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利亚尽量将身体藏在帷幕下的阴影后面,窗外的星空升起,屋内只有几盏亮起的火灯。这样,以避免屋子里的人注意她的存在。她怜悯的看向坐在沙发上练习刺绣的安妮,她咬牙切齿的正抓着片织的稀烂如同碎纸的破布,并拿着跟针刺来刺去。
而跟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跟修女伊莉雅围坐一起的孩子们,其中一名有着鲜亮黑发的姑娘,她纤长细腻的手指灵巧的使用银色的针带着条红线,已经在白布上绣出朵不知名的花儿。玛利亚可以从两人的手指就能看出来,这两个人的出发点完全不同,如果给安妮一把剑,她可以轻松解决战斗。
“尤利安娜已经是个熟能生巧的淑女了,真棒。”修女伊莉雅的带着修女款帽,一缕金色从额头散落在鼻前。她很美丽,有细细的眉和高高的鼻梁,笑起来就和邻居家的大姐姐似的。她笑着对普拉伯爵的女儿尤利安娜进行夸奖,随后又扭头看向安妮,瞧见她手中的破布,轻轻摇摇头:“安妮小姐,你耽误的太多,懂吗?”
“你手里的东西跟铁匠学徒做出来的破烂没什么分别,你这样不行啊,安妮,你就知道挥剑舞刀,把手都搞的全是老茧,你这样下去不行。”伊莉雅皱着眉头说。
这让小姑娘心中的怒意又增加,她低着头看着刺绣,狠狠的咬了咬嘴唇。她今天唯一能感觉自己能高兴起来的就是中午那场战斗,无论自己打得有多么差,玛利亚就是能耐心的陪自己练下去,比烦躁的弟弟和教头要有耐心的多。
她回想起下午到家时的喜悦,回想起那道美味的牛奶奶冻,加了草莓的鲜奶可以清除一切烦躁,特别是在打了很久的架之后,一口下肚非常舒服。餐厅比较吵闹,有几个孩子爬在她裤腿处,小小的软软的小男孩努力的往上爬,就像是在攀岩,她可以随手抱起一个贴在脸庞前开怀大笑,如果是以前父亲是不会让自己和平民的孩子们一起玩的,也不会允许自己吃那些好吃的。
可家里就来了个这么个女人,安妮恨透了这个漂亮的女人,总把自己当成大人,用自己妈妈的口吻去教育自己,还严肃的说她是自己的朋友。她算哪门子朋友?除了让自己刺绣就是刺绣,要么就是该死的礼仪,条条框框多如牛毛,这还是所谓的最好的淑女。她想站起来走动一下,因为步伐过快而遭到驳斥,又因为喝水发出来了声音遭到批评,无论她做什么,这个伊莉雅就会对她评头论足。
“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吗,我不想学刺绣,一样也不想。”安妮怒气难耐,直接反驳道。
“你不学可以,那我只能跟凯莉夫人谈谈这件事情,请她亲自和你谈论一下女孩子到底该学什么和不该干什么。”伊莉雅道:“声音粗犷,皮肤粗糙,体态健壮的女孩可没有多少贵族看得上,你得清楚这一点,你未来要是嫁不出去该怎么办?”
