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卡莱娜王国
飞雪城
艾丽卡静静的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身下柔软蓬松的羽绒轻抚着神经,让她有些昏昏欲睡。起身慢慢走到阳台,怯怯地朝下观望。外面正在下着暴雨,挂着凄厉的飓风,似乎就要把楼层从地下拔起。
一道蓝紫色闪电划过天边,随后是厚重沉闷的雷鸣。
她喜欢从阳台向下观赏风景,以前她总是可以看见蓝天白云下纵列横切排列有序的街道,人们搬着东西来来往往,巡逻骑兵乘骑高头大马巡逻各地,她捏着小手指把这些景色灌入进狭小的空间仔仔细细的看,自己就笑了起来。
飞雪城外围护城河湛蓝美丽,城市的整体上呈现淡蓝色和白色,因为使用的是石英混合铁流沙所制成的坚固材料。城墙的墙胸悬挂或者镶嵌着金十字,或者是突出的女神雕塑,但更多是金色三叉戟,在几公里外就能看见金光在闪耀,就像故事里的童话城堡。
飞雪一直是圣卡莱娜的明珠,它靠近迪兰斯克帝国西部省边境,在美丽的飞雪平原拔地而起,周围是连绵起伏的低海拔山脉,春风吹拂而过,表面生出春水的绿色和繁花的红色。
可今天很多东西都没有了,不光是暴风雨在打扰,还有篡位者的军队就要抵达王城,足足有十万大军。人们不再因为生活而在街道上忙忙碌碌,巡逻的轻甲骑兵比以往增加了五倍,每五分钟就能听见刺耳急促的马蹄踏在地板的声音,伴随着骑兵呵斥于拔刀的哀鸣。
更糟的是,她总是可以听见惊慌失措的人们在谈论着她听不懂的事,而且愈演愈烈。
“公爵的的军队就要到来,他们会杀死所有反抗者,那群野兽对反抗者都处于绞杀的结果,我们必须献出王城或者公主,特别是那个该死的公主!她就是传说中的冰灵!带来厄运的冰灵啊。”
部分人们这样喊道,虽然这样不久便被军队镇压,可是总会流入无辜者的耳朵里,哪怕她从不知情。
狂风比以前更为暴躁了,放眼望去尽是茫茫一片,很多人躲在家里,把房门紧闭,以往热闹非凡的街区变得冷冷清清。
艾丽卡紧了紧衣领,这翠色锦棉宽袍是父亲送给她的十岁生日礼物,但如今他已经不在她的身边,无法给她仔细的阅读故事书。他被溃殇病所折磨,在疗养医院中陷入沉睡,似乎永远都无法醒来,她的王兄贝瑞会定期给她讲父亲的情况,或者亲自带她在老远的地方看着金色床上,那个瘦骨嶙峋的老人。
她走到窗台前,看着灰蒙蒙的一片,水晶窗台上流落的雨点模糊了她的视线。父亲还好吗,艾丽卡趴在窗户上静静的想,因为对面就是王城的皇家疗养院,里面是她的父亲。
至于外面的篡位者军团,艾丽卡略有耳闻,听说领导那支军队的男人被人称作“长城公爵”,顾名思义他曾经是守卫长城防线的一名士兵或者军官,但事实并非如此。她从兄长贝瑞的口中得知了他的身份,那个篡位者是她的一位兄长,而且是父亲几百个儿子里排名前十个儿子中的第三个,但贝瑞从不肯说出其名。
但在一次王家会议上,艾丽卡偶然听见了“长城公爵”和“何塞”这两个关键词,她利用信息的碎片和时间把模糊的历史拼接起来。
那一名叫何塞·法兰贝鲁克的兄长为了夺取本该属于他妹妹卡嘉莲的白羽城,而跟吸血鬼巫师同流合污,制造出能融化血肉的毒剂,放在他亲手制作的蛋糕里给妹妹送去,他用如此恶毒的手段杀害了卡嘉莲,但最终东窗事发,天下大白。
他百口莫辩,本应该被斩首的他被父亲驱逐出国境,在长城上度过余生。可他竟然在第五年的时候从长城回来,还带来了一支庞大的军队和足以装满一座城市的金币,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小东西。他击败了前来的镇压的王国军队,在长城以南的几座城内安家落户,自称为“长城公爵”。可在今天,他回来了,如今的他有许多的贵族明面上拥戴,背地里向其抛出橄榄枝。
