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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狂欢之下

不罪之罪 弥日生 9346 2024-11-14 15:26

  狂欢之下

  “你能看到INNOCENT?”我有些惊慌,想着该如何想喜哥解释INNOCENT的存在。

  “小君不必慌张,我们早已见过面了,喜君的情况要比你简单容易些,不过靠她自己是没办法处理的,根本上来说她的困境是小君造成的,需要通过小君来解决”,INNOCENT跳下沙发,站到地毯上。

  说实话我听起来有些糊涂,搞不懂这个白色小人在说些什么,它凭空产生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又对我的过往指指点点,现在甚至把喜哥也牵扯进来,或许是喜哥先见到它也说不定,但是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状态让我烦燥失去耐心。

  “好了,我不想再说了,我不管你到底什么目的,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我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许你自己以为神灵造物主的角色,但是现在请你马上消失在我面前,并且以后再也不要让我看到你,我平凡的生活不需要你的存在。”我说着逐渐有些愤怒了起来。

  “小君,开始生气了吗?这就是你的态度吗?这就是你一直以来引以为豪的理智吗?作为一个人,心中没有坚定的信念,做事也没有稳定的行为准则,完全凭一时喜好,犹豫迟疑畏葸不前。短短二十五年人生中,你放过了多少机会?”INNOCENT走到我眼前,直直地盯着我,它空洞的眼神豪无生机,却倒映着我迄今为止惨淡的人生。

  “所以我本来是可以和喜欢的人谈一场简简单单的恋爱,是你搞砸了这一切”,喜哥露出少有的幽怨眼神,充满遗憾和不甘。

  “对不起,我们看完电影的第二天,本来是准备向你告白的,但是却传来了云飞的死讯,我实在没办法面对你……”我满怀愧疚地低下了头。

  “现在说这些你不觉得有点晚吗?你把我蒙在鼓里,让我承受你时冷时热的关心,让我毫无名义地陪在你身边,我只是要你一个肯定的答案,未必真的有那么难吧?”我完全不敢看她,害怕沉重的罪恶感将我吞噬。

  “对小君来说,可能真的很难,他一方面对死去的云飞充满愧疚不安,另一方面还想保护你不让你知道背后的真相,正是这种两边摇摆的心,让他什么事都做不好。”INNOCENT转身向喜哥解释到。

  “韩惠山,请你看着我,然后亲口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我艰难地抬起头,看着早已哭成泪人的喜哥,我不知道她洒脱的外表竟是这么敏感的心。想来我是多么的可笑,以为故意视而不见就不会有人受伤害,云飞死之后我故意避开喜哥,以这种愚蠢到底的方式保护自己,我不敢面对她实则是不想面对犯下错的自己。

  她见我不说话,语气变得激动起来:“你为了云飞,虚耗自己的青春,冷落爱你的人?”

  “云飞他……他不是普通的室友,他和我是一类人,看到他我就想起了从前的自己,对他的死我始终没办法原谅自己,我……”

  “哈!小君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INNOCENT大喊一声,把喜哥和我都吓了一跳,这只是我幽暗内心一角的真实写照,它听起来似乎异常激动,莹白的身子出现了虚暗的浮影。

  我继续说道:“我不敢表现出对云飞的欣赏,他自信又自卑的矛盾体和我十分相像,不过他比我更大胆勇敢,我想在他身上找到答案,像我们这类人的归宿到底在哪里。同时,我又害怕过多地与云飞交往会受到其他人的异样的目光,云飞可以说是很特立独行的人,我不敢像他那样做自己,只能伪装在人群中,随大众同欢同乐。”

  “意思是你虽然把云飞引为知己,却不敢当众表现出,你这样对人公平吗?我猜云飞肯定也知道你的态度吧,就算你这样对他,他在最困难的时候还是愿意向你求助,你对得起这份信任吗?”喜哥停止了哭泣,冷冷地望着我。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欺骗别人,欺骗云飞,也欺骗自己,可是当我看到云飞姐姐到宿舍收拾东西时无尽的悲伤,我才明白自己的伪善有多么地可恨,不可原谅。那时姐姐边哭着整理遗物,边问我们一些云飞生前的日常事,可惜其他人知道的并不多,我蹲在旁边帮云飞姐姐整理,翻出他曾经写文章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文字,我还记得他那写的第一篇小说给我看事的激动,他希望我给他提提建议,现在回想起来他那篇小说不就是写给我看的吗?

