鱼竿的手握紧了。

　　“除非有个人和子爵告发有时候你跟我的男仆一样，而我没有拒绝。”

　　说起那个威严的老人，她有些紧张，突然想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亚尔对她笑着的眼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海伦转过头，亚尔笑着看她的眼睛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

　　“骑士呼吸法。”海伦深吸一口气，“我好像对湮……什么来着？”

　　“湮灭之心。”亚尔猛的坐了起来，震惊的补充道。

　　“我好像和凯夫特子爵读给你的湮灭之心呼吸法有些共鸣……”

　　背对着亚尔的海伦手中的鱼竿猛地下沉，一条大青花鱼咬住了鱼钩，“也有可能没有。”

　　她要专注跟那条鱼搏斗了，这会是一顿很不错的午饭！

　　“如果你成了骑士，也会给我去鱼刺吗？”她身后的亚尔又拿起烤鱼戳戳她奇怪问道。

　　“会啊会啊。”正在和大鱼搏斗，躲开烤鱼尾巴的海伦随口说，“但这条是我的！”

　　咚！

　　亚尔猛地把她坐着的呼吸法秘本抽出，害的海伦的鱼竿脱手丢掉了那条近在咫尺的大鱼。

　　大青花鱼在湖水中转来转去，感叹命运的仁慈。

　　“你把我的午饭放跑了！”海伦捡起鱼竿扭过头来抗议，“干什么！”

　　亚尔第一次露出认真的眼神，他把银色的手抄秘本翻开倒着推向女孩。

　　“你可能比我更适合湮灭之心呼吸法，试一试怎么样？”

　　海伦手里的鱼竿掉在脚下滑进湖水，她愣了好久好久。

　　她不敢相信，亚尔把这个机会让给了她。

　　至今也不敢相信。

　　梦的最后，一个不来自回忆的片段十分短暂。

　　好像是长大后的亚尔站在一个高高的台阶上，对她说出了拒绝。

　　“海伦骑士，请您离开。”

　　海伦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周围像是伸出了无形的手将她拖走。

　　亚尔转身走进黑暗，无穷无尽的危险将他包围。

　　“危险！亚尔！”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好像从溺水中脱身的海伦醒了过来。

　　行军床前坐在酒桶上的亚尔听到呼喊回过头，他正在昏黄的油灯下写着什么。

　　黑夜从他脸颊旁逃走。

　　“哪里有危险？”亚尔一脸迷惑，“我们都在诺顿城堡，好好休息吧。”

　　窗户前的女仆轻轻地拉开窗帘，清晨的阳光洒进房间照亮了每一个角落，带来了一丝温暖的气息。

　　“你，去城堡外的骑士团海边驻地。”亚尔掏出一个银币夹在信函，和国王使者开具的凭证一起折起来交给女仆。

　　“找一个骑士把这封信送给西摩尔的路德维希边境伯爵。”

　　女仆吹灭油灯，接下信低头离开。

　　“海伦，躺着看看这些。”亚尔双手拿起海伦的战锤捶捶酸痛的背，把写好的法律递给海伦。

　　“我父亲执掌诺顿时，领地法律有很多纰漏，我做了一些修改。”

　　“我睡了多久？”女骑士揉着惺忪的眼睛，接过一堆纸，“渴了，给我倒点喝的。”

　　“三天。”亚尔拿起放在床边的空酒瓶，起身去倒牛奶。

　　“你太累了，不能喝烈酒。”他把装满牛奶的酒瓶放在坐起来靠着墙的女骑士嘴边，“看一看，有什么建议吗？”

　　“让我想想。”在一旁坐在大厅的女仆看向他们的震惊眼神中，海伦低头喝了一小口，“有。”

　　“真的吗？”亚尔有点激动，“快说，我会考虑的。”

　　“帮我把牛奶热一下。”海伦忍住笑，得意地把写满字的一堆纸竖起挡住脸，“谢谢。”

　　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