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梦都没想到,这个存在于董方这些寨子人话语中的,神秘诡异的大山巫巴代,竟然完全不是我们预想的样子。
董方带领我们到了整个寨子最高的那座吊脚楼里,从外观上看,这幢楼与其他的吊脚楼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一进去我就感到不对劲。
这楼里面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并不浓郁但莫名勾人心魄,让人浑身不自在。
我下意识地想去捂鼻子,但又觉得不大好,抬头看看他们两个,文王看上去倒没什么反应,但疯子已经满脸的不耐,呼吸都显得烦躁起来。
“我说,你成不成啊?”我有些担忧地问他。
疯子拽了拽领子,皱着眉瞟了我一眼,“你他妈说哪方面?”
我“啧”了一声,又很尴尬地不知道怎么和他说,脸上莫名也开始发烫,只能紧紧跟在俩人后面。
通过一道木梯走进二楼,我们看到悬崖边的晾台上倒挂着几百只唢呐,缠着红绳随风飘荡。
看来之前我们听见的唢呐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想到这儿,我心里难免紧张起来,走进屋子的时候差点踩到疯子的脚。
屋子里光线昏暗,没有窗户,地上铺着动物皮毛的毯子,四周墙上倒垂着密密麻麻黄白色的挂符,正对着门口靠墙的座椅上方有一束光影。
那种奇异的香气充盈到了极致,我感觉有些头昏脑涨。
这种景象我之前倒是有过心理准备,脑子里也设想过这山巫巴代,要么就是个神神叨叨,身似枯柴的白发老巫,要么就是个阴狠冷漠,嘴里念念有词的神棍。
所以当我看清楚那座椅上半倚着的人的时候,顿时就懵了。
只见那山巫巴代,竟然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她看起来也就二十三四的样子,面容娇美妖艳,身上松松地披着件红绒大氅,里面着一件同色长尾裙,身上没有别的多余的妆饰,眯起一双猫似的细眼,慵懒地打量着我们。
其他俩人显然也没料到这种情况,文王脸上闪过一丝意外,疯子站在我旁边,从嗓子里呛出一声轻咳,我很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董方恭恭敬敬地走上前,站在她面前俯身说了几句什么,女人摆了摆手,眼神却还勾在我们身上,董方便一行礼退出了屋子。
屋子里的气氛忽然诡异尴尬起来。
文王没有说话,默默瞧着面前的,山巫巴代。
她似乎坐得厌烦了,轻叹一口气然后扶着椅靠缓缓站了起来,大氅滑落,露出掩着的玉雕似的胸脯和裙钗间的小腿。
她一动,那种香味就浓郁起来,疯子低声对我说道:“小朋友,你疯爷要是圈进去了,你记得明年来看看我和你嫂子。”
“靠,你他妈正经点!”我暗骂道,心说当心文王活撕了你的皮。
那女人缓缓走过来,含着笑用眼睛在我们几个身上滑过,那勾魂的目光却犹如冰箭般,带着狠意,我猛地打了个激灵,头皮发麻。
“各位,让望月好等。”
靠?她竟然会说汉语!
我忍不住轻叹了一声,结果把那双猫眼引到了自己身上,她笑着伸出手指,“咦,这女孩子倒是有趣。”
“大巫何意?”文王先一步挡住了她伸向我的手指,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
她流连地瞥着我,“我只是好奇,我在寨子里这么久了,我还没有见过身上不带死人气的姑娘。”
一句话说得我心惊胆战,不动声色地朝文王后面躲了躲,她这才笑笑看向文王,脸上突然一闪而过半分极难察觉的恍然,接着说道——
“你们不用在意我的身份,我有自己的名字,望月金杯。”
说着她向文王抬起手,一举一动间全然没有偏僻部族的那种钝塞,反倒是像一个来着外界社会的女人。
疯子暗暗接话:“操,老子还西门越野呢。”
“那我就是欧阳大切。”我低声回他道。
文王的目光不漏痕迹地在我俩身上划过,我和疯子偷摸地朝他嘿嘿一笑,
文王没应她的手势,单刀直入道:“大巫到底要什么?”
此话一出我和这个叫望月金杯的女人一齐朝他看过去,那女人毫不在意地收回手,看着他笑道:“陌生人,难道不是你们有求于我吗?怎么倒像是望月有错似的?”
“没错?”文王冷笑一声,抬眼看向那女人玉珠似的耳垂,“婆娑阿门切香,以宫砂为引深切入体,痛苦非常人可忍。若大巫没错,何苦以男女欢好之物勾引来客?”
这家伙说起“勾引”俩字来脸不红心不跳,我一直觉得这香气异常,但现在被文王直接点明了,我还是下意识觉得不自在,脸上也没出息地泛起红来。
这个叫望月金杯的女人挑了挑眉,言语倒不轻浮,转身走回去,坐在座椅上,“来客?坏了我寨族习俗,杀了索桥结姻的男人,自作主张救下被黄泉凤凰弃了的阴女,望月倒是不知道,还有这样规矩的客人?”
她一个字一个字咬得清晰,我越来越耐不住,心说完了,这蛇蝎女人怕是要把我们祭天了。
“索桥结姻?阴女?”疯子讶异道。
“怎么?你们就没想过,那女孩本该被黄泉凤凰带走,却被你们半路救下,一个被黄泉凤凰弃了的满身阴气的女人,会被怎么处置?”她用脚趾拨弄着地上的大氅,似乎在讲一个笑话似的,“索桥结姻,把她祭给精壮阳气的化身,最能破除诅咒。”
我听得后背直冒寒气,心说这他妈都二十一世纪了还真有恐怖到如此程度的封建迷信,忍不住冲她说道:“董蓝是我非要救的,大巫要怪就冲我来。”
文王轻轻朝前移动半步,将我拉在他后面,死疯子在我肩头狠狠掐了一把,“你他妈这时候别装英雄,万一这姐们儿看上你留下当压寨夫人!”
“滚。”我咬牙道。
“索桥抢人是我们干的,大巫可以追究,但我们这次来,却是为了找一个人留下的线索,大巫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人的,对么?”文王问道,“正事办完,再谈对错也不迟。”
望月金杯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半晌开口道:“那朵花牡丹,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一听就知道她说的“花牡丹”是谁,不是别人,就是我老娘,人称山茶花牡丹的药会二查柜。
听到自己亲娘的名字我哪还冷静地下来,上前一步道:“是我妈。”
“哦?”她斜睨了我一眼,笑道,“难怪,那望月也就不奇怪了。”
疯子“嘿”了一声,说:“你他妈这啥意思?”
这时候,门外响起敲门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原来是董方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等走到跟前我惊奇地发现,跟在董方后面的,竟然是面色灰白,神情恍惚的董蓝!
董蓝被送到望月金杯面前,董方便退了出去,我看着被一件白毯包裹着的董蓝,忍不住盯着望月金杯问道:“你,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