  “小君的心里对‘责任’二字是完全没有概念的,可以说是一片混沌的,人是群居动物,可以说人区别于其他灵长类动物的根本在于社会性,人生来就肩负着各种各样的责任,对朋友的责任,一般称之为仗义,从这点来说,死去的云飞要比小君做得好得多?”

  “你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这么说?”

  “小君还不明白吗?水底那个托你出水面的落水鬼朋友,其实就是云飞啊!”

  我一时惊讶,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他把我救出水面,我却看着他深陷网赌的泥潭,最终不堪重负丢失了性命,他明明不会游泳也从不去河边玩,大概是万念俱灰,我在这些灰色阴影中又充当了多大的成分呢?

  “我爱过你,你也爱过我,我们却没有在一起过,不是因为云飞的死,是因为你,你无数次错误的逃避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我不怪你,我只恨没能早点看出你的为人,被你一幅温良的样子欺骗,我只希望你以后能像个男人,不要当小丑了!”喜哥话里有话,我刚抬起眼就被她狠狠地甩了一巴掌,她没有留给我反应的时间便离开了。

  《我是小丑》是云飞写的第一篇小说,一直保留在我的邮箱里,他过世后我寄给了校报并没有录用,当时喜哥在校报工作是她负责审查那篇小说的,后来她告诉我据说是编辑小组讨论内容太过消极不便刊登,不过她很喜欢。我当时没有告诉她是云飞的遗作,她大概以为是我写的,所以现在用“小丑”来讽刺我。

  我们宿舍的聚会定在小长假的第一天,也就是我回来学校的第三天了,我计划着聚会结束第二天就走。本来说好算我在内共五人,有一位因事来不了,其他三人都是晚上到。昨天因为下雨在宾馆里睡了一天,今天放晴我想先去学校里看看,可惜的是到了才发现因为疫情的原因,学校已经全面封校,除了学校的老师之外,校外人员不得随意进出。喜哥没有再联系我,我也试着给她打电话,但是都被挂断了,她大概不想见我,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又觉得就这样分开不合适,关于从前总要有个定论,直到晚上我还是没有打通喜哥的电话。

  晚上人终于到齐了,简单寒暄之后我们决定还是到原来常去的谷鸭店吃饭,边吃饭边安排后续活动。第一天长假果然人多到离谱,每家店都是人满为患,我们七点到店里排队排了将近一小时才有空位置,刚入座又被告知只有一小时用餐时间,后面还有人等着,好在上菜的速度比较快。一轮酒后,大家话匣子也打开了,回忆起在学校时的时光,不禁感慨工作的不容易,大概是都混得不怎么如意。不过大家的样子没有太大变化,班长还是激情满满,小明还是憨憨一个,老魏还是未开口人先笑,至于临时缺席的林总得到我们一致谩骂:不靠谱。班长带头调侃到:“说起变化,还是有个人令我很感动的,那就是惠山,这么大老远的跑回学校来,咱们三个省内的就不说了,离得近,我提议我们共同敬惠山一个!”我急忙放下手中的鸡爪端起杯,“哪里哪里,我陪大家喝一个,大家一起举杯”。一杯下肚,小明笑嘻嘻地说:“惠山酒量不见长进啊,还是一杯就上头”,说着非要陪我练练,我对这种愣头青真是没办法,心里早就骂过他千百遍。接下来就是各自一圈一圈地敬酒,气氛刚要热络起来,店里的服务员就过来提醒我们时间快到了,众人大骂扫兴,又坐下想接下来的活动。我本就是不想在家呆着跑过来的,看着众人兴致冲冲地样子,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赶快回宾馆睡觉,我实在不像和这样的一群凶手待在一起。他们似乎忘记了我们宿舍本来该是六个人的,被他们遗忘的人甚至不愿提起的人已经长眠地下,他们会意识到自己的罪吗?当然不会,所谓世人的目光,不就是他们嘛?他曾经是我的密友,如今他是我的密友,他们完全没有一点影响。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我竟然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可怕到令我醉酒微醺的状态一下就清醒了过来。