艾丽卡只知道这么多,她不敢去问贝瑞兄长。因为卡嘉莲是贝瑞的爱人,跨越了血脉限制,两个灵魂中间的爱情,两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艾丽卡也是贝瑞的妹妹,是夏登国王的第四个孩子,由第一任王后爱罗娜·斯多拉所生的第二个孩子,贝瑞和她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
卡嘉莲则不是,夏登国王在爱罗娜怀孕的时候,在皇宫外面巡游,偶然跟美丽的苏尔雅尼·泰比小姐邂逅,两人一见如故,很快坠入了爱河。两人在当晚干柴烈火,之后就得出了结果,生了一对龙凤胎。
其中的女孩就是卡嘉莲·梦露·法兰贝鲁克,另一个是何塞·法兰贝鲁克。
卡嘉莲跟贝瑞从小就爱一起玩,渐渐的就有了突破伦理的感情,不过圣卡莱娜王室对近亲结婚并非报以反对态度,所以两人很快就订婚了。
那是贝瑞的初恋,是人生中第一个未婚妻,小小的爱情种子的萌芽是美好的,可何塞用毒药打碎了卡嘉莲,打碎了贝瑞的爱和梦,他如此痛恨那个男人。
门被敲响。“请进。”艾丽卡出声允许,本以为是前来打扫房间的仆人,却看见了一个穿戴轻装铠甲的二十多岁的青年,那是自己的王兄——贝瑞·法兰贝鲁克站在门口。
他梳理整齐的淡金短发沾满雨珠,顺着发丝和脸庞滴落到地面。
以往身上穿着的蓝色秀金骑士罩袍用褐色牛皮武装带栓紧,衣服里面套着秘银做的圆环套锁长袍甲,穿起来不仅舒服而且很轻便。贝若的胸口缝制着法兰贝鲁克家族的红色三叉戟家徽,外层则是一个上身是人下身尾巴的金发女人,那是代表圣卡莱娜的“女妖”。
贝瑞缓缓走进来,他全身都湿透了,平淡无神的神情显得他落魄不堪,水珠顺着衣料落在地毯上消失。他的左手搭在银色的剑柄拐角之间,右手藏在披风里面。
他向妹妹弯了弯手掌,意思是到我这来。
但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哀伤的神情,接着被决绝代替,逐渐归于平淡。
艾丽卡想起了什么,没有理会贝瑞的手势,而是快步走到窗边的橱柜前,从里面拿出一条干燥整洁的白毛巾,就和她的手指一样柔软。双手拿着毛巾,走到贝瑞的身前,抬头看着比自己高了整整半个身子的王兄。
贝瑞平静的眼神略有触动,他慢慢蹲下,让他和妹妹的视线保持相平,艾丽卡带着认真而又怯意的神情,但依旧用毛巾仔仔细细的去擦拭兄长的头发,然后是脸庞,眼眶,嘴唇,动作轻柔,就像面对自己的爱人。
贝瑞笑了,摸了摸艾丽卡的柔顺的头发。
他张了张嘴,又把嘴闭上,他好像左右为难,似乎在做一个巨大的决定。他的痛苦和踌躇在眼神里闪过,冰冷的光在但更多的时候是温柔的笑,那温暖的笑容不曾落下。
艾丽卡捕捉到了一丝异样,她的脑海里闪过了人们的怒吼。
“小公主。”他说:“睡的安心吗,在这安静蒙蒙的雨天。”
她闭上眼睛,静静享受这片刻的安宁,窗外急促的马蹄似乎也不那么可怕。
“我很好,谢谢王兄关心。”她认真的看着贝瑞的眼睛,就像白玉中间镶嵌着流光溢彩的绿宝石,白点在星河中闪耀。
“你看起来……嗯……兴致不高?”贝瑞捏了捏妹妹的脸蛋,慢慢将她柔顺的淡金色长发拨到耳后。
窗外又响起一阵战马的嘶鸣,迅疾的马蹄声划过,三名骑兵高举红色三角军旗,他们控制着缰绳,人们惊慌失措的让开道路,听见排头的骑兵在大吼:“快快,紧急军情!紧急军情!闪开!”他们越来越远,最后在不知名的街角消失。
艾丽卡知道他们要去哪,他们要去战争办公厅,王兄经常出入那个地方。
她不禁在颤抖,因为想起了昨天的一目,人们在大街上的叫喊,他们挤满了宽阔整洁,四面蜿蜒分支的街道,点燃了街区的树木,高举锄头,弯刀,铁剑等武器,面目狰狞的对着王兄的军队厉声呵斥。人们发了疯似的冲阵,军队的指挥官一声令下,摆在盾阵后面的战士发射了箭羽,冲来的人群爆发出淋漓血雾,最后是战马的嘶鸣和马蹄的震颤,惨叫声此起彼伏,一瞬间鲜血染红了街区,人们的叫喊,呵斥就像地狱传来的低语。
“冰灵啊!冰灵该死!她该死!”