“这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我宁愿不嫁人,等我长大了就加入白骑士们,一辈子守着皇帝。”安妮把声音拔高。
“白骑士是什么?”伊莉雅问。
“跟你没关系。”安妮冷冷的低头继续自己刺绣,可那个女人似乎不想停嘴。
伊莉雅依依不饶:“你太过分了,安妮。说什么我也是你母亲请过来的老师,我是你的老师,也算半个朋友,你这样是对朋友和老师的态度吗?你这样何时可以成为淑女,还有……。”
“你说完了没有。”安妮几乎就要尖叫出来:“你不嫌累,我嫌烦。”
“你毫无礼仪可言,安妮小姐,你必须要重新学修礼仪和礼语。直到你学会如何跟老师讲话,为你所说出来的话而感到后悔。”伊莉雅放下刺绣,几乎是怒喝。
安妮没有回答,轻轻扫视了周围,她将可怜兮兮的目光投向躲在暗处的玛利亚。现在父亲和母亲都在隔壁的房子里,各大贵族把带来的儿女托付给了修女照顾,顺便要教她们如何做一位淑女。而且,这么修女还不是普通的修女,这是她以前就讨厌却畏惧的教堂主教的女儿,修女伊莉雅。
“伊莉雅小姐,你看我这样行吗?”洛克伯爵的女儿露丝·珀歌举起自己的布,上面的花儿歪七扭八,但是已经有了雏形,对于她那小巧的手儿来说,已经非常不错了。
伊莉雅偏过头去,凑到女孩的面前,笑容满面的满口称赞,并拿着自己绣布和她的进行对比,指出其中的不足和一些可以改进的地方。玛利亚已经要昏昏欲睡了,觉得困的不行。
安妮趁着这个机会,连忙朝玛利亚挥挥手。玛利亚想要装作看不见,可作为护卫还是不能无视上级的召见,她只好慢悠悠的移动到安妮身前,尽量避免盔甲发出声音——她在武器店铺里找到了跟白骑士差不多的纯贴身轻薄甲,配上下身裙摆链甲。
她注意到尤利安娜正偷瞄着她,而且扬起神秘且玩味的笑。
“说真的,小安妮,我帮不了你。”玛利亚低低的说:“刺绣这活简直是世界的污秽,起码对我来说它是废物。”
安妮摇摇头,扭头去看伊莉雅的动作,她还在指导露丝的手工刺绣。她也注意到尤利安娜的包含笑意的眼神,但没怎么在意。
“是想让你帮忙,但不是帮我搞这个刺绣。”安妮神神秘秘的说,语气蕴含着期待和紧张,随后口风一转:“你得帮我跑路,懂吗,就是从这里翻出去,带我一起。”
“除非到了凌晨,我们能去哪?现在晚上实施宵禁诶。”玛利亚揶揄道:“挖个坑躺进去吗?还是说你想顺着涅顿河游出去。”
本来蒂琳卡亚没有宵禁的,而安妮的父亲让首相在御前会议前下达了这条的命令,本来夜景繁盛的城市进入了黑暗就跟真的死城没了区别,菱角尖锐且建筑林密,月光洒下就是魔鬼在舞蹈,黑色的剪影摇晃生姿。
特别是那大教堂,尖塔楼阁,高耸修长,水晶玻璃晶莹剔透,天空残阳似血,明月高挂。橘红或血红又像降红色于嫩白色就这样洒下和灰白色交融为一体,润出嫩嫩的淡粉,美得让人沉醉,就如同用轻纱遮面的少女。可一旦铁幕降临,建筑便是角落阴影无限折叠,像是开启了地狱之窗。寂静,空灵,幽暗。无限放大人类最害怕的未知阴影。夜晚,给了它一种独特的恐怖气氛。
“我有个计划。”安妮把刺绣扔一边,胸有成竹的说:“现在月亮还没有完全出现,我敢保证大门还没有关闭,而且是禁卫军在守门,只要我们速度快……骑着马到城外也不是很困难,况且还有我父亲给你的黑狮子别针哦。”
