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智殿。光宗柩前,百官匍匐在地,嚎啕大哭,哭声在皇宫上空回荡,久久不散。好半天后,哭声渐弱,韩爌起身道:“诸位大人,先帝殡天,国不可一日无君,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皇长子,以安朝廷臣心,早日登基,以安天下民心呐!”大臣们纷纷交头接耳:
“韩大人所言极是呀……”
“找到皇长子,天下人心可定……”
周嘉谟等人询问宫中的太监皇长子在何处,结果没有一个能说清楚,不是支支吾吾就是答非所问,不知所云。刘一燝怒火中烧,大喊道:
“谁敢藏匿新天子!”
没有人回答他,太监们都远远躲开了。
就在官员们无计可施,不知所措时,魏朝悄悄进殿,找到韩爌,告诉他皇长子在西李宫中,王安也在那里,王安要他们迅速赶过去迎接皇长子。
考虑到人多可能会惊动西李,经过讨论,决定由刘一燝、韩爌、杨涟、周嘉谟、左光斗和徐养量等人前往西李宫中迎驾,其他人赴文华殿等候消息。
刘一燝等人准备了迎驾用的御辇,在魏朝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奔赴西李居住的慈宁宫。而西李也从魏进忠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她本来就是一个对政治一无所知的妇道人家,遇到这种场面不禁有点慌乱,只得求助于魏进忠。
西李难掩心中的惊慌,问道:“进忠啊,这可如何是好哇?”
魏进忠说:“娘娘莫要惊慌,不管他们怎么说,说什么都绝对不能让他们把皇长子接走,皇长子一旦落入他们手中,娘娘恐怕就再也见不到皇长子了。”
魏进忠的话令西李更加的惊恐不安。正在不知如何应对时,王安走了进来:
“奴才给娘娘请安。”
他给西李叩了个头,接着说:“朝中大臣们请求拜见皇长子,恭请皇长子圣安,还请娘娘恩准。”
西李说:“皇长子还小,正值先帝殡天之际,皇长子这些日子十分悲痛,还是不宜见大臣呀,不如晚几日如何?”
王安正色道:“正是因为先帝殡天,帝位虚悬,又无储君之位,天下臣民莫不翘首盼望皇长子早日荣登大宝,君临天下,实乃社稷之福,因此,大臣们才要拜见皇长子,以安民心。”
西李没有回应,默然良久。
王安继续说:“娘娘如若为难,不如这样吧,请皇长子到殿外让大臣们见一面,他们回去也好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娘娘意下如何?”
王安的让步显然打动了西李,她想只是出去见一面,又不让大臣们带走,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便答应了。两个侍女扶着一脸倦容的皇长子朱由校走了出来,王安赶紧扶住,慢慢出殿。
由于王安的缘故一直不敢说话的魏进忠这时才急忙向西李使眼色,西李似有所悟,急忙叫道:
“王安…….”
王安意识到西李反悔了,他不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加快步伐,奔殿门而去,西李急了:“进忠,把皇长子拦回来,快呀!”魏进忠急匆匆带着几个太监追出殿外……
王安一出殿门,便背起朱由校一路小跑,向迎驾队伍跑去。朱由校吓得不停哭喊,后面的魏进忠紧追不舍。王安跑到众人面前,放下朱由校,喘着粗气说:“事不宜迟,立即护送皇长子至文华殿。”
众人手忙脚乱的把朱由校扶上御辇。左光斗说:“诸位大人,事情急迫,左某留下来对付那些奴才,你们护送皇长子快走。”
杨涟道:“那怎么行!你一个人赤手空拳的如何抵挡那些奴才?我和你一起吧。”
刘一燝说:“只好如此了,大家赶快出发。”刘一燝、周嘉谟抬前,韩爌、徐养量抬后,一行人抬着御辇匆匆离去。
众人刚走没一会儿,魏进忠领着一帮太监追了过来,左光斗、杨涟拦住去路,魏进忠看着不远处急急奔走的刘一燝等人,焦急万分的说:“二位大人请借个道儿,小奴有万急公事。”左光斗哼了一声,说:“公事?不就是去追皇长子吗,魏进忠,你好大的胆子,是不是打算劫持皇长子大逆不道呀!”
魏进忠惊恐不已:“左大人何出此言,小奴是受李娘娘之命,迎皇长子回宫,怎可说是谋逆呢?”
“有杨某在,今天你们就休想过去!”杨涟不跟他废话,直接斩钉截铁地说。
魏进忠一肚子恼火,而刘一燝等人已经看不见了,这下不禁更加焦急,说:“误了李娘娘的差事,你们吃罪的起吗?”
说着示意太监们冲过去,太监们正欲发作,左光斗大吼道:“我看谁敢!”
太监们顿时被唬住了,没人动弹,魏进忠一见这景象,不禁急火攻心,怒气冲冲地说:“怎么啦,都吓破胆了吗?冲过去呀!”说着便带头硬闯,左光斗揪住魏进忠的衣领,抬手就是一记老拳,魏进忠的左眼立即变成了“熊猫眼”。
魏进忠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太监们急忙去扶,魏进忠气急败坏地大叫:“你们竟敢在宫中行凶伤人….欺人太甚..”
左光斗怒目圆瞪:“打的就是你这无法无天的奴才,还不快滚!”
魏进忠虽然恨的咬牙切齿,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一来他的势力还很薄弱,处处受王安、魏朝压制,充其量只能排内廷第三,远没达到锋芒毕露的时候;二来左光斗、杨涟之辈,他确实得罪不起,这主要是因为他们背后那个强大的东林党,连王安都是他们的盟友,还有谁敢同他们想抗衡呢?”