当晚,她从床上爬起来,偷偷看向外面,天空灰蒙蒙的冒出黑云,如此连一丝月光都没有,只有刺眼的红海,她看见房间前面黑色的街道就像有一条破碎的红色丝绸铺在地上,娇艳的色彩几乎是死神的欢腾。
“把王城或者公主交出去,这样才能保全大家的命。”人们口中最多的一句话在艾丽卡的心里久久不能忘怀,因为如此,她整晚没有睡着,整晚都是那句话。
“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很难睡着。”贝瑞以为艾丽卡被军马吓到了。
正想安慰妹妹的贝瑞还未张口,他就听见艾丽卡的低语:“我不想让无辜的人死去,我可以跟那个王兄离开,永远不再回来。”
寂静,天边闪过一条闪电,轰隆的雷声如约而至。
“艾丽卡。”他低沉的吐出一词。
妹妹低着头:“或许我确实是会带来灾厄的冰灵,可冰灵到底是什么?”
他一时间说不出话,因为他今天要说的,跟她讲得如出一辙。可他闷在心里的话语不知为何像蛛网缠绕在喉咙里,无法吐出来。
他苦苦的笑了笑。
“真是个小糊涂……艾丽卡除了我,世界上还有那个王兄?”
“何塞……宫廷里有人说他的军队就要来了,很多很多人,可以铺满跨过长河,铺满大地。因为要杀掉被恶魔孕育出来的我,我是会带来灾厄的孩子。”艾丽卡的声音在哽咽:“我喜欢这里,我不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举动,我不会的。”
就像巨锤,一下子击碎了贝瑞心中的阴霾和无奈。“别哭啊……别哭。”他有些慌了分寸,只好轻吻妹妹的额头:“没人会这样想,艾丽卡。”
“我没有哭。”艾丽卡摇摇头:“这是上天降下的惩罚,命运的安排无法躲避,我即使痛哭流涕也无济于事。”
“这是谁给你讲得?”贝瑞问。
“我在书里看的。”
“上天自己的事情都解决个没完,有些事无法用命运解释清楚。”贝瑞亲了亲艾丽卡的小脸,随后站起身来,摸了摸妹妹的头发,转过身准备离开。
可妹妹抓着他的衣袖:“你干什么去?”
“今天的例会有很多事没有解决,我可没时间,也不能陪你玩。”
“我知道王兄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如果我可以结束战争,让人们远离战乱之苦…我可以做任何事。”艾丽卡有些急切。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以后也不会。”贝瑞冷冷的说:“一场灾难不能表达什么,冰灵只是出现在传说中的生物,而你真真切切的站在我的面前,温暖有力的心脏还在这里跳动,我们血脉相连永不分开。”
艾丽卡还想开口。贝瑞面露愠色:“没有可是。”他一句话把艾丽卡摁了回去。
对不起,妹妹。”贝瑞喃喃自语,那细如蚊蝇的声音没有飘进艾丽卡的耳朵,她只能看见哥哥单薄的身躯变得高大。
贝瑞的眼睛流落泪光,他跪下来抱住妹妹,感受到少女最温柔的触感和代表生命的心跳,是那样的真实。他松开艾丽卡,在她的额头一吻,随后转过身,离开了房间。
贝瑞走出房间,对旁边的几名持剑骑士说:“没有我的命令,不允许任何人带走艾丽卡,如果强行带走,把那个人的手砍掉,无需担心其他。”
艾丽卡征征的看着贝瑞的背影,感觉眼睛一阵酸涩,她不受控制的流下晶莹的泪点,随后脑海又浮现出昨晚梦中的那一幕:血红的街道和人们的怒吼,她在大街上奔跑,街道上到处都是血和残肢,熊熊烈火燃烧着大地,天空中飞来无数的铁石流星把建筑砸的粉碎坍塌。她趴在地上,抱着头痛哭,接着天空中传来雷鸣般的撕裂之声,飓风吹拂而过把那可怕的温度熄灭。她侧躺在地面,感觉有什么潮湿温热的东西在舔着自己的脸和身躯,动作之轻柔像对待自己的爱人。
也许是因为在梦中的情绪不会扩大,她睁开便是长满锋利锯齿的血盆大口,艾丽卡刚想说话,它便用头蹭了过来,亲昵的就像她从小养的宠物。