玛利亚刚想回话却感到一阵凌厉的眼神,抬起头就看见伊莉雅皱着细眉,生气的瞪着这边,而且重点就在自己身上。
说实话,玛利亚很不喜欢这位修女,她好像过于盛气凌人了,当然或许是因为她一直信奉着女孩就应该是淑女的缘故,玛利亚自然不算是淑女。
“玛利亚小姐。”伊莉雅站起来,她已经三十多岁了,白色连体修女制服被前胸撑起褶皱,她既丰满又很高挑,细软的腰围被宽厚的制服遮住。修女看上去很生气,双手对握放在小腹:“我请求您,请您不要打搅安妮小姐学习刺绣好吗?她一下午就跟您在玩闹,这会应该要当个淑女,这是凯莉夫人的交待,我的工作就是如此。”
“这真是天大的误会,我亲爱的伊莉雅。”玛利亚婉转一笑:“我没有阻止任何人成为您心目中那对于淑女的定义,我也无权这么做。安妮小姐只是在进行她作为一名拥有正常人格和独立意识的个体在和另一名个体进行放松性交流而已。人都需要交流不是吗?您如果继续细心的教导露丝小可爱,就不会注意到这令您生气的画面。”
“人需要不断的学习才能提高交流的、欲望。”伊莉雅却毫不示弱,直接针锋相对的回击:“安妮小姐是公爵之女,所以一出生就处于金字塔的顶端位置,比您口中的普通个体要高贵。温文尔雅,秀口雅文是贵族之间交流的最基本礼仪,是留给对方的第一印象。难道,只需要挤压嗓子发出声音就算交流?那是兽人或者野蛮人的说话方式,毫无礼貌可讲。”
“嗯哼。”玛利亚嫣然一笑,似乎来了兴趣:“这可不一定,有的贵族表面温和待人,行为举止端庄娴雅,用语优美如同在歌唱。可他们背地里骄奢淫逸,行苟且之事,他们擦掉剑刃上还未干涸到血迹,披上层皮就说自己优雅。你不会也觉得奥格斯公爵是个温文尔雅,充满正义感的人吧?不会吧?”
伊莉雅眯着眼睛:“那也是一部分,况且就算是这样,他们也坚守自己的誓言。不像某些骑士,没有那样得天独厚的优势,只好背弃册封自己为骑士的家族,在大陆上用剑在泥泞中挣扎求生,这样的人可真是可怜。”
安妮瞪大了眼睛,饶有兴趣的观察这场战争。露丝拿着刺绣不知所措,尤利安娜屏住呼吸不敢说话,但眼睛里兴奋劲无以言表。
“继续说!继续!”安妮想要扯开嗓子大喊,可她只能在心里大喊。
玛利亚微微笑着:“在这个非黑即白的世界保持着纯真的誓言可没有与您说的那般简单……他需要强大的家族,稳定的收入以及无人在身后背刺……哦……我突然想起来,伊莉雅小姐的父亲是蒂琳卡亚的托尼·瓦内尔抠机主教对吧,我想在礼仪和物质面前,托尼主教可谓很有难言之隐呀,大多数人都在谣传就是没有说出来……关于托尼先生和前妻的故事~。”
伊莉雅的脸色变了,眼中闪过一丝警告和怒气。
玛利亚却不打算停嘴,她继续说:“当然哦,我只是别人道听途说的哦~真实性还是有待提高的。就在主教选举期间,教皇大人的女儿维奥拉恰巧就看上托尼先生了,托尼先生就想了个办法,将他朝夕相处16年的发妻推下了望月之门~您说说,谣传这种言论的人是不是很过分,托尼先生这样温文尔雅的绅士,这样信仰安娜塔西亚女神的信徒,您心目中最伟大的父亲,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你血口喷人,你混蛋!”修女大吼。
