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宜攻打，驱离？”司马徽重复了一下阎行的回答，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阎行微微抬头，略显沧桑的眼睛快速看了一眼司马徽，问道：“小人斗胆，不知太尉大人对凉州的过往有多少了解？”

　　“不知！”司马徽淡蔑说道，“你不妨说说看。”

　　有闲暇时间的时候，司马徽都会翻一翻史书。

　　但关于凉州的历史和羌人的记载，他还真没有看过。

　　阎行再度匍匐在地，缓声说道：“发羌乃西羌之一支，景帝陛下时，西羌的一支归降，景帝陛下将他们安置在了凉州的狄道、安固等五县，这大概是最早的羌汉混居开端。后羌人依附匈奴，武帝陛下一生对匈奴穷追猛打，羌人也受到了严重的武力威胁，被迫一直向西迁徙。”

　　“河西置郡县之后，匈奴和诸羌之间的联系被中断，难以再度形成紧密的联盟。西北诸羌的活动区域，便一直向西延伸。”

　　“武帝陛下时，大汉兵峰强盛，也依旧难灭诸羌，只是不断的逼迫他们向西迁徙。”

　　“羌人生活方式不一，有固定的部落，但大多其实也跟匈奴人一样逐水草而居，居无定所。如此以来，他们其实是有利的。能打则大，不能打就跑。”

　　“小人不知太尉大人是要灭羌，还是想占据西部苦寒之地？”

　　阎行的话说的可以说是很委婉了。

　　他引经据典，笼统却又脉络清晰的介绍了西北诸羌的情况。

　　其实说来说去，就一个意思，打羌人是没什么用的。

　　羌人赢了，那就没话说了。

　　羌人若是输了，他们完全可以撒丫子跑路。

　　待大汉撤军，他们又会卷土重来。

　　那样的苦寒之地，是占不稳固的！

　　“若我在西部设数座要塞，以强军驻其中呢？”司马徽慢悠悠喝着茶，好似漫不经心般问道。

　　伏在地上的阎行闻言，神色再度一震。

　　他预感到司马徽这是要搞个大事了！

　　在西羌领地上置要塞，驻强军，好像还真……行。

　　“小人以为可行！”阎行顿首回道，“只是西部苦寒之地，太尉大人若想移中原百姓以充其中，恐怕殊为不易。”

　　“没什么难的，总会有想要去的人。”司马徽说道。

　　西部建设，司马徽可就太有发言权了。

　　这都是曾经的必考题。

　　就算自己没做过，起码还有个照猫画虎的依据，再慢慢摸索经验就可以了。

　　看司马徽说的这般自信，阎行很识趣的没有再多嘴。

　　“你二人出身凉州，对羌人的生活习性颇为熟悉，不妨去羌族部落走一走吧。我需要详细西部诸羌情报，地理水文，总之发生在西部那片的事情，能有多详细就给我找多详细，能不能做到？”司马徽眉头轻掀，深邃的目光落在了阎行和候选的身上。

　　一瞬间，阎行只觉一股莫大的威压扑面而来。

　　好似泰山压于顶，千钧负于身。

　　这便是司马老魔的气势！

　　“能！”阎行暗中鼓起浑身的力气，一声断喝。

　　低沉，干脆！

　　“嗯？”司马徽深邃的目光微移，看向了候选。

　　候选这个当个贼，干过将军，于千军万马之中也曾杀过数个来回的浑人，瞬间连冷汗都下来了，他来不及擦汗，也不敢擦汗，立马俯身喊道：“回太尉大人，小人自当竭尽所能！”

　　司马徽颔首，温和说道：“先零羌就在凉州与益州的边缘，那就先从他们开始吧。两个月之期，咱们看你们二人办的事情说话如何？办得好，高官厚禄少不了你们的。若心怀畏惧，你们也可以跑嘛，就当我浪费了这一个时辰的时间。”

　　“只不过以后别被我的人逮到就是，那时，砍头，三刀六洞什么的就都是小手段了。”

　　“叛徒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二人应当也知晓。”