不过她可不敢养这样巨大的生物,那是一头她从未见过的野兽,比她见过的任何动物都要庞大,有着类似于黑色岩石的鳞片尖刺,就像冬末的山野,长着柔软白羽和白色条纹,那宽大的翅膀足以截断大街的潮汐人往。她很害怕,可手就像被魔鬼指引了一般,竟然去触摸那异兽的鼻子。“路法西比列菲尔特……。”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知道它的名字,但时间没给她考虑的机会,那异兽直接用翅膀把艾丽卡卷起来,轻轻放在了自己的后颈处,接着它宛如天使张开双翼,爆裂的寒风狂舞把地面的污秽用飓风击碎,四周墙壁燃烧的烈火顷刻间熄灭。她飞在天上,可以触摸到白云,远离那充满血腥的街区。
回到现实,艾丽卡轻声喃喃:“路法西比列菲尔特,它是龙。”
四名骑士落地有声,挺直胸膛。
王座大厅
贝瑞快步走在回廊里,共有十六根白色石柱撑起两层阁楼,墙壁贴着银箔,浮雕镶嵌水晶和黄金,每根石柱顶端侧面突出雕刻着女妖的脸。两条旋梯连接上下层,上层的墙边镶嵌着透明的雕花水晶窗户,这样光就可以投进来,把两个悬挂八角朝天型吊灯照的通明。
大厅里面挤满了人,聚集在大殿王座的前面或者在第二层窃窃私语,有些人着急的走来走去,有些人的眼睛里忽闪忽闪阴冷的光。
穿戴贵族宽袍的贵人分为两部分,在左右两侧沾满,他们是来自王国南部地区的贵族领主,皮肤都很白皙,短发飘飘,身上的红色宽袍大袖用皮带束缚,外挂轻薄的锁子甲或者重装铠甲,腰胯长剑以示尊奉。还有穿戴铁甲的王国的军人,他们拿着盾牌站在过道两侧,笔挺的竖立长矛。
一路上是立正的军人和弯腰行礼的太监或者贵族,有些贵族和军人看着形单影只的贝瑞有些高兴,而有些人却皱着眉头,愁色满头。
穿着白色宽袍,戴着圆顶帽子的太监看见了贝瑞,连忙退到一边,并高喊:“王国继承人,国王首相贝瑞·法兰贝鲁克到!”
左边的人却不为所动,他们中间有女人,孩子,男人,老人,要么金发,黑发,红发。全部梳起来弯在脑后,中间有些人的面庞和贝瑞有些相似,大部分是昂贵的丝质宽袍,他们肥嫩体壮的浑身横肉。还有穿戴昂贵盔甲,披挂红色披风的人。他们的衣服是金色和白色为主,珠光宝气,闪亮夺目。
领主们则更加忠诚拘礼,他们全部站在右边,佩剑伫立,穿戴各种样式的雕花板甲,胸前用罩衫或者上瓷釉来展示家族徽章。每一个领主得身后都站着两名侍从,侍从不允许在宫殿里披甲,但允许配上轻巧趁手的短剑或者长刀。
两名骑士为贝瑞开路,他有些神情恍惚,只想着快点在王座上坐下。人群随着贝瑞的靠近而自动散开。三名穿戴白色铠甲的骑士上前半跪行礼,这迫使贝瑞不得不停下脚步,他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亲手将骑士扶起,这些都是他直属的武装骑士。
“三位都起来吧,现在事态紧急就不必在多这些凡俗礼节了。”
中间的骑士最为高大也最为年长,他头戴白银色头盔,护面犹如三叉戟。白银色的板甲尽是奢华金边和繁色雕纹,同时也不缺乏敌人留下的剑痕与凹陷。一把金色双手剑扣在腰间,镀上黄金的剑鞘熠熠发光,老人的眼睛非常明亮,就像烈阳下的汪洋大海。双肩是淡雅的纯白绣银披风,左肩肩甲被小巧的金狮子别针固定了的披风覆盖住。
左边的骑士略显年轻,说他年轻是因为他黑色的头发还未完全变得纯白,但已有白雪落定的迹象。他身材高大魁梧,脸庞皱纹深硬清晰,一身灰色的重型板甲。盔甲很简单实用,没有繁华色彩,没有雕刻细密繁杂的文字和花纹。一把双手大剑陈旧古朴,他背在身后显得沉稳。
右边的骑士半披重甲,只有胸口和下身装备着闪耀银光的精钢铠甲,里面穿着灰色的皮革外套。他的脸很年轻,是个二十岁岁的小伙子,没有戴头盔。褐色碎发下的眼睛闪耀紫色的光芒,他的脸很干净秀美,几乎就是少女们梦中的白马骑士。
贝瑞先把目光朝向中间的白发骑士,他的眼神很平静,像大海面对海风时的平静,游刃有余到达极致的自信沉稳,无法回避的优雅。贝瑞勉强弯起微笑:“最晚休息的可还好?蒂亚团长。”
骑士道:“白银团随时可以开拔,王子殿下。蒂亚·恩里克·席尔瓦只会倒在战场上,而不是被风雨刮倒。”
贝瑞点点头:“‘红牙白狮子’的威名依旧被人所传唱,我根本无需关心你的剑是否锋利,你不管何时都能将敌人的首级带给我。”