“阿拉~这就是贵族的优雅咯?”玛利亚呵呵的冷笑:“从开始到现在我可是从未出言伤人哦,伊莉雅小姐这是……。”
“够了!闭嘴。”伊莉雅气的大喊,感觉热泪就在眼睛里流淌,她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自己,其实除了玛利亚其他三名女孩都在低头摆弄刺绣。
“快溜!”玛利亚真没想到她会哭,一不做二不休的直接抓起安妮的手,往后面的大门冲去。安妮则一脸懵逼的任她摆布,露丝和尤利安娜捂着嘴不敢说话,两个女孩连忙起身拉着伊莉雅的手,轻声的安慰这位修女。
“你们两个给我回来!安妮!我要告诉你母亲你的护卫都干了些什么,你都招了个什么牛氓回来。”伊莉雅坐在地上哭喊,两名女孩用手给她擦眼泪,可是泪珠不停的往下掉,真的如同断了线的珍珠。
玛利亚抱起安妮,两个身影飞一般的跳下楼梯,随后稳稳的落在地上。她绝对相信那个修女会去找凯莉夫人,所以在她和安妮要倒大霉之前立刻跑路。
“我们这是去哪?”安妮躺在玛利亚的怀里问。
“阿拉~今天晚上估计得在外面野营喽,我可是骂了修女的父亲。”玛利亚笑嘻嘻的说:“你的计划不是说出城吗,那好,我们现在就出城,在野外呆一个晚上。”
“卧槽,我梦想中最想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在野营,好,好好,现在就去……可我们就这样去?”安妮先是高兴,接着看着自己身上的薄斗篷:“晚上会非常冷啊。”
玛利亚没有说话,而是解开裙摆的锁扣,卸下沉甸甸的裙摆,直接卷在安妮的上身。随后她跨动修长的双腿,抱着女孩冲出前院大门,迎面而来的便是寒冷的空气,几乎如同刀锋一般袭来,把玛利亚都给搞的一哆嗦。
“大人,你们干什么去?”门口昏昏欲睡的卫兵被打开的门吓得从地上跳起来,他原本在地上昏昏欲睡,等待着来替换他的士兵。
“我头疼,去外面买点药回来,你继续站岗吧,对了,这个给你。”安妮故意捂着额头,在玛利亚怀里病殃殃的,好像下一秒就断气了。但说着还是掏出一枚金币,扔到卫兵的手里。
“好……好吧。”卫兵也不再多问。
绕道别墅的后面,哪里是马厩。
玛利亚把安妮放下,随后去解开马厩的铁门,寻找着中午骑的两匹骏马,她对着安妮说:“看到那边的马鞍没有?去拿两个来。”说罢,她顺着马房一间一间的寻找着,战马的腥臊和马粪的恶臭令安妮有些不适应,而且她还有些冷,地下的冷气顺着裤管往上身流,冻的她直哆嗦。
“我们就这样去野营,不拿些毯子?”安妮走到墙壁前,取下两块很大的皮革马鞍,转过身问道:“希望第二天不会生病。”
玛利亚牵着一批雪白的骏马出来,她朝着安妮的腰胯点了点:“你腰部挂着的是什么?”
对方下意识的摸在自己镀金剑的冰凉剑柄上。
“剑,新打的镀金剑,锋利无比。”玛利亚又打开另一间马房,把里面的有着黑鬃毛的枣红色的骏马牵出来,她回头:“野外的森林里有的是大树,断裂的树杈,弯曲的树根,很多具有柔韧性的树藤挂在树枝上垂落而下。有了它们,我们就什么也不缺。”
她牵着两匹马走到安妮面前,盔甲的花纹精妙绝伦。“木屑可以生火,树枝可以当柴,柔韧的树根和木藤可以做弓箭,我们可以猎杀野鹿,兔子,甚至去掏熊的屁股,扯下他们的皮取暖,再做一顿烤肉。”