　　扑簌簌的，阎行的冷汗也下来了。

　　司马徽的话说的是真温和，就好像对小娘子说话一般。

　　可吓人，也是真的吓人。

　　那无形之中的压力，压得阎行连呼吸都困难，更是看都不敢看司马徽一眼。

　　“喏！”阎行强行压下心头的恐惧，大声喊道，“我二人自当竭尽所能，尽心办好这件差事，令大人不费一兵一族拿下先零羌。”

　　司马徽抬手，很小幅度的一摆，“大话就不必说了。”

　　“乾通，带他们二人下去，教教他们该如何传递消息。让秦夜作陪，好好犒劳一下，临行之前，吃顿好的。”

　　“喏！”乾通弯腰应道。

　　“谢太尉大人厚赐！”阎行说话间，一个头邦的一下磕在了地上，标准的五体投地。

　　候选见状，立马跟上。

　　乾通垂立着的右手向上虚抬，对阎行与候选说道：“二位，请！”

　　对于自家老爷有事没事就喜欢在各处安插钉子的行为，乾通早就已经习惯了。

　　而且受司马徽的耳濡目染，情报在乾通这个天机楼大掌柜的心中，和强军一样的重要。对敌人的了解多一分，战时的胜算就会高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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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尉府的饭菜很丰盛，多是阎行和候选没有见过的菜品。

　　而且，真的好吃。

　　可不管是阎行还是候选，吃的都不痛快，夹筷子都小心翼翼的。

　　这一切，只因在他们身边作陪的那个家伙。

　　黑衣银面甲，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浓烈的煞气。

　　而且这个家伙还不说话，自打坐在那儿之后，就宛若一座雕塑一般。

　　饭不吃，酒也不喝，就那么正襟危坐的坐着。

　　“这位将军，您要不然……吃点儿？”候选壮着胆子，很小心的问道。

　　他实在是受不了这沉闷、压抑的气氛了。

　　色香味俱全，无比好吃的饭菜，落到口中，他却尝不出滋味来。

　　这就太令人难受了。

　　“奥，好，吃点儿。”那黑衣银面甲的男子好像才忽然间醒过来一般，他摘下银色的面甲放在一旁，揉搓了两把脸颊，一副如梦初醒般的模样，说道，“昨晚上我当值，半刻钟都没睡，坐着坐着竟然睡着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候选嘴巴微张，整个人的都傻了。

　　阎行也是一脸的震惊。

　　吓得他们两个连咀嚼的声音都不敢有的家伙，竟然是……睡着了？！

　　“来来来，满上。”使劲睁着眼睛，好让自己清醒几分的秦夜，主动端起酒坛招呼道，“羊肉趁热吃，葱爆羊肉，他娘的，我的最爱啊！奥，还有这个回锅肉，也好吃。还有这个荷兰豆，八宝饭也不错。赶紧，赶紧，趁热吃。”

　　阎行：……

　　候选：……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阎行和候选两脸齐懵。

　　看样子，之前这个人是真的困的很彻底。

　　酒花晶莹，秦夜一动手，宴席的气氛立马就上来了。

　　候选一手酒盅，一手筷子轮的跟风车似的。

　　太尉府这菜的滋味，瞬间满满当当的。

　　只是一时半刻，候选就吃爽了。

　　阎行原以为司马徽这一顿酒席，又会是一场考验。

　　结果与他想象的完全不同，司马徽这酒宴可谓是诚意满满。

　　有秦夜暖场，这一顿饭吃的酣畅淋漓。

　　阎行已经开始思考，此去羌地，该如何动手了。

　　先零羌本是西部诸羌中的执牛耳者，实力最是强盛。

　　但自神爵元年直中平元年这前后两百年的时间里，以先零羌为首的诸种羌与大汉王朝发生了足足七场大战，皆败。先零羌的势力，也渐渐减弱，至如今，已很难再成气候。

　　但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先零羌现在依旧还是西部草原上最难缠的对手之一。

　　司马徽原本想要拿来先开刀的发羌，和先零羌相比，势力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