他看向灰甲骑士:“斯塔文·密斯特曼托爵士,你昨夜以惊人的勇气镇守住了王宫外围,一百人抵挡了几千暴徒的血腥冲击,没有让暴乱者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你无愧于银翼铁卫队长的荣誉,我深感谢意。”
斯塔文把手臂甲拍在胸甲上恭敬的说:“银翼铁卫已然和王室的命连在一起,我愿跟随您冲入地狱的战场。”
最后的年轻骑士兴致冲冲,他不留痕迹的向前小移半步,眼神里的光让贝瑞微微一愣,他无奈的笑了笑。贝瑞上前说道:“银翼铁卫马塞洛·博尔东指引来众诸侯的军队在最后一刻平息叛乱,也功不可没。”
“为王国而战!”马赛洛强压激动,立正挺立的笔直,他清脆的说。
贝瑞勉强微笑,准备走上王座。
暴乱持续了整整一夜,他只记得用剑对着冲上来的暴民猛砍,他那时脑子暂时失去了思考,完全靠着意识来带动行动,都是下意识的出剑和收剑,把冲上来没穿白银铠甲的人通通斩首或捅穿心脏。他只休息了半响,实在太累了,他急需要一张椅子来缓解紧张的肌肉。
蒂亚团长迟疑片刻,低声道:“昨晚那种规模的平民暴乱绝非常人所能鼓动,我们还不能如此就下定论。我依旧不建议殿下就早下结论,轻易的就把艾丽卡公主交出去。”
斯塔文爵士叹了口气。
暴乱是百年难得未有的,斯塔文可以说是大有感触,昨夜他和紧急集结的一百名铁卫武士就在王宫的外围大厅里,用金色盾牌面对足足几千名手持铁刀,棍棒,锄头,长剑的武装平民。战斗持续很久,根本没完没了,用精钢制作的长矛都被生生刺的折断,佩戴的双手大剑的精钢剑锋因切断太多铠甲骨骼而崩碎断裂,大厅累着蹭蹭尸山,地板的血都漫过了脚踝。
“那不是暴乱,那是政变。”贝瑞冷冷的说:“有组织,有计划,有援助的武装政变,而且他差点就成功了。”
“谁?”蒂亚冷然道。周围的领主们好奇的靠过来,小心翼翼的侧着身体倾听。
贝瑞轻轻叹息:不知道,我也没精力去思考,我得赶快着手准备对付何塞的办法,他十七万大军可不是说着玩的。”
“银翼铁卫会着手调查,尽快把那个人揪出来。”斯塔文爵士低下头。“臣子如果不能为君主分忧,那是耻辱的。”
两台巨型白色女神石雕捧着花环,花环上摆着几百根燃烧的火灯。从女神弯曲的肩膀上吊挂锦绣,左面雕塑的锦布上面用金子描绘着王国的历史,右边则是女妖的来历。
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唯有飘荡在空气里的郁金花香可以安慰人心,香味从青铜手炉里飘出,几十名太监手中各一个。
王座是用二十公斤重的纯银打造,左右往外弯曲的框架像是沙滩的波涛,坐垫和靠垫用蓝色天鹅绒,两匹黄金飞马在顶端相望,中间是用黄金和青铜以及白银打造的女妖雕塑。
贝瑞也不管湿淋淋的衣服,直接在王座上坐下,并没有管湿透的衣服贴在皮肤上是否难受,只是淡淡的看着人群。
“我的好侄子,艾丽卡公主在哪。”左边人群里走出一个男人,他是国王的弟弟杜克伯爵,他的封地距离王城仅有六十里地,他营养充足,膘肥体壮,皮肤白的像雪,他的脸圆的像个皮球,横肉堆积脖子处,浓密的发丝如同杂草一样贴在他脑门上,可以想象宽袍下是怎样的赘肉垂落。
他的八字胡亮的像真金,柔软的丝袍绣上了水晶或者黄金丝带,十根手指都有各色的珠宝钻石。他的封地盛产黄金矿石,他靠着挖掘金矿为自己攒下来巨额财富,又运用这些财富到南方和迪兰斯克帝国贸易。
又在王国海岸线建造巨大的港口,用海路去往大陆西方隔开海峡的另一块大陆的,哪里宗教主义盛行,信仰不同的教徒组成单独的城邦互相贸易,渐渐形成了自由城邦贸易的碎片式政治体系。
那个地方个个城市的信仰都不同,但他们都信仰金钱主义。在哪可以贩卖人口,毒品,渡鸦,武器盔甲,情报,甚至是人体骨骼的之类的肮脏贸易。
听说杜克还去过更远的南方,绕过迪兰斯克帝国西部海岸线,冒险穿过骨川海峡和琉惜黑海到达宗教统一且幅员辽阔的十字教皇国,这个国家与迪兰斯克帝国隔着巨龙山脉和坎哥图林千里森林区。
王子没有说话,这是放松的坐在椅子上,背靠座椅安详的闭上眼睛,他似乎很累。
杜克皱起眉头,眉骨突出的肉如同两条肉虫,稀疏的金发用银色头冠遮盖。他不赖烦的走上前,拔高声音:“那个小妮子在哪?”
