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山坡上歪歪斜斜的站着上百个身形瘦削的人,那站立的姿态极其诡异,此刻苍蝇成群,嗡嗡作响,腐烂的味道也随之扑鼻而来,这腐臭之味更是引来恶鸟野兽,似是争食一般,发出嘶叫之声。他已经预感到什么,但还是走上前去,驱赶走恶鸟野兽,发现那些人早已经死亡多日,衣衫破损,皮肤干瘪腐烂,认不出本来的模样,已经与干尸无异,转到身后,才知道他们的后背都被长枪穿透,那长枪从颈椎插入,尾椎穿出,还带有斑斑黑色血迹,硬生生插在地上,将他们固定,最凄惨的莫过于还有十几个孩童模样的人也被穿在地上固定。而他们每个人身后还挂着布条,他上前查看,发现每个布条上都写着人的名字,依次看去,都是村里熟悉的人,他越看心里越是紧张,越紧张就越能看到他最不想看的,果然,那前排的尸体,背后挂着的是他父亲的名字,然后左边是他的哥哥,陆天佑,他的嫂子,以及他的侄子!每一个名字的最后都是另外一个人名:刀牙!
他扔掉背上的刀唐,扑通一声跪在尸体下面,仰天长啸,随后是嚎啕大哭。这么多天,他一直惦记着亲人的安危,那些压抑在心中的哀伤,悲痛,仇恨,愤怒,此刻再也压抑不住,全都化作悲愤的泪水倾涌出来。刀唐用他的双手做脚,在矗立的尸体中来回的走动徘徊,他不敢相信还有人这么的凶狠,能把人当做草芥一般。当他看到刀牙的名字时,更是不敢相信,他不相信自己的儿子能够做出这种事,但也告诉自己,或许那刀牙并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跟他一样的名字罢了。
无照再也安耐不住自己的愤怒,拔剑跳上前去,按住他的脖子,就要将他就地正法。但他还是在关键时刻住了手,泪水止不住的滚落。
“看见了吧,你的儿子做的好事,他还算是一个人吗!”无照痛哭流涕的怒吼。
“少侠,或许搞错了,叫刀牙的也不一定是我的儿子,或许只是重名罢了。”刀唐还是不相信。
“怎么能错!你是不是朝云国的!”无照怒吼。
“是。”刀唐低头说道。
“之前可是将军?”无照说到。
“算是。”
“那就不会错了,万万不会错!你的儿子刀牙,进入我们村子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你们的队伍被大蛟所冲击,你也掉入悬崖,刀牙怀疑是我们所为,因为我们村子建立了一座大蛟的神庙,他认为大蛟是我们所豢养的!像是他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毫无人性的人,不配做人,而你,生了却不教养,也是该死!”无照的眼睛已经红了,但是他的剑还是迟迟没有砍下去,只是破了刀唐的皮肤,有血汩流。但是这点伤,又怎能跟这个村子的伤相比呢。
“那就是了!要杀要剐,我都认了!”刀唐绝望的说道,“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这都是冤孽啊。”
“可是我杀了你,又有何用,不过是多了一个亡魂而已!”无照此刻无比的痛苦,“可是我不杀你,我又心有不甘!”无照狠狠的将剑插在了地上,松开他,瘫坐在一边痛哭。刀唐回身看他那样子,内心也是无比疼痛,却也无能为力。
无照瘫坐在哪里哭了一会,便起身将这些尸体一一放下来,因为早已腐烂,所以他不得不用布蒙住嘴巴,并且用布将手包了,但是即便这样,还是恶臭扑鼻,尸油沾了一手。他强忍着恶心,用了半天的功夫才将这些尸体放倒,搬到一块。他从附近的残败马厩找来干柴,又捡了很多的柴火枯枝,堆积在尸体周围,用火镰引燃将这些尸体烧掉。又找来工具在这草坡上挖坑,将父亲,兄嫂,侄子的尸体一一放入,掩埋掉,并用模板做碑立于坟前,正磕头之际,就听身后有异响,回头一看,火光之中刀唐已经拔剑自刎。此刻无照已经麻木,走上前去,拖着他的尸体,抛入那火场,一同炼了。做完这些,他起身将身上的脏衣服脱掉,扔进那火里,走到附近的河里洗了个澡,将身上那尸体的臭气洗掉,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凝视了坟墓良久,捡起躺在地上的冰冷的剑,插入剑鞘,在还未燃烧殆尽的火光中,向着北方而去。
燃烧的血液
