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是我婆娘
“急报,急报!”
不知是从哪里来的高头大马,自余杭门进城,一路激起了不小的尘土。
都知道女真过了淮河,这报信之人的举动,叫热闹的临安城短暂地安静了一阵。
不过也就只是一阵。
苏汴摸着下巴……他对历史没那么仔细,不过南宋这一段儿,恰好听哔站的up说过:
正月十七,金军攻占寿春;正月二十五,马军司都指挥使刘錡抵达庐州;正月二十九日,皇帝正式下令杨沂中率殿前司三万人开赴淮西,同时命岳飞进江州照应。
现在是二月初一,那么两淮传来的消息,应该是金兵占巢县和州了。
和州就在长江边上,若是女真过了江,那两浙便将全都暴露在他们的眼前。
宋国,再没了什么天堑可守。
赵官家,刚才过了几年太平日子,现在,怕是又要睡不着觉咯。
苏汴知道女真此行很快便要退去,所以现在的他,是个纯粹的乐子人。
临安几乎可以算作是个不夜城,西湖上的船一直要等过了子时才关门拒客;可是钱塘江上的渔家刚好在丑时开始捕鱼……再晚,便赶不上城里的早市了;渔家刚歇息下去,城外卖菜的农户便接了棒来,只等到卯时入城做买卖。
更不用提每时每刻都在街上叫卖的摊贩了,只要你有钱,便绝对不会在这里饿着肚子。
着人将张大富给送了回去,苏汴见时辰还早,加上喝多了也不甚舒服,便在街边茶摊上叫了碗热茶汤子醒酒,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好像……总有人在盯着自己一般。
可是猛地往后一瞧吧,除了零星的灯火之外,又瞧不见个什么。
怕是酒多了!
与此同时,岳云背靠着不知谁家的院墙,轻轻晃动着脑袋,骨头喀喀作响。
张节夫已经被他给支回了客栈,而他来这里,就是来教训人的。
虽然没有从吴小二嘴里知道是谁传递的消息,但收集到了这秦家恶人一身的罪状,倒也不算太亏。
他知道,苏汴身上除了秦家的关系,还有着苏家的关系,将这厮的罪状记录下来,交由官家处置,这是理性的做法。
但从感情上来说,这样的人,是一定要教训的。
哪怕不能取了他的性命,至少让自己的拳脚先痛快了,省得日后父辈们论起交情来,还得叫上他一声兄弟,便再没了下手的机会了。
这么想着,他转过身去,正准备动手之时,却见苏汴的肩头,已经被架上了一把刀子了。
有些意外,不过倒也说得过去。
久走夜路必遇鬼,这厮作恶多端许久,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有英雄出来取他性命,确实是再正常不过了。
可惜了,还以为能活络活络筋骨……嗯?
岳云忽地想到了个事。
这苏贼,好像还不能死。
他死了,这数桩罪责便到他为止,反而叫秦家人脱了身去。
那……
自己是不是要护得他的周全?
从想要教训到生出保护来的心,不过片刻之间而已,哪怕是这赢官人见多了风浪,也不由得生出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身不由己,去年朱仙镇的时候,父亲应当也是这么个感受罢。
轻轻吸了几口大气,岳云便瞧得仔细了,对面一共两人,只看他们的身材,动起手来的话,应该是二八开。
八成是被自己击晕,两成是没控制好力道,把那两人给打死了。
不过也不知那两人与苏贼有甚大恨,怕也是什么可怜人……而且眼下似乎也没有要动手的样子,岳云便耐住了心性,准备先瞧他一瞧。
苏汴看着这拿刀子的人,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他历来小心,且不说临安有谁敢冒大不韪去和秦桧作对,就说他虽然名声坏,但多半都是以讹传讹,从未害过人家的性命;非说得罪了谁,也不至于到杀人的地步。
三年来走了这么多的夜路,还真就在今日给撞上了。
慌虽慌,但端坐了好一会儿,除了刚才想跑的时候吃了一拳,这两人并未为难自己,甚至连话也没多说一句,这让他心里头便有了计较。
在可以直接一刀完事的情况下,却并没有动手,只能说明这人所图的,并非是自己的命。
至少现在不是。
“好汉……需要点啥?”
持刀架着自己的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反而是另外一个,绕着自己转了好几圈,这架势,和长庆坊那些个买牲口的人如出一辙。
“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在下自当竭尽所能;若是咱们结了什么仇怨的,您也大可把话儿与我说开了去,这里头,保不齐就有什么误会呢。”
那人终于是停下了脚步,作势思忖了一下,开口道:
“临安众人皆言你是个罪该万死的,今日来不为别的事,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苏汴暗自松了口气:“知无不答。”
“你平日游手好闲,最喜欢的除了欺压百姓,便是流连于那烟花柳巷之地,是与不是?”
“这……是的。”
“你不读书不治经,哪怕是秦……秦桧想与你个更大的前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是与不是?”
“准确的来说,连字儿也写不好。”
这是实话,他毛笔字跟鬼画符似的。
“你倒是还挺自豪!”
这人揶揄了他一句,接着道:
“秦桧一心与女真求和,背弃祖宗出卖同乡,打压忠臣媚上欺下,在他把持朝政的这几年里,你也是帮他出了力的,是……”
话还没说完,便听见苏汴似乎叹息了一声。
“不是。”
“你说谎!你借秦家的名字为非作歹,岂能把自己给摘得干净?!”
苏汴看着他:“我知道你是谁了。”
蒙面人一愣:“我,我是谁?”
“是我婆娘。”
他话音刚落,不等这两人反应过来,直接一个闪身便钻进了桌子底下去,等黑衣人晃过神来的时候,却见他已经是跑到了路中间,拦住了迎面而来的马车了。
这恶贼!
亲眼见他上了马车,又见他并未吃亏,岳云不禁觉得可惜。
而马车上,那入内内侍省治下、内东门司勾的供奉官褚大锦,像是见了鬼似的,连气儿都不敢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