“甚至不用花钱,就能有一套完整的熊皮斗篷……鹿皮也说不定。”安妮说。
“运气好还可以带回去一只完整的熊头。”玛利亚笑着说:“风干了就挂在你的壁橱上,这样你就可以跟你哥自豪的说这是你打的。”
“熊可不好找。”
玛利亚满不在乎:“那就多待几天。”
安妮听罢,脑子里已经有了画面,瞬间感觉身体的热血在沸腾,一股暖意从心脏蔓延至全身,麻麻痒痒的。
干燥寒冷的环境,深邃神秘的森林绘成一副幽邃冰窟的花卷。奔跑的动物,张开的弓箭,惊慌失措的猎物们在躲避饥肠辘辘的猎人。猎人小心拨开脚下的树枝,不想让猎物听见一丝声音,张开木藤弓弦架上细支箭矢,尖锐的箭头离弦而出,急速刺穿了猎物的心脏,猎物则失重的摔在地上。她还没有亲手屠宰过猎物,这次也行是个不错是机会。
“安妮?”母亲的声音直接粉碎了安妮的美好梦境。凯莉夫人的声音从前门传来,她在高喊:“安妮,你和玛利亚在哪?我们来谈谈吧,关于伊莉雅小姐的事情。”
就像是刀尖刺中了屁股,安妮二话不说一个箭步踩上马镫,跨上马背上坐稳。她对玛利亚急促的说:“从后门跑。”她扬起马鞭狠狠抽在马背上,战马的嘶鸣吼叫响彻环宇,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黄昏时的宁静。
“趁哈利德爵士没有带兵过来,跟着我,快。”安妮的怒吼在玛利亚的耳边回响,久久不能消散。
玛利亚不慌不忙的将墙壁悬挂的黑狮子挂旗摘下,挥剑砍下斜着固定在墙壁的木质火把长杆,把燃烧的木炭和铁篮丢进马厩的粪水中。她正准备策动战马迅速追赶前方猛抽马鞭的女孩,所以不紧不慢的将旗帜穿入长杆,随后将黑色狮子旗举起来。
公爵赶来了,就在后面。“前面的骑士小姐,你要带安妮去哪?”多普勒穿着棉布长袍出现在马坊的门口,和凯莉夫人一样的哀伤,可眸子里的愤怒溢于言表。
“该死的,教唆我的孩子闯祸可不是你该做的,我真不该雇佣你这么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骑士,不然今晚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公爵铁青着脸,移步上前。“伊莉雅跟安妮可没有矛盾,也是第一次见面。”
“您一定是误会了公爵大人,安妮是和修女积怨已久。安妮继承了您勇猛精进的勇士之血,自然对歌谣里的公主和故事里的白马王子不感冒,锋利的剑比穿着锦绣长袍歌唱更加吸引她,哪怕是现在呢?”玛利亚微微鞠躬随即跃上战马:“在下现在是去把安妮小姐追回来,为我的行为赎罪。”
两匹骏马宛如黑夜里的雷电,留下残影而穿行与快要漆黑的街道,马蹄踏飞散落在地的石子和落叶。玛利亚什么话也没说,她静静的看着女孩纤细的背影,那飞扬的长发,就像张开的双翼在催促女孩前行,可是前方却一片灰暗,唯有看着一点一点星辰向前移动。
马房的拱形板下,凯莉呆呆的看着远去的背影,无力的躺在丈夫的怀里,眼中尽是悲伤。多普勒也平静的看着,不知名的情绪在眼睛里闪耀,随后迅速消失。
凯莉深深的看了一眼多普勒,轻声的说:“我去给伊莉雅小姐道歉,另外替我向玛利亚小姐问声好。”