空气中的味道已经跟之前不一样了。那时候到处弥漫着乡村的气息,稻谷的香气,花香,草香,农人的忙碌,孩童的嬉戏,杂乱的车辙,就连牲畜的汗味都叫人怀念。如今这空气中似乎掺杂了一些让人不舒服的东西,有战火的气味,死亡的气息,曾经祥和的鸟儿的啁叫,如今也换做是专吃腐肉的秃鹫的叫声。一路走来,所经之处似乎都经历了战火的摧残,到处是残垣断壁和烧毁的农田。路边偶尔就能看见牲畜以及人的尸体,腐烂的气味充斥着,而秃鹫早已经不怕人,任凭他走过,依旧争抢着腐肉。
一路向北不知道走了多远,只知道风雨兼程,披星戴月,脚下的鞋子都已经磨坏,一只更是磨穿了脚底。就这样走,一路的见闻都是如此,除了废墟和尸体,连个活人都没见过。他越发的感觉不妙,恐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战争?变故?或许其他的。
这一日似乎是又走到了另一个地界,路也不怎么平坦,四周的平原已经边做丘陵,那上面的庄稼还是翠绿的,还能依稀看到耕牛,这让他心情豁然开朗。他抬起头,向上轻轻顶了顶斗笠,看见远处是一处村落,正值傍晚,晚霞壮丽,炊烟袅袅。他不由得步子加快,内心的哀伤得到缝补,喜悦的神情仿佛是发现新大陆一般。
他走进村子。
这一处村子似乎还没有被不好的事情所打扰。在路边原本说笑的村民看见背剑的陌生人走进来,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无照也是有些诧异,莫不成自己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了。他也没管这么多,只想着找一处吃饭睡觉的地方,这些天风餐露宿,实在是有些疲惫了,要是能痛快洗个热水澡就更好了。安静中,只有一只小花狗扑到他面前,对着他猛烈的吠叫。他停住脚步,看着不敢上前的小花狗,蹲下身子将他抱了起来。那小花狗先是一通挣扎狂吠,随后就在他的手里变得乖巧,他把它抱在怀里抚摸,想要好好感受这温暖。
“实在是抱歉啊壮士,这狗子不懂事,打扰到您了。”一个村民大哥从院子里匆忙小跑出来,脸上带着歉意的笑,眼睛里却藏着那么一丝的不安。
“没事。”他把狗还给村民大哥,那村民怯怯的接过去,对着他讪笑,便要匆忙的返回院子。无照突然喊道,“大哥,能不能施舍一顿饭。”村民大哥一愣,随后大笑,说道:“快进来吧。”
屋子自然是普通的农家屋子,人也是普通的农家人,一家四口,夫妻和一男一女两个七八岁左右的孩子。农妇将一碗粥端给他,在它面前放了一碟腌菜。无照道谢后端起碗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一家人各抱一个孩子坐在他对面的凳子上,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都有些忍俊不禁。
“壮士这是多久没有吃饱饭了。慢点,瓮里还有。”村民大哥笑道。
“好几天了,可真香。”无照放下空碗,舔了舔嘴唇说道。
接连吃了三碗,总算是饱腹。人吃的饱了,也就有闲情逸致打听点别的事,无照就问这是哪里。从村民口中得知,这是黄峰村,属于乌海的一个小村子。也就是说无照经过几天的跋山涉水,已经离开了老家霞山,到了另外一片地界。无照便把路上所见的说给他们听,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战事?”
“看来你真的是从外地来的,恐怕有所不知了。”村民大哥说道,“这朝云国已经和乌海开战了,这战争说打就打起来了,再往北走,几百里外,那里的战争据说更惨烈呢。可是我们的内部也不团结,有新的势力想要取代国王,发生了内战,有的村子已经遭殃了。哎,真的是民不聊生啊。”
“幸亏这里还很安全,不是吗。”无照心里疑惑的问道。
“哎,也谈不上安全,只不过这里是新势力的地盘,才有幸逃过劫难,只希望我们的国王,不要把我们这里铲平。”村民大哥刚说完,那个村妇便用手捅了他一下,村民大哥似乎是意识到说错了什么,赶紧捂住了嘴巴。
“放心吧,我不关心这些,我还有我的事情,”无照说道,“朝云国是要往北走对吧。”
“怎么你要去哪里吗?是往北走啊。”村民大哥诧异,“往北走已经很危险了。”
“再危险也要去。”无照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