  老魏说想去学校附近的白湖公园游览到元江的夜游船,沿途风景很好,我立马反对,当同时反对的还有班长,他觉得好不容易聚一次,得玩得刺激的坐船多没意思,大概他以为我也是这个意思,向我示意征求意见,我点头表示同意。他不知道的是我刚刚想的也是去游船,目的却和老魏的完全不一样。

  最终还是班长拍板决定去蹦迪,我借口头疼要回酒店,小明借着酒劲儿扯着我不放,不得已妥协了。从大学时的KTV到现在的夜场,对于我这种精力不足的人来说,完全就是折磨,我根本没有那么多富余的精力可以发泄,总是免不了打退堂鼓的。班长蹦迪经验丰富,不一会儿就搞定了卡座,联系好了夜场小妹。震耳欲聋的音乐、癫狂的人群、嘈杂的氛围和各种品类的酒,一杯接一杯地灌下肚子里,跟随着人群摇动身体,高声叫喊着,不知道是迷失还是放开,在这片我不曾踏足过的地方我好像可以暂时忘掉一切,混在人群里尽情地放空大脑,不受拘束地享受快乐。

  “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路易王后的快乐以断头为代价,我们的快乐呢?我们要以什么为代价才能匹配此刻这虚妄的快乐?上大学时,我们每每深夜从唱歌房里回来之后,都会空虚得像是人被抽掉了灵魂,我们必须要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我已经记不清时怎样回到酒店的,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头疼得厉害,小明正在旁边呼呼大睡,冲完澡来到前台询问另外两人的房号,他们两人住在隔壁。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玩得太累了,突然觉得肚子里空空的,走到街上的早餐店里要了碗米粉,突然想起云飞来,他第一次早点吃米粉的时候还很不习惯,但是后来却喜欢把宽粉当早点,这样想着突然想到他写的那篇小说。自喜哥无意中提到之后,我时不时就会想到,又不能完全想起里面的内容来,翻看着邮箱里各种垃圾邮件,终于在那个熟悉的名字里找到了那篇故事,不过显示的竟然是未读状态。继续往下翻了一下,原来云飞给我发了两份,只不过第二份发的时间要比第一份晚一个星期,而日期就是他去世的前一天晚上。

  “如果可以飞,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无论什么都可以……

  飞,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真的等不及了……

  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可怜的小丑,只有我才是世界之王……

  今天又看许多奇怪的人他们争着抢着要看我的表演,甚至在团剧场门口打了起来据说是因为拥挤的太厉害,把一个孕妇挤流产了。我从来不会关心这些东西,无聊的要命,要不是那个镶着满口金牙的团长来拍我的马屁我才懒得去打听无聊的东西,我只对一件事感兴趣那就是飞,我只想像只鸟儿一样飞在天空中。

  十三岁以前,我喜欢走单线,像只猫一样,直直地走下去,一直走一直走没有尽头最好,我就不会停下来一直快乐下去。其实在我眼里根本没有尽头的概念,只要脚还在路在不在无所谓,我会走出来。有一次我想看看到底能走多远,我就一直走啊走啊,从早晨一直走到傍晚,我敢说我走的一直是一条直线很直很直的线,但是讨厌的大人打断了我的直线。他们硬生生地把我拖回了家,我那时真的就像只小猫一样,一只发疯的小猫狠狠地抓破了我那酒鬼老爸的脑袋。之后的事就不怎么记得了,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到家的,只知道那天是我第一次看到酒鬼老爸清醒,而且是唯一的一次。在那次之后,我发现好多人对我都避之不及,那些眼光与以往不同,在好多年后我才知道有个词叫嫌弃可以形容他们当时的眼光。时不时我总会听到听到许多大人在背后指着我教育他们的崽子,说我有神经病,和我那死去的妈妈一样。我倒是没所谓了,反正我根本没见过我的妈妈,对我而言妈妈不过是个词语而已。但是我那酒鬼老爸每次听到这些话都会发了疯似的,追着那些人打。我只是在远远地看着,任他们打的天昏地暗,不关我的事,我只想走好我的单线。

