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
黑暗中,关鹭白藏在一幢矮房后面,低声对另一侧的人说道。
“你左我右!”
同样矮身观瞧的李炎低声答道,黑暗中紧绷的身形就像一只即将跃出扑食的猫。
言毕,二人“倏”的分开左右,深深猫着腰,悄无声息的摸向前方两个晃动的身影。
脚步极轻,却也极快。
轻是为了防止被行尸听到,快则是为了不让行尸嗅到。
靠近!靠近!靠近!
不断靠近,越来越近!
左侧的行尸穿着一身小吏的袍服,左脸被咬的血肉模糊。
浑身上下无意识的颤动着,宛如抽筋。
就在关鹭白靠近它半丈范围一次落足的时候,无意间踢到了一颗小石子,轻微的响动立即触动了它敏锐的听觉神经!
那行尸耳朵一动,眼看要转身回望!
“唰!唰!”黑暗中两道银光交相飞舞!
“噌!噌!”两声宛如裂帛!两个圆形的物体带着黑线滚落地面!
二人立即闪电伸手,一把抓住面前失去脑袋的行尸躯体,缓缓将其放倒。
响动不大,但周围几只行尸依然似有察觉。
不过当它们笨拙的转过身来,一切却已重归平静。
关鹭白微微抹了把汗,便听到身边淅淅索索的脚步声响起。
随即李炎的声音传来:“走!”
两道身影静默划出,宛如两只幽灵,穿梭在范阳城北、军马场东南方向的街道上。
距离目的地军马校场还有一里半路程,在周围数个大型尸群环绕之下,短短距离绝对是一条如假包换的死亡之路。
关鹭白和李炎就像尉迟宥南手中的尖刀,庖丁解牛般在尸群之间游走,向着军马校场方向不断逼近。
过了大概两刻钟,两人终于绕过尉迟宥南最早发现的庞大尸群。
两人都觉心里一轻,暮霭中隐隐约约看到了军马校场的轮廓。
这一路上,两人交替配合,或杀,或躲,处理了十数次险情。
故而时间虽短,两人却都觉得额头见汗,停下来之后微微气喘。
“你察觉了吗?”摸出水囊喝了一口的李炎忽然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两人躲在城北兵站的岗楼里,居高临下向下望着。
关鹭白听到李炎的问题,仰头哈出一口雾气,良久未答。
李炎却也不着急,就那么边喝水,边等着。
“在上一个街道拐角,似乎有什么鬼东西盯着我们,但是我并不确定。”
左右观察了片刻,又认真思索了半晌,关鹭白才低声答道。
言毕,目光投向来路方向那一片黑雾蒙蒙。
李炎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凝重,轻轻将水囊装回腰间,皱着眉头说道:
“若是寻常行尸,当不会发觉我们的行踪,而挡路的则全被解决了,对吗?”
“没错!”关鹭白轻轻摆弄着手里的小玩意,听到李炎话里话外的意思,表情并不见慌张。
李炎见他这般态度,忽然也平静下来似的,低声笑道:“我很好奇!”
关鹭白将手中的小玩意装进背后的背囊,又拿出一个新的小东西,继续摆弄着。
“好奇什么?”
“到底是怎样的际遇,才能造就出你这样不凡的人?”
李炎笑着说道。
说话的同时,他也从背包里拿出一些小东西,郑而重之的擦在银光宝剑上。
关鹭白一边捯饬手中的东西,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李炎手中的宝剑,不答反问道:
“此剑颇为不凡,想必有个超卓的名字吧?”
李炎恰好涂完了剑上的东西,闻言抬头笑道:
“剑名月影,不过是寻常之物,到让鹭白见笑了!”
“月影么?”关鹭白将所有东西装进背囊,轻声道:
“既如此,就请李兄以此月影剑攻坚执锐,此战之后,此剑必然不再无名!”
说着站起身,盯着李炎严肃的说道:“接下来务必跟紧我!无论前进抑或后退!”
李炎知道关鹭白必有安排,于是挥了挥月影剑笑道:
“如影随形,该是够的吧!”