头脑清醒的魏进忠强压下心底的怒火,领着人默默地退了回去,向西李报告情况,而左光斗、杨涟转身向文华殿赶去。那里此时正是另一番唇枪舌战的场景……
文华殿。刘一燝等人拥着皇长子走进大殿,满屋子的人呼啦啦的跪下请安,王安扶着皇长子坐到了龙椅上,刘一燝、韩爌等阁臣聚到一处商议新君登基的事宜,正商议时,左光斗和杨涟赶了回来。
大家各抒己见,不一而论,争论的焦点主要是登基的日期,有相当一部分大臣以为新君登基乃国朝第一大典,不能马虎,必须挑一个黄道吉日,郑重举行,并昭告天下,晓谕海外各藩属国,杨涟也是持这样的看法,坚持不宜草率的意见,左光斗却不认同,气呼呼地说:“大洪,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出现什么意外情况,我们的努力与心血就全部付之东流了,到那时,你就成千古罪人了,你的肉够天下人分食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杨涟猛然惊醒,回想起寻找皇长子时的种种艰难困苦,这才明白了左光斗的深谋远虑,也更加清醒的认识到形势的险恶,事情到这里有了初步共识,大家都同意立即举行登基仪式。
鉴于事态紧急,一切从简,甚至简过了头,只是匆匆行了三跪九叩大礼,山呼万岁之后,便草草宣告礼成,最后由礼部官员献上新君年号-------天启,颁诏通行于全国。至此,大明在一年之中迎来了第三位皇帝,这种神奇的景象在历史上是不多见的。
西李从没有像现在怎么慌乱过,百官山呼万岁的回音隐隐约约的从文华殿方向传了过来,使西李愈加不知所措,她心里已经预感到大势已去,等待他的又将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她不敢去想。
魏进忠跌跌撞撞地进殿,跪下便痛哭失声,西李正在胡思乱想,被魏进忠的哭声一下子拉回到现实中,看见魏进忠鼻青脸肿的样子,不禁吃了一惊,急忙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魏进忠哭丧着脸说:“娘娘恕罪,小奴无能,没有办好差事,皇长子被大臣们抢走了。”西李又惊又怒:“被抢走了?---------你带去那么多人怎么就抢不回皇长子呢!”
魏进忠叩头道:“小奴确实是拼了命的去抢,怎奈那帮大臣仗着自己是朝廷命官,根本不把娘娘放在眼里,那个左光斗还对小奴大打出手,娘娘要为小奴做主呀……”
西李看看魏进忠挂彩的脸,叹气道:“你也尽力了,本宫不怪你,下去疗伤去吧。”魏进忠叩头谢恩出殿而去。望着魏进忠远去的背影,西李自言自语:“没有了皇长子,本宫该怎么活呀……”
时不我待,东林党人趁热打铁立即草拟白人请愿书送入乾清宫,试图用“人海战”震撼住李选侍,要求西李立即搬出乾清宫。
乾清宫。西李看了没几行,手就开始颤抖起来,脸色惨白。当看到那一串串人名时,她终于愤怒了,将奏折狠狠地扔到地上,一通歇斯底里:“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先帝尸骨未寒,这帮大臣就要赶尽杀绝,抢了皇长子不算,如今又要将本宫打入冷宫!先皇啊….先皇….”西李的哭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宫殿中,显得分外凄凉。
魏进忠听到哭声,心知不妙,急忙跑进殿门,在地上捡起了折子,小心翼翼地问:“娘娘,切不可气坏了身子呀。”
西李抹去眼泪,咬牙切齿道:“先帝梓宫尚在,这些臣子就如此狂妄,听听那个左光斗是怎么骂本宫的!他如此肆意辱骂本宫,不就是在辱骂先帝吗?”
魏进忠想到了自己挨的那顿打,不禁怒火中烧,附和道:“娘娘所言极是,娘娘是先帝最疼爱的妃子,那个左光斗如此辱骂娘娘就是对先帝大不敬,这个左光斗仗着东林党人的撑腰,向来狂妄自大,不守臣节,光天化日之下,对小奴肆意打骂,他不只是打小奴,更是在羞辱娘娘您呐!这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他左光斗分明是没把娘娘放在眼里……”
“够了!--------”西李打断魏进忠的话,恨恨的说:“你去传本宫旨意,要那左光斗前来问话,本宫要问个明白。”魏进忠叩头道:“小奴这就去。”
内阁。三三两两的官员从殿内出来,各自离去。魏进忠来到殿外,正巧遇见左光斗、杨涟二人结伴而出,刚走下丹陛台阶,魏进忠拦住去路,陪笑道:“二位大人请留步。”
左光斗瞟了一眼魏进忠,鼻子里哼了一声,冷冷的说道:“魏进忠?怎么又是你?”
杨涟问:“魏进忠,有何事?”
魏进忠恭敬地说:“小奴奉李娘娘之命,请左大人往乾清宫走一趟,李娘娘有话要问左大人。”
一听这话,左光斗顿时火冒三丈:“你说什么?奉李娘娘之命?左某乃天子任命之御史,堂堂朝廷命官,非天子诏不去。李选侍算什么!她有什么资格命令左某!”
杨涟觉得左光斗的话有点太过了,就扯扯他衣袖:“遗直兄……”
魏进忠听了这番话,惊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他完全被左光斗大义凛然的无畏气概震住了,不知所措。左光斗丢下一句话给魏进忠:“回去告诉李选侍,希望她自己主动搬走。不然的话等到皇上降旨时,恐怕悔之晚矣!”说罢扬长而去,杨涟追了上去,只留下魏进忠一个人站在原地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