“我马上派达维德还有阿图尔爵士带上骑兵出去找,在她出意外之前找回来。”多普勒叹了口气:“这还不到一天就给我闯祸,这个孩子真是令人……窒息,还有那个不知道从那跑出来的玛利亚骑士,带着黑狮子旗帜的含义溢于言表了。”
两匹骏马接连闯过三座大门,路上很顺利几乎未遭抵抗,这让握着宝剑的安妮感到疑惑,却不敢回头的从东门出城,狠狠把战马抽的高声嘶鸣。
入夜,月亮真正占领天空,天空转为中蓝色和紫色的星星轻轻闪耀,淡蓝色的天空被稀薄的云层遮挡。
玛利亚和安妮顺着东城门出城,从王领大道开始一路狂奔,背着星夜下的美丽,奔袭了一个小时。
开始外面满是分割有序的农田,接着渐渐进入了平坦的草地,顺着似乎无限延伸的绿色平野,能看见远方灰白色的山丘,上面长着白橡树,宛如披挂着雪衣的高山。踩上渡桥横渡湍急的河流,掠过路牌,进入冒着炊烟的村镇,这些衣着简单的平民来来往往,互相用钱币交换物品,而见到她时,看见她的高头大马和贵族服饰纷纷放下事情弯腰行礼。
她跑到了一处她所不知名的森林边缘,听着昆虫的鸣叫,骏马喷着响鼻想弯下头颅吃地面的嫩草。路向正东第一座森林,安妮猜测自己是到了‘末兰’森林的边缘。
安妮慢慢策动战马停下,她的臀部和双股被战马的结实皮肤磨的生疼难忍,手指因为待了皮质手套,仅仅是有些充血而已,万幸是没有磨起水泡。她回头,却没有看见玛利亚的身影,在寂静的黑夜中,宛如消失在永不停歇的黑夜里。
她明明记得玛利亚就在自己身后。
“玛利亚!”安妮惊得大喊,无法掩饰的心慌了。
战马的嘶鸣和马蹄声的炸雷在后面回荡,清冷的幽风吹起她额头的发丝,她隐隐约约的看见了自己家的黑色狮子旗帜,那张牙舞爪的黑色狮子就像要抓自己回去的猎人,而自己才是那个从牢笼里跑出来的猎物。
“安妮!”隐约有人在呐喊。
“该死!别他妈跟着我,哈利德爵士。”安妮的瞳孔猛地收缩,直接翻上战马,冲进了森林,进入一条羊肠小道,两边尽是灰色的大树,大树后面则深不见底的黑影,地面又湿又滑,浑浊的积水里藏着腐烂的树枝。
她抽出宝剑,寒光闪耀,斩开挡路的树枝和枯萎的落花败叶,她能闻见空气里的腥风和植物的清香。
“安妮!停下。”是玛利亚在大喊,安妮下意识的猛抓缰绳,战马嘶鸣的扬起前蹄,把地面的碎石崩飞大片。风吹着树枝,刮蹭在岩石上发出丝丝响声。树木无规律环绕直上,明月高挂天空,直射而下的温柔月光被层层叠叠的树木遮挡。密集树枝葱郁的环境本就昏暗,再要加上诡异占满四周的稀薄白雾,生出一种神秘莫测之感。
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还带着她家族的黑色狮子旗。玛利亚胯下雪白的骏马沾满黑色的泥浆,这美丽乖巧的姑娘左右摇头,吐出白色的冷雾。
“安妮,你跑什么?是想甩下我独自去冒险吗?”玛利亚轻轻抚摸白马的脖子,为它梳理皮毛,而她盔甲披挂的长摆却搞的凌乱不堪。
“玛利亚干嘛要举着黑狮旗?我在野外最怕的就是那个旗子,总会坏我好事。”安妮不服气的鼓着脸,把剑收到剑鞘时猛然一推,把剑柄撞的脆响。“我差点以为是哈利德爵士带着人来追我了,这个破旗子就应该出城就给扔掉。”
“这个旗子代表你的家族,是荣誉哦。”玛利亚道:“黑狮子代表着杜兰迪,杜兰迪家族又代表着多普勒公爵,相比之下你觉得人们看到一个女孩和看到一个公爵旗帜那个会更尊敬一些?”
