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那边正在紧锣密鼓地安排会审事宜,三位审判官东林党占了两位,其中王纪更是主审官,周应秋则于不久前投入魏忠贤门下,变成了阉党成员,而邹元标虽然也是东林出身,但显得中立味十足。从这三人的背景中不难看出这场审判从一开始就是暗流涌动,远没有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显得十分诡异。
这段时间里,东林党人也没有闲着,为了全力营救王化贞,叶向高、韩爌等人小动作不断,狱中的王化贞也积极配合,两边遥相呼应,心照不宣的按部就班推进他们的计划。当然这些小动作都逃不过东厂密探的眼睛,几乎第一时间报告给了魏忠贤。
刑部大堂。两队衙役分列两旁,水火棍整齐划一的触地,高呼:“——威——武——”
大门口的衙役开始抡起鼓槌,奋力击鼓,雄浑有力地鼓声回荡在清晨的街道上空,引得不少路人围观。
鼓声中,三位审判官王纪、邹元标、周应秋相继入座。王纪在中间,邹元标和周应秋分坐两侧,堂下右侧旁观席坐着叶向高、韩爌等人,左侧坐着皇上派来的监审——王体乾,与其说是皇上派来的,不如说是魏忠贤派来的更合适。
王纪坐稳后,先看了看叶向高,又斜瞟了一眼王体乾。一拍惊堂木:“带人犯熊廷弼、王化贞!”
传令官高声重复:“带人犯熊廷弼、王化贞——”
没多大功夫,一身囚衣的熊、王二人被带到大堂上,王化贞一看到堂上的阵势,心里明白了八九分,急忙跪地叩头:“罪臣王化贞见过列位大人。”旁边的熊廷弼却一动不动,仿佛根本不知道王化贞在做什么。熊廷弼的傲慢激怒了王纪,他重重拍下惊堂木:
“大胆熊廷弼,为何不跪!”
熊廷弼毫无惧色:“熊某无罪,为何下跪。”
王纪冷笑道:“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难道你连圣旨也不跪吗?”
熊廷弼这才注意到王纪背后香案上供奉着一卷黄凌布卷起的圣旨,这才下意识的跪倒在地。
王纪简短的做了一段开场白,随即便正式进入审判环节。首当其冲的问题就是追究广宁失守的责任,毕竟广宁是辽东第三大重镇,居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丢了,不找出替罪羊,朝廷是没办法收场的。关于这个问题,王化贞一把鼻涕一把泪先做了自我检讨,承认自己的种种失误,随即话锋一转,指责熊廷弼见死不救。
他说:“诸位大人,广宁危急时,罪臣几次三番向熊经略求援,请他火速支援广宁,可不知为何,迟迟不见熊经略行动,一直到广宁沦陷也没有看到援兵到来……”
旁边的熊廷弼忍无可忍:“你胡说——熊某几时收到你的求援?熊某是从广宁逃难的百姓口中得知广宁被围,等熊某赶到大凌河时,广宁已经沦陷了,又何来三番五次求援一说?”这番话说得王化贞一时语塞。
王纪开口道:“熊廷弼,本官问你你和王化贞在大凌河相遇后为何没有固守,而是弃城入关?导致关外陷敌,你可知罪?”
熊廷弼毫无惧色,从容应对:“当时,建虏来势凶猛,而难民又蜂拥而至,熊某只能先保护百姓安全入关再做打算。”
“你身为辽东经略,职责为守土安民,如今却置朝廷法度于不顾,不思固守辽土,反而带头逃窜;不但不认罪伏法,反而振振有词,这是何道理?”都察院左都御史邹元标插话道。
邹元标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熊廷弼难掩悲愤之情,愤怒地质问:“我这个经略名义上节制辽东一切军马钱粮,可实际上呢?说什么都没人听,王化贞手下六万精兵,我只有区区万千人马,那时候怎么没人这样说?现在辽东一败涂地才跳出来谈我这个辽东经略该如何如何,是何道理!是何居心!”
熊廷弼的质问使堂上一时竟陷入了沉默。
还是王纪打破了沉默,提高音量:“熊廷弼,不得咆哮公堂!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你还要抵赖到何时?”
熊廷弼正要驳斥,一直没发言的周应秋说话了:“诸位大人,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仓促定罪,而是要先找到辽东失败的根本原因,然后再来讨论怎么定罪的问题。”
王纪看看周应秋,不明白他要搞什么:“周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周应秋不紧不慢地说:“很简单,辽东兵败的根本原因就是王化贞的轻敌冒进,正如熊廷弼刚才所言他手下只有区区几千人马,有一半还是赴任时带去的京军,而辽东其余的十几万大军都在哪里?这个问题本官也调查过几次,发现兵部尚书张鹤鸣和王化贞之间有说不明道不清的关系,内阁对这个问题也一直没有一个解释……”
听了周应秋的话,旁边的东林大佬们都皱起了眉头,韩爌小声说:“这个周应秋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王纪的脸色也是越来越不自然,他小声说:“周大人,今天我们是奉旨审判熊廷弼王化贞二人的罪责,您是不是扯远了。”
“远吗?——不搞清楚这个问题如何定罪?”周应秋毫不妥协。
王纪没心情和它坐而论道,他干脆直接说:“搞不搞清楚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熊廷弼丧师辱国,罪不容赦,证据确凿。”
堂下的熊廷弼正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听到王纪的话,怒不可遏地抓过一个茶壶狠狠砸到王纪脑门上,开水烫得王纪跳了起来……
熊廷弼骂不绝口:“昏官!你也配坐在这里冒充什么三法司!你也配审老夫!我熊某无罪!都是王化贞的罪过!”
衙役冲上前手忙脚乱地按住还在怒吼的熊廷弼,堂上混乱不堪,东林元老们更是手足无措……
王纪跌跌撞撞被扶入后堂包扎去了,邹元标这才想起来暂停审讯,拼命拍着惊堂木:“把人犯押下去,严加看管,择日再审!”
这一场审讯就这样在混乱中草草结束了,什么也没有审出来,这坑水不但没清,反而更浑浊了……
魏府。审讯的情况魏忠贤已经知道了,他大笑着对周应秋说:“哈哈哈,周大人呀,真有你的,四两拨千斤,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东林党人自己窝里打破头了,好,好哇。”
周应秋媚笑道:“谢公公夸奖,一切尽在公公掌握之中呀。”
魏忠贤咬牙切齿:“刑部那个王纪是个麻烦人物,早晚会给我们添乱子,一定要想办法除掉他,还有那个王化贞,东林党人不是要力保他吗?咱家这次偏要重重地治他的罪,让那帮伪君子们眼睁睁看着王化贞怎么掉脑袋……”
周应秋来了精神:“公公,看来您已经有主意了?”
魏忠贤哼了一声:“对付这两个人,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咱家要让那帮东林党人的脑子清醒一下。”
这场审讯还将继续进行下去,后面的波折还将不断袭来,两派的冲突也将日益激烈,这场风暴的中心就是熊廷弼、王化贞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