  被人当做神经病的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没有那些蠢得要命狗强、黑蛋什么的孩子打扰了,我可以专心致志得走我的单线了。在那次之后我的酒鬼老爸酗酒更加厉害几乎没有一天是清醒的,整天醉倒在酒瓶堆里。这倒是方便了我,每天出去也不用打招呼了,早上醒来就出去走单线,晚上天黑才会回家。再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酒鬼老爸终于死在酒瓶堆里,晚上回到家时发现他独自躺在酒瓶堆里脸色发紫,他一动不动的样子让我好奇,后来才发现已经没气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突然想到也没什么亲戚朋友,只记得酒鬼老爸好像还说过要是有一天他死了,就随便挖个坑埋了。于是就在我家后院浅浅地挖了个坑把他埋了。

  老爸死了以后,我再也不满足在地上练习单线了,根本找不到那种心系一线紧张与刺激。百无聊赖的蹲在家门口看着门前的两颗粗壮的老槐树,脑子里灵光一闪,如果在两棵树上搭一根绳子走在上面一定很刺激。这是狗强和黑蛋怎么也不会想到的,所以说我看不起他们,跟他们一起玩找不到一点新意,就知道和泥、扮强盗小偷的幼稚游戏。的确,走在绳子上的我如愿以偿,又找回那种令我兴味盎然的感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从十三岁走到十八岁,门前老槐树绿了一茬又一茬,终于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掉尽了最后一片枯叶,轰然倒地。作为十八岁的生日礼物两棵老槐树送了我个鼻青脸肿,自此我再也无法走在那条空中的单线行走。我决定离开,屋子里也么什么好带的,也没什么人要告别,所以走得很轻松,一只破旧的包一条走了好久的绳子。

  晚上的时候总是睡不着,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好久,有时候会直接睁着眼到天亮。我不喜欢团里那个养狮子的家伙,每天凶巴巴的,一上台就堆满了下流的笑容,像是看到亲爹亲娘似的。那个满口黄牙的团长也经常来劝我让我在钢丝绳上表演那些滑稽动作的时候脸上也要露出笑容。我才不想做个卖笑的小丑呢,本来我对这个工作就是不太感兴趣,不过是那个团长说能给我提供走单线的地方,我才答应来这里。每天看着各式各样的人来来往往,对我的表演大加赞赏,但是这提不起我一点的兴趣。我并不在乎别人,别人的态度对我来说是最无足轻重的,我喜欢的事谁都阻止不了,我讨厌的事谁都无法强制。渐渐地我发现自己对走钢丝失去了兴致,那是一种将浑身细胞冻结的枯燥无味,生命里似乎失去了什么,一种永远都不会再回来的链条,链接着我的过去和未来。但是它却在日日夜夜的表演中消耗殆尽,我的生命也会就此脱节再也回不到那种最初的完整状态。直到有一天我从钢丝上摔下的那一刻,我才又一次找到自己活着的目的。我不明白的是许多人活着追求价值意义,这是我最难以理解的地方,我的人生只有目的,就像走单线。当我摔在地上那一刻,我敢肯定我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因为我想到了飞.,奇怪的是当我摔断了双腿我竟然想飞。糟糕的是当医生宣布我的腿救不回来,团长深深地舒了口气。我看出他眼中的失望,像是生生把他的摇钱树砍断的难过。他轻轻拍拍我的肩膀说:“放心吧,我们会对你的下半辈子负责的。”然后,像是伤心欲绝的样子慢慢走了出去。但是他装的太不像了,我知道伤心是什么样子,我好像是看到过一次我的酒鬼老爸,醉的不省人事,但是哭的一塌糊涂,鼻涕眼泪混在一起看的人恶心想吐。到后来我才渐渐明白,那是一种叫伤心的情绪,这也是我对他为数不多的能回忆起的事之一了。