“你这是多此一举。”安妮气呼呼的大喊:“没有它我也可以出城。”
“我好伤心哦,小安妮。”玛利亚略显委屈的低着头,把旗杆上的黑狮取下卷起,绕着肩膀到下腰处一圈把半个胸口遮住:“那些守军看不到这盏旗子也不会让开啊,谁能想到你是公爵的女儿。”
“呕!”安妮咧着嘴,嫌弃似的躲开:“小姐,装可爱好歹要可爱,你这简直就是老嬷嬷强变老萝莉。”
玛利亚亮出核善的微笑,安妮却不给她机会做些什么,则直接上马往前骑行。
“给我站住!谁TM是老嬷嬷啊。”
“就是你,老嬷嬷,老嬷嬷。”安妮放声大笑,策动战马飞驰着。
越是往前,树林越来越密集,视线快要被遮蔽完了。正前方是一小片落树根丛,玛利亚看见一支小树的树枝被粗暴折断了,断裂的枝头还呈新鲜的浅绿淡黄,地上有几处很是显眼的脚印。这代表有人在几十分钟前在这逗留,并且刚刚经过这里撞断了这些树枝。
“我们得改变道路,进森林里去。”玛利亚轻轻的说:“现在,骑着马跟着我找片空地,可以让月亮照下来的。然后我去找材料做弓箭,用它把我们的夜宵搞定。”
“你就不冷?”安妮原本要踩着马镫上马,却看见玛利亚在解自己板甲扣接处的皮带,并将一整块铠甲卸下来,她里面不过是单薄的白绒丝长袖武装衣和一件衬着皮肤的长袖背心。
玛利亚用黑狮旗帜把这些行头包起来,挂在战马的马鞍左侧,使劲摁了摁了绳结确保绑好:“亲爱的,我的小安妮哦,我之前就说了,烦人的铠甲会影响猎人的手感,猎人不应该浪费任何一支箭。”
“你没说过。”安妮非常肯定的否认。
“鹿皮比盔甲保暖,还轻便。”玛利亚叹了口气:“这就跟穿戴铠甲挥剑是一个道理,你怎么是死脑筋诶,我的小安妮,将来你估计会真的没人要哦。”
“您大可换个说法。”安妮冷哼一声:“应该是没人配得上我,总有一天我会用联姻以外的方式来换取尊重。”
“但面对的挫折会更大,甚至难以面对现实,也不要随便相信别人。”玛利亚嫣然一笑,继续纵马前行。
两个人骑上马,披挂星月微光映出朦胧的背影,风声是他们的伙伴,星辰在天上默默注视这队旅人,月亮渐渐完全的高悬于天空中。夜入寂静,各类小小的黑影穿梭于森林里,动物们显然被吵醒。
她们找到了一处空地,月光凌冽,透过一片树林的缝隙可以看见前面有一片少见的不小的空地,几乎没有高大的黑松,只有几支枯折的树干还插在地上,黝黑光秃的像是倒插的长矛。
“好,这就是我们的营地了。安妮,你把马匹拴好,别让它们独自去吃草,否则我们得走回去。”玛利亚将马匹的皮革缰绳交给安妮,自己抽出镀金长剑,那剑锋在月光下熠熠发光,特别是纯金的剑柄,上面的红宝石晶莹剔透。
“我去森林里捡点可以用的东西,如果发生什么事情就大喊我的名字,我不会走的太远。”玛利亚笑着提醒道。
“我也说一遍,我不是小孩子!”安妮愤怒的跺着脚。
“好吧,士兵。”玛利亚严肃的板着脸:“保护好你手里的东西,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时间过了二十分钟左右。
安妮摁着剑柄,找了块石头坐下。警惕的看着周围,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使她心里有些打颤,她小时候经常听父亲讲故事,关于大树后面的阴影。
“mmp,找个材料咋这么慢啊。”安妮憋着粗气。
寒风吹的她皮肤直冒疙瘩,脑海里蹦出许多奶妈为了哄她睡觉而说的故事。
听说在帝国的西部省的广袤森林里的最深处,每到夜晚,羊肠小道的左右两侧的每一颗大树的后面会趴着只比人都肥的四脚蜘蛛女妖精,她们长着血红晶莹的眼睛,以此引诱人们,让其误以为那是红宝石,在人们走近时随后用锋利的镰刀状长肢刺穿贪婪者的心脏或者口腔,接着他们的血肉,把空壳皮挂在蛛网上,在里面产下自己的卵,这些卵所生出的蜘蛛有钱币大小,都长着人脸还有小小的牙齿。