“是战是和,我需要重新考虑。”贝瑞冷冷的说:“叔叔干嘛要把这么多王室族人带来,你还觉得知道我们计划的人不够多吗。”
“这里可都是你的亲族兄弟,你父亲的妻子还有你的母亲的坟都在整座城市里,为何你非要扯着艾丽卡不放,等何塞攻破城门这些东西全部都将付之一炬,包括你的父亲。”
夏登国王的一生可以用一句话来说明——碌碌无为,淫秽放纵。虽然法律只允许国王娶一个妻子,但没有限制情人的数量。
他换了五十多次王后,生下的孩子足足有四百对名,而台下沾满宫殿左边的就全是他所承认的孩子和情人,贝瑞算过他们的数量,总共165名男男女女。这还不包括外面没有被承认的私生子,被赶出宫出去的女人。
“你要么把亲族全放一起。”贝瑞说:“要么就闭嘴。”
“艾丽卡是你的亲妹妹不假。”杜克继续大喊:“你应该知道,你的身后还有几百万的平民。昨天晚上的事情众目睽睽,你毫无仁慈,毫无道义,侮辱骑士的尊严和戒条,你对那些想要活命的人挥舞屠刀,把他们踩死在马蹄下。”
他大义凛然的像个就要上阵的将军,而身后的那些王子公主们纷纷点头,有些人随声附和。
“我会做出决定的,不劳烦杜克叔叔来操心。”贝瑞没有睁开眼睛,但语气是隐忍的怒气。
“你说好的把艾丽卡带出来!你昨天在众人的面前义正言辞,你现在难辞其咎。”
“你可以不承认我首相的权威,你可以现在离开。”贝瑞瘫软在王座上,胸口随着深深的呼吸而缓慢起伏,他无力的摆了摆手,指着大殿对面的水晶窗户:“请便。”
“刽子手要对他的亲族动手啦,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答复之前,我不会去任何地方,你这个长着金毛的孽种。”他冷笑。
“我还在纠结昨晚,我的好叔叔。”贝瑞平淡的说。“仔细一想……昨晚的暴乱,或许是有人特意安排的陷阱,平民可没有钱财购置宝剑和长矛,也不会把剑用的那样熟练。这是一场内部叛乱,而不是平民的意愿。”
“你还知道这是你的叔叔。”男人旁边的衣着华贵的中年女人阴阳怪气的说,丝毫没有在意右边贵族厌恶的神色:“哪怕你有别的决定,但你应该在学校里学过如何尊重长辈,还有……。”
贝瑞睁开眼睛,阴冷的看着她,那突然像头野兽似的目光直接把她后续的话瞪回了肚子里,她吓得后退几步,差点摔在后面女人的怀里。
“正因为他跟我有血缘,我以叔侄尊卑来对待。”贝瑞缓缓说道。“我还没让你说话。”
“你太放肆了!你以为坐在哪里就能高枕无忧吗?”
贝瑞的叔叔,国王的弟弟杜克伯爵暴怒的大吼,咒骂声在宫殿里回响,他向前进了几步,情绪激动的像要吃人,因为失了面子和尊严。
四名骑士握紧了剑柄,冲到王座之前的阶梯下,用盾牌组成盾墙,盾牌上是红色的三叉戟。
“退后,杜克伯爵。”银翼铁卫队长斯塔文摸着剑柄,脸庞如钢铁:“现在暴乱刚过,大家的神经都很敏感,你最好不要做什么傻事。”
“你们这些该死的银翼骑士制度早该被废除,保护暴君让你感到荣誉,换句话说就狗腿子”杜克暴跳如雷:“没有荣誉感!”
贝瑞面色沉重:“杜克伯爵你给我闭嘴!”