  在我住进医院的第二个晚上,我被告知若不能交第三日的住院金,将会在在十二点后被请出医院。我还以为那个虚伪的团长能多装几天呢,没想到这么早就跑了。也好总是要面对以后的生活提前点或推迟点没什么关系。看看表已经十点了,窗外天色黑的一塌糊涂。我可不想让人把我扔出去,我可以自己出去。我挣扎着从病床上起身,可惜的是未能如愿以偿,当摔下床的那一刻我又一次体会到飞的感觉,只不过随之而来的痛又把我拉回现实。现实就是这样讽刺,当我想飞的时候却教我爬行,而且要拖着两条废了的后肢,可笑可笑。医院里有各式各样人,他们冷眼看着我从他们脚下爬过,就像~就像在看我的表演,我好像又回到那个舞台做回我的小丑。对,那种眼神就是这样看热闹置身事外的冷漠。反正我的生活是不许别人插手的,别人的眼光对我来讲比狗强的丑黑蛋的黑还要让我讨厌让我看不起。爬出医院的时候,我突然觉得的外面空气的自由与寒冷。漆黑的夜里我不知道该爬往何处,只是顺着直线怕就像从前走单线的时候一样,没有尽头地走,走到谁都找不到我的地方练习飞翔。也不知道爬了多久,觉得累了就在路边找了棵大树睡觉。醒来后发现天已经亮了,路上往来的行人匆匆忙忙看不到我的存在,就这样靠在大树上悠闲自在地看着他们,眼睛里充满了嘲笑像在看一群小丑的表演。原来生活里他们都是小丑,看我的表演不过是在找他们自己,而我在他们身上找不到我的影子。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罅隙打在我的脸上,催促着我快点上路。

  我以为自己就要这样一辈子流浪,直到遇见那个老头子。我爬行在路上的时候,他走在我的身后,我没想到竟然有人走的比我爬的都慢,这个拄着拐杖的老头子总是走在我身后一两步远的地方。我拼命地爬想要摆脱他,但是他就是这样不紧不慢地跟着,我停下来的时候他会走到我身边笑着问道:“小伙子,你又在等我啊?”我真怀疑他是不是老糊涂了,我当然是爬累了,又不认识你等你干嘛,没好气地回答:“你干嘛老跟着我,你快点走啊。”他倒是不生气笑着说:“我这不是正走着的吗?只怕你一会又追上来啊。”想想也是,他走这么慢迟早被我追上,我也就不生气了。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地就跟着这老头回家了,一个走得好慢,一个爬的好慢。老头子是个木匠,没有孩子,老伴走的早,现在一个人住。听他自己说是他克死了自己的老伴,我才没兴趣听他讲那些陈年往事。我只关心一件事就是飞,在我爬行的日子里我对飞的渴望日益加重,就像是从心里长出了萌芽,一天天地蓬勃,快把我的胸腔撑破了。我发现老头子好像有好多的书,他的家里到处摆满了书,眼睛看到的地方无不被书占据。爬进他的屋里,身下垫着厚厚书,倒也不错。虽然我不怎么读书,但是在住院的的时候为了了解飞的事情还是要团里的最有知识的人——老饲养员李斯特帮我借了几本书,虽然只有一本但是我还是很喜欢,差不多一个字都不认识,老饲养员挨个教,那只是教了一个上午,那本薄薄的小册子上的字就被读完了。李斯特是住院期间唯一一个来看望我的人,团长只是为了确认我还有没有救,只是在住进医院的第一天露了一面,说了那些虚伪的话。为了来看我李斯特特意向团长请假,结果还被臭骂了一顿。读完之后,李斯特步履蹒跚地离开,离开时两眼红肿却还要强挤笑容,那是我第一次想笑没笑出来,我从前可是从未这样过。至于那本书,不得不说上面根本没有我想要东西,尽是些枯燥的机械法发明史,而且短的要命。于是在我爬出医院的时候,并没有带出来。