关鹭白微微一笑,带头下了岗楼。
由此开始两人由并驾齐驱改为关鹭白引路。
李炎跟在关鹭白身后,一直在默默观察。
这一路关鹭白专挑小路迂回前进,每过一个路口,他都会在道路两侧折腾片刻。
他到底干了什么,李炎看不太清。
但是自己就按关鹭白之前所说,紧紧跟在他身后,想必应当是无碍的。
就这样,一直走过四五个路口,身后两条街道位置突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嘶吼!
李炎被这一声惊的微微一震,再看眼前的关鹭白却是全无反应,只听他低声说了句:
“看来它是循着墙面爬行的!”
李炎心中顿时一惊,不由自主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关鹭白尚未回答,身后的尸群却被那一声嘶吼惊动了,行尸杂乱的怒吼之声顿时此起彼伏!
关鹭白骤然加快脚步,小跑着前进的同时低声说道:
“先不解释了,随时准备战斗!”
说着,又将一些小东西撒在地上,发出“当啷当啷”轻微连响!
李炎立即加快脚步,隐隐约约听到背后传来一种怪异的声音。
那声音就像是有人拿着木工的锉刀,用力的在地面上反反复复蹭来蹭去!
只是听起来被蹭的地面并不干爽,像是还附着着一层厚厚的湿泥!
刚要开口询问,李炎就觉得背后一阵恶风不善,“嗖”的一声向着自己后脖颈袭来!
这一刻,李炎只觉得自己浑身汗毛倒竖,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急感压得他呼吸都不顺畅!
就在关鹭白一声“当心”的疾呼出口之时,李炎暗自咬牙,心中暗道:
“拼了!”
冲刺中一个低姿鱼跃前滚,身躯与地面平行之时,就觉得一股劲风贴着头皮划了过去,瞬间背后就是一层冷汗!
但此时哪里是担心受怕的时候,李炎凭着身体对风压的判断,那东西此刻就在自己头顶。
于是左手借着前冲之势在地面山一撑,再翻出一个跟头!
依靠着支撑地面的右膝及腰腹之力,“唰”的一声抽出月影剑,一招“举火烧天”毫不留情向着头顶斩去!
“噗嗤!”闷响声中,这一剑就像砍在软木上,回传的感触极为难受!
剑身更被那砍中的东西夹带着向前猛地一拽,几乎就要脱手!
李炎急忙顺势一送右手,借着那东西前冲之力全力向下一拖!
只听“哗啦”一声,一蓬带着腥臭气味的玩意在他身边撒了一地!
那东西在这一剑之下显然受了重创,“吱哇”一声尖叫,痛的在地上胡打乱滚!
周围的土地顿时被它尖锐的手爪抓的尘土飞扬,半条街道都沸腾起来!
借着东方的鱼肚白,李炎看清了被自己砍伤的这个鬼东西!
看形状基本是人形,但浑身上下的皮肤已经完全剥落,裸露着赤红的肌肉和血管!
硕大的脑袋经脉交错,就那么凸出在外面,只有一层筋膜裹着。
手爪已经不似人形,变得宛如放大数倍的鹰爪般尖锐,反射着瘆人的黑光!
双腿齐膝而断,翻滚之时黑血四溅。
但周围并没有腿部的断肢,显然是方才在身后追击自己二人时为关鹭白设下的机关切断了双腿!
不然恐怕自己方才一剑很难取得如此显著的成果,竟然在那怪物身上割出一条上起咽喉、下至腰腹的巨大伤口!
“噗!”一道刀光闪过,怪物身首异处!
“快走!后面还有!”李炎听到关鹭白的叫声,顿时一个激灵。
连忙撤剑起身,跟着关鹭白向着军马场方向疾冲!
“你怎么知道后面还有?”奔跑中李炎追问。
此时两人已经完全不遮掩身形,开始全速冲刺!
关鹭白跑的紧急,努力调匀呼吸的同时挤出两个字:“经验!”