“你踏马的用你父亲的军队来对付我,你这个该死的小犊子。”
杜克咆哮的破口大骂,他如同一头愤怒的公牛,朝着王座冲了几步,肥横的赘肉把衣服扯得变形。守卫王座的十六名罩袍骑士无令便动,挡在蓝水晶阶梯之前,把王座围成了铁桶,十六根长矛从盾牌的缺口处伸出,寒光凌冽。
各处领主默默的看着,有的人出声阻止杜克的放肆之举,有的人藏在阴影里看着贝瑞如何处理,有的人对着自己的手下窃窃私语,有的人互相交换眼神。
“让他骂,一个上位者应该适当容忍亲族的指责,哪怕他完全不知何为君臣之分。”贝瑞阻止了想要上前劝阻的王国白银骑士,平淡就像颗风暴中的巨石。
“还有,给众位领主们赐座。”贝瑞突然出声。“如此没有重复,且精彩绝伦的演讲不可多得。”
不久,侍女们各端着两把椅子,给在场的几十名王国领主们奉上,后续还端来冰镇的西瓜汁和啤酒,还有烤的温热的面包和糖汁。
领主们欣然接受,心里也明白贝瑞的心思,纷纷坐下来,看着不断咆哮的杜克和一脸尴尬的王室子弟,渐渐的,杜克因为大量的消耗氧气而呼吸困难,停止了辱骂变为了沉重急促的呼吸,一喘一吸的,似乎就要死去。
他死死盯住贝瑞平淡的脸,这个年轻人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竟然还在朝着他笑,他顿时感觉气血上涌。
贝瑞轻轻昂起下巴:“这样吵下去没有意义,来谈谈何塞吧,轻重缓急的道理叔叔应该明白,你说对吧。”
杜克没有说话,而是暂时无法讲出话来。
“我就当你在女妖大人的见证下答应了。”贝瑞轻声说:“如果再有放肆之举,我就请你出去,别怪我没提醒你。”
他停顿了几秒,那杜克坐在华贵的金椅上,大口大口的往口中倒葡萄汁。得到安静的领主们互相笑了笑,不约而同的放下了酒杯和食物。
贝瑞坐直身子,对右边的领主们说:“诸位舟车劳顿,甚是辛苦,现在有何良策,请畅所欲言。”
“现在大敌当前,与其在这里大吵大闹,还不如想想怎么打仗。”说话的是王国南方领主,豪斯多纳尔城堡的城主托马斯·沃瑞,他身披铁皮甲,头戴锁子披挂铠,看不见头发,露出他饱经风霜的面容,一条剑痕划过他的左脸。
他是在王座前为自己额头抹上圣血的誓言骑士,坚定的王子支持者。
“狗腿子……。”杜克阴狠的怒骂道。
托马斯并不在乎他的言论,他甩过白布披挂,身上的盔甲鳞片发出丝丝拉拉的脆响,脚踩在石英地板上沉重有力。
他在贝瑞面前半跪:“王子大人,何塞的十七万大军已经跨过了阿里安,以他们的速度不到两天就能到达这里,我们军力不多,需要立刻在城市周围布防,再这样拖下去,无疑是在自杀。”
“布防?在王城周围布防是对女妖的侮辱,托马斯伯爵。”穿戴精钢重甲,把黄金涂在盔甲表面的满头长长黑发的伤绝城领主威尔海姆·巴茨站出来,他比托马斯要年轻不少,锐利高大,俊美星目。他刚刚从父亲手里接过城市和军队。
“我等不远千里而来,带着精良的士兵和优秀的骑士来到王城,可不是在这个地方亵渎女妖的外衣,我们与其坐等龟缩,不如找寻机会跟叛军决战。”威尔海姆高傲的说。
托马斯转过身,这是个年轻俊美的高大男孩,金色战甲一尘不染,银色雕花纹路之间镶嵌宝石和水晶。
托马斯说:“何塞的长城军以骑兵为主力,越过了阿里安隘口之后就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我们主动进攻无异于用命赌博,只有在飞雪城坚壁清野,以城市为后盾,稳扎稳打的消耗敌军兵力,找到最佳的机会斩首何塞。”
威尔海姆冷哼一声:“你把何塞的长城军吹捧的过时了,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农奴,叛逆,骗子,私生子,还有畸形发育的野人,什么货色都有。”
他轻蔑的看了托马斯一眼,随即大步向前,金光闪耀的盔甲格外夺目,镶嵌珠宝和白银的十字剑稳稳束缚在腰带上,威尔海姆半跪在地:“王子殿下,飞雪城是圣卡莱娜的象征,是女妖大人最后的栖息之所,不可作为两军厮杀的战场,那是亵渎,是背叛。”
托马斯紧跟着说:“陛下,我们仓促进军,万一失手战败,将难以再撤回军队,溃兵在骑兵面前就是待割的麦子,我们需要保存最基本的主力。”
“现在都还没开战,你就在这里说什么战败,溃兵,失手的这些个垃圾言论。托马斯伯爵你要是老了就别来,让你儿子带着军队来辅佐君王也行,照样能打退敌人!”