  每天趴在老头子的书堆里,听他唠叨,真不是一件快乐的事,不知道他是不是骗我,他说当我看完所有的书就会找到飞的方法。看啊看啊,时间就在我埋头书堆里不断流走,带走我的青春带走老头子的生命。他下葬的那天来了许多人,每个人都表情肃穆站在墓碑前悼念他,我坐在老头子为我做的木质轮椅上看着葬礼的静悄悄地进行。最后作为家属代表我发表悼,我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我突然想起了我那酒鬼老爹,他死后可没这么烦人的琐事。最麻烦的就是在我离家前,在埋他的那个地方浇了一瓶酒。我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人们看到我住在老头子家里就以为我是他的什么亲戚。这是我第一次做自己不喜欢的事,而且也是唯一一次做的这样心甘情愿。“老头子……”突然想到这样的称呼似乎不合适,但是好像从未问过他的名字,也不知怎么地脱口而出:“家父作宰,余心悲甚,忆往昔,父敬恪守己,温良恭俭,然时不待人,……”好像是从哪本书里看来,如同背书一般地讲悼词说完,人群中我听到了忍不住的啜泣声,有的甚至哭出声来。我到此刻才明白这位不知名的老人这样受人尊敬,那一刻我看到的世界上最纯洁最真挚泪水挂在每个人的眼角。众人离开后,我没有走,我有好多事要回忆,就在这生命结束的地方。只有真切地感受着生命的离开时,人才会成长,在老头子快离开前的那段日子里,他突然安静了下来像是一只燃尽的蜡烛一样安静,静的让我透不气来。我开始怀念他在我耳边絮絮叨叨的日子,应该是温暖的感觉吧,我也不太清楚,但是那种感觉让人依恋。

  在老头子走后的几个月之后,我终于读完了所有的书,可惜的是没能如老头子所说找到飞的方法。不过在老头子的小阁楼里,我找到一个简易木制飞行器和一封老头子写给我的信。

  小伙子:

  当你看到这封信,我已经不在。很抱歉这些日子里让你听我的唠叨,我知道自己已经唠叨不了多久,所以尽可能地把自己这一辈子的经验讲给你听,希望你能从中获益。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肯定不是特别愉快的经历,不管怎样那些属于过去,你要面对你的未来。这是我年轻时做的一架简易的飞机模型,虽然是架模型但是是按照正常比例做的,我一度想试试它到底能不能飞起来,可惜我没这个勇气。我一辈子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认真做事谦和做人,虽没犯下过什么错误却留下了不少遗憾。我时常在反思认识是不是就该这样度过自己的一生,我不知道也没结果,我没有机会再来一次,我想如果让我再来一次我会选择截然不同的人生,至少是不留遗憾的。你能知道那种老了以后,整天只能躺在摇椅里幻想如果当时的失落吗?你和我不一样,是按照自己的心在活着,把全世界当做羽毛放在口袋。想飞谁都拦不你,我不想做你的绊脚石,但是还是想告诉你,你要想清楚,有些事决定了以后就再也没办法回头了,有些事是必须已失去作为代价的。你已经失去了行走的自由,不要再失去失去更多了。

  -------一个陌生的老头子

  当站在高高的白塔尖上,我突然想起那架木制的飞机如果带上那个玩意飞的话应该是一种负担,所以我把它烧给了老头子,希望他在另一个世界能够不留遗憾。至于我,我不需要那种东西,我从来都是孤军奋战,没有武器,也不需要。我要的飞翔不需要翅膀,有我就够了,我是个小丑,一直在表演给世界看,可当我纵身白塔的那刻我便成了世界之王,一切都匍匐在我的脚下,像个小丑。”

  故事相比第一次发给我的多了一段结尾,第一次看的时候只觉得荒诞黑色毫无动人之处,但是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早上,重读之后我终于理解云飞的用意,他在故事里描绘了一位极度孤独的人,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和接纳,最终被一位同样孤独的老人救起。故事中的“我”会不会就是云飞的自喻,他自己无法摆脱原生性格带来的困境,他在向我求助,他的心里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已经压得他无法喘息,就像故事里的“我”残疾后遇到陌生老人,他把我视作最后的救命稻草。那故事新加的结局是不是也是一种预示,“我”最终没有找到制作飞翔机的方法,也并没有与世界和解,带着不甘离开了这个世界,他是真的把世界当作羽毛放在口袋里,按照自己的方式离开了世界。

  我为自己没有早早看出云飞的意图留下悔恨的眼泪,老板问我是不是米粉太辣了,我慌张地点点头又摇头,错的不是米线,而是看似清白的我和不明所以狂欢之下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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