“艹,赶紧回来啊。”
安妮鸡皮疙瘩突起,越想越害怕,她仅仅看着那些阴影,就感觉会突然飞出几根尖锐的弩箭似的。脑海里不停迸出父亲的鬼故事里的蜘蛛女妖,还有蝎尾狮子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凶兽,还有密密麻麻宛如有生命的黑色河流的行军蚁。如果她真的遇见了这些东西,那就只有等死的份,如果真的遇见了,她希望是蝎尾狮这种怪物,传说中它力大无比可以一掌拍死成年人。如果她遇见了,起码是个痛快。
可如果遇见了行军蚁,那么那些密密麻麻的小东西会趁她活着的时候钻进她的食道,肯吃她的肺部和心脏,让她慢慢痛苦的死去,最终变为一堆白骨。
听说已经有人死去了,听说在很久之前,帝国临时组建西部战区,于北上的大规模哥布林开战,而哪里的军队请求中央军调拨了几名火系魔法师,疯狂焚烧森林中一处看似普通的地窖,在里面冲出数不清的黑色蚂蚁,烧焦的尸体几乎可以填满一座大山。他们在坑下找到了很多失踪的士兵,足足有几千人,全部成了白骨。
“玛利亚……。”安妮开始幻想自己掉落到蚂蚁窝的场景,一下子就害怕的蜷缩一团,嘴里下意识的轻轻的吐出那个名字,她告诉自己说她不会跑的很远,只要出现了什么事情就呼唤她的名字,可她只是害怕脑海里的恶魔和虫子,这也不算什么事情,顶多是胆小罢了。
“玛利亚,玛利亚。”她冷汗直冒,眼睛快速闪烁的扫视周围,浑身瑟瑟发抖,继续轻轻的说着,希望可以驱散心中的恐惧。
这时,耳边冷不丁的传来了那熟悉的声音:“我是鬼~~~诶~”,非常近,安妮可以感受到耳边的热气和香甜的气息。
凄凉尖锐的少女惨叫声在月夜下回荡,惊起树林里的鸟儿。
…………
“对不起嘛~”玛利亚坐在那块大石头上,歉意满满,轻声细语的哄着蜷缩在怀里的安妮,这个女孩把头埋进玛利亚的胸口小声抽泣,红栗色的长发宛如长河般散开。
“哼。”安妮狠狠的蹭了蹭眼睛,不去看玛利亚的脸。
“到底还是个孩子。”玛利亚轻抚着女孩的长发,轻轻的笑道:“好啦,起来干活咯,趁着月光没有被云给遮住,我们得先把火给架起来,不然会有动物靠近我们的营地,要是被熊抓走当奶妈照顾小熊可就不好咯。”
女孩不为所动,依旧蒙在温柔的前胸里,并缓缓的呼吸。“哼。”她把脸扭过半边,这把玛利亚的大衣服挤压的变形,后者无奈的摇头笑了笑。
“我的小安妮~”玛利亚索性就抱紧女孩的背:“阿拉~真是伤脑筋呢。”她轻声调笑,像是要吸人魂灵的妖狐。“那我只能迎接我的第一次咯,还有你的。”
“你要干嘛?”
玛利亚解开衣领的系带:“既然安妮小公主饿了,而且还喜欢我的~,那作为您护卫的我就得负起责任。来吧,粗暴点,不用对我客气。”
“不用!”安妮直接挣脱开,赤红着脸从原地蹦起来,跑到骏马的臀后左侧把身体遮住,伸出头面露羞涩,面红耳赤的大喊:“不知……不知。”她想要喊出人们对轻浮女子的蔑称,可面对玛利亚那张温和的脸却怎么也喊出来。
“呵呵~”那张雪白的魅脸眨着酒红眼眸,充满深意的光辉在闪烁。
过了一会,两人蹲坐在地上,围着一堆黑灰色毛茸茸的东西,它正散发着清香。玛利亚从兜里取出个黑色小棒,抽出匕首放在那个毛绒木边,擦出了火星点燃木绒。
火绒渐渐开始吞噬木柴,熊熊热量驱散了寒冬。
“现在,我们来制作弓箭。”天气越来越冷,玛利亚呼出口白色雾气,将手中的摆到安妮面前。女孩认真的凝视玛利亚的手指,看看那些粗糙的麻绳和凹凸不平的大树躯干是怎样变成一支弓的。
“来,看我的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