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府。
一县之中,除了知县之外,其他人的住处都不在县衙,但一般离得也并不远。
毕竟每天点卯,若是远了上下班也是辛苦事。
杨府的所在,便在出县衙往东走不远的一处胡同里。
别的胡同,得有几户人家。但这胡同里,只有杨府这一户,自然杨府的规模,也不是普通的三进院可比。
它是三进又三进,虽然门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广亮门,但内里另有乾坤,前有长廊,后有花园,书房卧室之类一应俱全。
其中更是单有一个院子,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及其严密。
而其中守卫,虽然穿着衙役衣服,但龙行虎步,鹰眼狼顾,自有一番气势不是普通衙役可比。
“张头,”院门口,有两人把手,其中一人小声问另一人:“咱这给杨主簿做护卫,得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张头撇了他一眼,笑说:“怎么?在这儿站岗放哨委屈你了?
“你也不看看,整个桃源县,谁敢冲着杨主簿说半个不字?在这儿站岗放哨,虽然辛苦,却不危险,又不会牵扯太深。
张头下了结论:“何必想这么多呢?”
“可,咱们毕竟是锦衣卫,按理不该跟衙门的人有牵扯。这若是上面怪罪下来……”
“上面怪罪?”张头呵呵一笑:“那也得上面知道才行,他都不知道,哪能怪罪?既然杨主簿提了要求,咱们怎么能拒绝?
“上面怪罪还不知有没有,什么时候。可若恶了杨主簿,那当时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县官不如现管,到哪里都是实用的。”
正说话间,有人来禀告,杨大人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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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锦衣卫百户张仲,见过杨主簿。”张仲抱拳拱手,以下属礼行礼。
杨主簿笑着摆手:“是张大人心善,愿意来我府上帮忙,哪里是什么下属?请坐。”
虽然杨主簿这么说,张仲却不能这么做,笑说:“卫所的一应物事消耗,多亏了杨大人帮衬。虽无从属之名,却有从属之实,理应如此。”
下首坐定,张仲直入正题:“不知杨大人叫属下来,是有什么吩咐?”
杨主簿笑问:“听说锦衣卫中高手云集,本领众多,不知是真是假?”
张仲解释:“百户所不过是锦衣卫的基层组织,旁门左道倒是都会一些,说高手云集确是高抬他们了。”
“哦?”杨主簿问:“可能做暗杀一类的事?”
张仲并没有多说,直接问:“在哪?杀谁?”
杨主簿也不多废话:“县北边有一村,名为迎头坡村。几天之后,会有一行人去村中行医治病。
“我不管你们怎么做,只不要这一行人再再从村中出来。”
“这有何难?”张仲笑说:“手到擒来而已。”
“嗯,如果可以,”杨主簿想了想,补充说:“最好能让他们身败名裂。”
“身败名裂?”张仲思索片刻,才又笑说:“无非是嫁祸而已,倒也简单。”
杨主簿极为满意:“我看你们卫所建筑不免有些年久失修了,等事成之后,我请柳大人批了条文,给你们翻修一下。”
张仲大喜,连忙起身行礼:“谢杨大人!”
翻修是次要的,关键其中能捞不少钱。而且通过柳大人批条,捞的还是朝廷的钱,那就更多了。
张仲离开时,笑容都遮掩不住,走路都是飘的。
他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张德顺小跑着过来。
他眼睛本来就迎风流泪,如今这一跑,流得更狠了,一边还止不住的眨眼,不知道的真以为他家里出了什么伤心事。
张头看到却吃了一惊,雁翎刀一横:“别过来!”
张德顺连忙刹住脚:“张头。”
“我不是让你在家里呆着么。”张头一脸没好气:“你都眼睛坏掉了,就不要出门乱跑。
“乱跑病重了怎么办?传染给别人怎么办?”
张德顺流着泪,红着眼:“我这就是普通的眼疾,不传染给别人。”
“你怎么知?说不定这又是瘟疫的什么新症状呢?”张头问:“你还没说,你不在家呆着,来这儿干嘛。”
张德顺这才想起正事,流着泪,神情严肃:“张头,上面来人了。”
“来人?什么来人?”张头一时没明白。
“那人亮了腰牌,是镇抚司。”
张头整个人如同五雷轰顶呆愣半晌,回过神来,不由哀叹:“难道,咱们事发了?”
他突然想到什么,希冀的眼光看着张德顺:“你可看清了腰牌了?他是北镇抚司还是南镇抚司?”
若是北镇抚司,事情还有转机。若是南镇抚司,怕是卫所里的众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张德顺嗫嚅着,神情尴尬:“这,我没看清。”
张头看着他那张迎风流泪的脸,恨不得捶爆他。
“那位大人,让头立马回去见他。”张德顺又说了句令他脑门崩裂的话。
“你不早说!还在这耽搁这么长时间。”
若是让上面这位大人以为他们是故意怠慢,那可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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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不得了的?”正座上,王六端坐在太师椅上,眼神睥睨,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人。
“堂堂锦衣卫,一卫所上上下下都成了一县里主簿的手下,你们可真是给锦衣卫长脸,给圣上长脸!”
两人本就惶恐,听他这么一说心中就更恐惧了。
把事情上升到锦衣卫甚至圣上的程度,莫非这是要重判么?无论重判还是轻判,作为卫所最高职位者,张头知道自己都躲不开。
唯一能做的,只有一件。
张头砰砰砰磕仨头:“属下身为百户长,愧对朝廷栽培,愧对下面兄弟。属下知自己犯了重罪,断无幸免。
“只希望大人,若处罚只处罚我一人。杀我一人,放过下面兄弟。”
王六抬脚,一脚给他踹躺下去:“你这时候给我逞什么英雄?!你以为你这做的是英雄事么?!
“若你真想着下面人,就不该这么做。既然敢做,就该想到事泄之后的处罚。想明白了,该怎么做都是自找的。
“你这时候来这一出,是给谁看呢!”
“属下……属下……”张头一时羞愧难当,不知说什么好。
“罢了。”王六挥手:“我并非南镇抚司的人,你们桃源县的事儿,照理我也管不着。但既然让我看到了,那我必然是要上报的。此为职责所在。”
张头心中一动。
莫非这上司也不是什么好鸟?他这么说是为了接下来开口要钱?但不论怎样,都说明事情还有转机。
“我只问你,你想死想活。”
“想活!属下当然想活。”这都不带犹豫的。
“想活,便给我做件事。”王六说:“事成之后,功劳算你的。如此将功补过,最差也是个功过相抵,或许还能有奖励也说不定。”
张仲一时间只觉得拨云见日,生活重新变得充满阳光起来:“属下不敢妄图什么奖励,能不受罚受刑就最好了。
“不知大人让我们做什么事?”
“进入县衙,捉拿杨主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