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恶贯满盈
“普宁坊那姓陈的寡妇,多好的人呐!”
包房里,打杂的小厮吴小二弓着腰,说话的声音刚刚好,能叫岳云几人听个清楚,也能不被外边的人给听了去。
南衣只说她长居在船上,对于外边的事大都只是耳闻,今日的贵人想听,便与他们唤来了这长舌的汉子。
“她家男人本来是在马军司当的差,去年北上的时候,不知是死在了淮河还是在哪里,反正连个尸首也没见得;陈寡妇识得一些字,收到消息的当天就想撞墙随她男人同去,周围人好说歹说,总算是把她给按了下来。”
同是当兵的,岳云听了这事,当下心里头便生出几分赞叹来,可是一想到自己问的是那苏衙内做的恶事,又不免添了几分担忧。
“他,他难道是欺负了人家?”
不怪他这么想,男人和女人,无非就那么点事。
吴小二摇头得果断:“那倒没有。”
不等岳云松口气,这人接着道:
“不过清白到底是没了。”
‘啪~’
这声音清脆得厉害,屋子里几人同往岳云瞧去,只见他手中的杯子,竟然直接被捏成了碎片。
吴小二连连作揖:“都是苏衙内行得好事!人家誓要为自家男人守节,这本来是美事一桩,可不知他怎的听见了此事,非要带人上门,去给那陈寡妇说亲。”
“唉~可怜那陈寡妇厉志贞亮,抵死不从;按理说,人家不从就不从,哪有强扭的道理?可是苏衙内是什么人?他想要做的,那便是一定要做的。”
连张节夫都有些听不下去了,催促着这人道:
“那贼人行了什么恶事?!”
“他叫了几十个鳏夫寡汉,每日便在人家门前候着,挑水洗衣,劈柴烧火,把陈寡妇家的重活全都给揽了去……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苏衙内只叫陈寡妇选婿,不然的话,这些人便决计不会散开。”
“谁敢去触他的霉头!这不,去年除夕之前,陈寡妇到底还是把自己给嫁了。”
“您说说,那孟圣人说‘舍生取义’,那陈圣人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苏衙内这般插手,不是坠了人家的清白之志,又是如何?”
饶是他脸上痛心得很,但岳云反而比一开始的时候要镇静了许多,不为别的,只因这事儿听上去……
好像也不是很过分的样子。
废话,他亲娘刘氏,当年就是抛下岳飞,改嫁的韩世忠麾下一押队……后来韩世忠叫人传话岳飞,让他派人来接回去,岳飞只是送了五百贯钱去,了却了这桩关系。
改嫁而已,有生母的例子在前,岳云终究不太好批判许多。
反而是张节夫,老头儿读过书的,抚着胡须道:
“你这人都懂的圣人教谕,那衙内这般出身,竟然还不如你这腌臜。”
此事当是记下了!
岳云清了清嗓子:“接着说,指着最是过分的先说。”
言罢,便将指甲盖大小的银子给丢了过去,吴小二连忙接住了,不断地朝着他道谢。
“还有一事,乃是小人亲眼所见!”
收了人家的好处,吴小二精神也好了几分,开口道:
“保安堂您几位晓得吧?前朝王御医后人开的铺子,是这临安城一等一的药店!”
“每年立春时节,保安堂便会向外招收学徒,那个时候,江南诸县、两浙两淮,甚至是高丽西夏,许多人都会来争这一个名额。”
“话说钱塘有个许家,爹妈死得早,只留了姐弟二人在世,那做姐姐的含辛茹苦,终于是将弟弟给养育成人;做弟弟的也是争气,改文从医,有了一门谋生的技艺。”
“遇见两年前的立春,保安堂招收学徒的时候,那许家弟弟,名唤许仙的,经过重重考核,好不容易被当家的王大夫看中,收成了亲传弟子,允了他一个坐堂抓药的机会。”
“可怜那许仙小哥,多好的人呐!小人上次得了风寒,就是托他的福,抓了两副药就好了。”
“那日他奉命去给苏衙内看病,结果去了整整一日!回来后整个人就不好了,有人说是那苏衙内好男风,见许仙小哥模样俊俏,便……”
又是‘咔嚓’一声,张节夫一脸哀怨的看着岳云,这次,他捏碎的是张节夫的杯子。
吴小二不敢省话,接着道:“许仙小哥的清白是否被占了小人不知,不过自那日以后,苏衙内便每天去保安堂寻他,啧啧,大白天的,也不管旁人怎么看,直接拖着人就往外走!”
“混账!”岳云喝道,“便没有王法了吗?!”
“谁说不是呢?”吴小二不住地摇头,“不过他们也没去别的地方,不瞒官人说,那时候整整一个月,小人都能在西湖边上瞧见他们。”
“哦?他们来西湖作甚?”
“小人也不知道呀!反正每日来,不管天晴下雨,都带着几十把伞,不长眼的人见了,还以为他们是卖伞的呢!不过若真是上去询价,少不了得被辱骂一番。”
“后来呢?”
“后来有一天,他们终于是上了一艘船,再然后……小人便再未见过了,不过许仙小哥总是不当值,保安堂便把他的名字给划去了,可惜了,本来能成为一代神医的苗子,就这么荒废在了苏衙内的手里。”
难不成是死了?
岳云虽不知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这事儿经不起推敲,一推敲之下,恐怕还有天大的内情。
只是从结果上来看……又是恶事一桩,当记下了!
不得不说,随便一问便尽是伤天害理的大事,即使是赵官家,也是不能够容忍的吧?
他这么想着,觉得自己或许是真的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了。
吴小二一说就是两个时辰,什么金山寺的和尚,什么白云庵的尼姑;什么钱塘江的渔户,什么南屏山的樵夫……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血和泪的故事?
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欺男霸女,罪恶滔天!
说到最后,凭脑子已经是记不下了,张节夫甚至讨来了纸笔,直接写在了纸上。
南衣乖巧的坐在一边,从来不搭话一句,这些事儿,她好像也不止一次听到过了。
“行了,足够了!”
岳云看着张节夫列出来的长长几十页纸,真叫他说下去,恐怕一夜也说不完。
“最后问你一事,你得认真作答,若是有半句假话,某的拳头可不饶人!”
吴小二接过他丢来的又一锭银子,这次比之前的要沉了许多,心下大喜,连忙应声道:
“官人相问,小人无所不答!”
岳云盯着他的眼睛:
“你们这露燕舫,是谁在给岳家军送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