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药上打主意是一定的了。”肖青鹤冷笑:“即便这次不做,总是要做的。他垄断着全县的药材,这简直是现成的。猫儿闻着鱼腥,怎么不会抓鱼?
“他这次没有在药中做手脚,未见得以后不会,说不得说是明天,甚至说不定是下一副药,只等着你们放松了警惕,便可以动手了。
“而你们,是必然会放松警惕的。这跟警惕心无关,只关乎人性。毕竟从来是千日抓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而一旦对方动手,你们毫无还手之力。原因也是显而易见的,场地是他们的,用药是他们的,衙役是他们的。唯一不是他们的,”
肖青鹤指指自己,又指指周围:“这一狱的大夫,估计到时候也得尽数死绝。你们百口莫辩。说你是,你就是,不是也是。”
徐一真笑说:“前辈放心就是,我们是从江南来的,自有别的身份。”
肖青鹤却似乎早有预料:“从江南而来,有别的身份?如今多事之秋,瘟疫横行,能过江而来的,大概无非是医官。
“莫说两位是医官,就算不是医官,是钦差大臣,来到这桃源县,来到这县大牢里,也得是虎落平阳。”
徐一真不信:“肖前辈这么说,夸张了吧?他难道连钦差也敢杀不成?”
肖青鹤冷笑一声:“直接杀,自然是不敢杀的。但还是那句话,如今瘟疫横行,总免不了有些意外,若是死于疫病,上面知道了也说不出什么。”
这……徐一真听他这么说,也有点毛了,真怕那杨主簿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他们了事。
即便事后皇上大怒,但对他来说那都是事后找补,死了就是死了。
张长贵在一旁听了很久不发一言,听到这儿,插话问:“我见先生谈吐不俗,怕也不只是大夫吧?”
韩长明心中一动,听到张长贵话中的“也”字,心中不由激动,莫非还真跟肖前辈所说,这两人是上面派下来的?
但又想想肖前辈所说,即便钦差来了也奈何不了杨主簿,心中那点刚掀起的波澜,立刻平息下去了。
“嗨,年轻时不懂事,参加前朝的科举,至正二十五年,考得了举人的功名。”
张长贵还没说什么,韩长明却先惊呼起来:“竟是举人老爷?”
“嗨,什么老爷不老爷的。前朝的举人在本朝什么都不是。”肖青鹤摆手,并不在意:“后来本想着参加本朝的科举,博一个功名。
但一来年老体衰,记性不如年少时候。二来,如今大明做的八股,我委实做不来。思来想去的,便弃了功名,安心行医了。
“我说到底,不过是走街串巷的江湖郎中罢了。”
徐一真却不这么认为:“前朝时,我汉人不过是南人。蒙古人未免我等汉人在朝堂上过多,也设了许多限制。
“这种情况下前辈能考上举人,也实属不易了。”
“哎呦,言重了言重了。”肖青鹤显然不愿多提,只是摆手。
徐一真便又回到如今情况上来:“如今局势,敢问前辈该如何破局?”
“破局?”肖青鹤一愣,转而轻笑:“你俩现在在狱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有天大本事也越不过这三丈高墙,你说破局?岂不可笑?
“只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们县衙之外还有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有人!我们有人!”徐一真大喜:“肖前辈,我们该如何做?”
肖青鹤想了想:“有人,自然是好。但须得看什么人。我问你们,你们可是身负皇命而来的?”
徐一真看了眼张长贵。
张长贵点头:即便不说,这老头也该猜个七七八八了。
“正是。”徐一真点头。
韩长明在那激动得恨不得哆嗦。
肖青鹤却极为镇定。他经历了前朝动乱,又在本朝生活到现在,见得多了,深知一个道理。
“可能调兵?”问出这话,他就觉得不可能。
军权,从来是皇家最不能割舍的东西。能得军权的从来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还得是红得发紫的那种人物,要么是皇室成员,要么是封疆大吏。
这三者,怎么看都跟眼前的两位不搭噶。
“能。”
徐一真这话一出,肖青鹤眼珠子瞪得老大,激动地一拍大腿:“着啊!能调兵,这事就成了。”
他紧接着说:“你须得想法通知你外面的人,调兵,活捉杨主簿!”
“你等会。”徐一真听得脑仁疼。他本能觉得,肖青鹤这说的有点天方夜谭了。
他转而问张长贵:“张大人觉得呢?”
张长贵摇头。
这番建议,便能看出这肖青鹤果然只是举人水平,多点有限。
能调兵,和调兵如何做是两回事。调兵捉拿一县主簿,且无论县衙做的是对是错,回到京城他们都得砍头。
毕竟,你一个医官,仗着有皇上宠信敢带兵包围县衙,想干嘛?造反么?
肖青鹤早有预料:“当然不能以你们的名义,还记得我之前说的不甘人下的知县么?”
“柳如海?”
“若在平时,柳如海自然兴不起跟杨主簿对抗的心思。”肖青鹤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不仅没有心思,还会极力配合。
“但只须让他知道你们的实力足以颠覆局势,能让他彻底摆脱甚至杀死杨主簿,再许他些功劳。他便会帮你们了。
“有了知县的背书,你们调兵便不是私自去调兵,而是应知县要求。而知县处理桀骜不驯的主簿,那真是再正常也没有了。
“如此一来,”他两手一摊:“尘埃落定,天下太平。”
张长贵吐出一口浊气,赞叹:“肖先生只做一县大夫,实在是屈才了。”
肖青鹤飒然一笑:“我在县中为人治病,救人无数,哪有什么屈才不屈才的?”
徐一真却是觉得可行,不过还得确定一点:“那谁去见知县呢?是我们?还是外面人?”
“当然是外面的。”肖青鹤提醒:“而且不能来县衙,须得去知县家中,或是外面客栈酒楼之类。县衙中上上下下都是杨主簿的眼线。
“我还可以断定。如今你我在此谈论,杨主簿下一刻便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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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们密议了许久?”杨主簿看着王喜,笑问:“都议了什么?”
“这……”王喜尴尬说:“他们说话声音很小。小的又不敢过分靠近的听,因此并不清楚。”
杨主簿脸冷了下来:“没用的东西!下去!”
王喜知道差事办砸了,没得奖励不说,还在大人心中留下了坏印象,苦着脸下去了。
一旁的柳如海笑说:“何必为难一个下人。即便他听不到议什么,你我光靠想的还想象不出?且不管他议什么,哪怕说破天去,只要在这桃源县里,谁还奈何的了我的杨主簿?”
杨主簿听闻大笑:“说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