“一个成熟的指挥官应该随时做好最坏的打算,才能想好自己的退路在哪里,而不是把一切抛掷脑后。”托马斯毫不退让:“忠诚和鲁莽只差一个“死”字,我们现在没有时间来让你成长。”
“你这个老家伙的思维跟乌龟缩头一样!”威尔海姆侧着头怒斥着托马斯。
托马斯大骂道:“龟壳可以震碎敌人的手指,就你把头伸出给别人砍。”
“你说什么?”威尔海姆气的就要站起来。
“诸位。”贝瑞缓缓抬起手,把手掌对着前方,这是安静的手势。托马斯看见后,随即低着头不在发声。威尔海姆也闭上嘴巴,一动不动的看着贝瑞,眼睛里是期盼和自信。
“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贝瑞捂着头。
“支持托马斯伯爵的领主站在我的右边,支持威尔海姆伯爵的站在左边,而有新的想法的领主们站在中间。”他轻轻的说。
领主们行动起来,因为他们早就看准了目标,所以用时不是很久,只用了很短的十秒钟时间。
支持何塞的北方贵族一共有四十八名,支持贝瑞的则有三十名领主,圣卡莱娜的贵族制度沿用与迪兰斯克帝国,分为子爵,男爵,伯爵,公爵。
支持托马斯伯爵的领主有五个伯爵,三个男爵,这些领主都来自圣卡莱娜王国跟耶希亚王国的边境省份,常年在边境跟耶希亚王国的冲突战争中出现,差不多都经历过战争的洗礼。因为要防守敌国,九个贵族带来的兵力加起来不到两万,骑兵只有三千人。
剩下的十九位贵族全部站在威尔海姆身后,有两名公爵,十位伯爵,三个男爵,四个子爵组成。他们的封地在南方,靠近迪兰斯克帝国温柔的库尔班河,与帝国西部省隔江相望。迪兰斯克帝国和圣卡莱娜之间保持着微妙的关系,二十多年的和平,以及常年的贸易往来让这些贵族的谷仓充裕,土地肥沃,人口比北方的领地要多。
因为有很多的农奴要管理,他们并不想带太多的兵力来北境,但依旧让兵力达到七万八千人,骑兵有三万。
而贝瑞自己手中有一万六千的轻甲步兵,三百人编制的王国白银骑士团,一百名银翼铁卫骑士。还有在城中完成布防的重弩炮和投石机部队,和还在征召的一千民兵。
最后是中间的一部分,站着两名伯爵,他们并非有新的想法,而是支持贝瑞自己的战略决策,对如何打仗不想插手。他们两个人的封地靠近黑色平原,也不富有,每人带着两千步兵来支援王领。
不过其中还有一个不属于领主序列的十七岁男孩,贝瑞不知道他的名字,但这个男孩穿着精美板甲,生着金发,明显的法兰贝鲁克家族的血统特征之一,他生拉硬拽的甩开自己母亲的手臂,强行跑到领主的人群里来。领主们饶有兴趣的让开道路,看着他紧张的站在中间。
“站在领主之中的男孩,你要干嘛?”贝瑞问道。
“我和您同姓,我叫里昂。”男孩的嘴唇在抖动,急促的呼吸了几口氧气,勉强压下紧张的情绪:“我也是个骑士,有一百名骑兵可以随时参战。”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里昂你给我出来!”他穿着真丝红连衣裙的母亲从人群冲出来,这个女人有着纤细的柳腰,娇美的脸庞有一点泪痣。她左右扫视,想要找到自己的儿子,但里昂躲在领主的身侧,她又不敢冲进满是尖锐盔甲的森林里,只好转过身看着贝瑞:“王子殿下,他才没有什么骑兵,里昂……。”
“让他去!你胆敢阻拦你就没钱拿,那个没出息的东西。”杜克尖叫:“真是给别人当炮灰的蠢货。”
这位美丽的女人愣愣的立在原地,脸庞突然煞白的捂着自己的额头,身体像被抽去了骨头,脱力的就要倒下,这时一名领主一步跨过把她扶住,送到自己怀里。
“侍卫,送这位坚强的母亲到休息室。”贝瑞也摁了摁额头,另一只手随便挥了挥。他开口:“里昂,你留下继续听着。”
里昂在人群里惊喜的点了点头,随后不安的向侍卫消失的地方看去。
“我们继续谈。”
“王子殿下,现在的投票已经分明显出,无需多言了吧。我可不想在龟缩在王城里,在女妖大人的眼皮底下作战,作为一名骑士应该充满勇气,道义,像野兽对野兽的方式击败敌人”威尔海姆伯爵高傲的笑:“如果您选择待在城市里不想跟何塞碰上面,那么请您放权给我,我将带领着军队去寻找何塞叛军,用最快的速度击溃他,并把他的首级带到你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