李炎也知道此时并非问话的时机,当下也是努力调息,拐着方才倒地时擦伤的右腿,尽力跟住关鹭白的脚步。
军马校场到了!
二人跑到门口驻足观望,此时的军马校场当真是一片凄凉!
人尸,马尸,行尸,星罗棋布的分布在校场内部。
举目四望,方圆千顷的校场怕是再难有一只活物。
顾不得哀叹,身后的尖叫嘶鸣已经追近,李炎只得跟着关鹭白再度前冲!
“上房!”关鹭白指着军马校场主建筑马房大叫。
李炎也不墨迹,一个加速,“腾腾腾”三脚蹬在校场马房的木质墙面上,身体已在空中腾起一截!
“咔”的一声将月影剑插进木墙缝隙,当做抓手又一用力,身体再上一截。
但是这马房高约三丈,李炎两番发力,却也只上去两丈出头。
正在琢磨如何再上一步,忽听头顶传来一个声音:“抓紧了!”
随即一条黑乎乎的东西甩到自己面前!
李炎想也不想一把抓住,尽是一根一指半粗的麻绳!
抓住的同时,麻绳上一股大力传来!
李炎顺着力道的方向向上一跃,整个人凌空腾起一丈有余,终于“腾”的一声落在马房顶上!
“呼!”李炎呼出一口气,刚要转身观望,就听见背后恶风再起!
已经有了方才的经验,李炎想也不想便“唰”的一声抽出月影!
背身一计上挑,竟是一招剑招中极其高明的“苏秦背剑”!
“噗!”“吱哇!”
剥皮怪物的叫声在身后响起!
李炎抽剑的同时,看也不看俯身就是一招后踢窝心脚!
“嗵”的一声正踹在身后怪物的胸口,将其一脚踢落三丈高空,重重摔在下面冻的宛如石板的土地上!
“挡住!”关鹭白声音再起,李炎眼角一扫,却见他正在马场顶上四下奔走,到处扔着什么东西。
李炎知道这方面自己帮不上他的忙,但是挡住怪物却是自己的强项。
一股豪情忽的涌上心头,李炎掣剑转身。
正对上一只浑身红的发黑的剥皮怪物临空跃起,居高临下向着他疾挥利爪,发出“呜”的破空锐响!
“受死!孽畜!”
李炎心中暗呼,上半身疾速后仰,脚下成一个虚步,湛湛躲过那临空挥来的夺命一爪!
趁着剥皮怪物力道用尽的档口,李炎一个侧踹将其踹起半空!
随后掣剑的右手回收,右胸内含,“哈”的一声暴喝!
右手月影剑带着残像疾刺而出,“噗嚓”一声,快准稳狠的一剑深深刺进了剥皮怪物的后脑!
李炎撤剑、收招,怪物落地、死亡。
东方终于放出第一缕阳光,印照在月影剑上,竟发出七彩的奇异光辉!
与此同时,李炎忽听到身后一阵暴豆子般的闷响。
急转回头看时,却见整个马房顶上十几处火起,越烧越旺!
短短一会儿工夫,关鹭白就完成了二人商定的引火任务。
借着呼啸的北风,整个马房几乎半柱香的工夫就成了一片火海!
无数的行尸被这巨大的动静所吸引,前赴后继的涌向火场。
就像朝拜图腾的信徒,嘶吼着向着火场伸出手臂。
后面的将前面的推进火场,更后面的又重复方才的动作。
就在这一瞬间,李炎忽然有了种“烧吧!烧个干净!烧死天下所有行尸”的念想。
但是很快,脚下的屋顶被火烧的开始吱嘎作响,显然已经撑不了太久。
就听关鹭白在屋顶另一端叫道:“快过来!我们走!”
李炎猛省,绕过屋顶几团火堆,快步跑到关鹭白身旁。
“跳!”关鹭白所在位置不远处,就是横贯范阳的温榆河。
见到任务已经完成,两人便准备按照既定方案脱身。
“噗通!”“噗通!”两声水响。
军马校场上空自此只剩下行尸的嘶吼之声,和火焰疯狂灼烧的噼啪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