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法司会审终因三位审判官分歧太大,陷入了僵局。
熊廷弼坚决不认罪,一口咬定是王化贞轻敌冒进惨遭大败。王纪又气又恼,而周应秋仗着魏忠贤的撑腰,根本不把王纪和邹元标放在眼里,双方的冲突不断。
王化贞为了活命,把希望全部寄托到东林党出身的王纪和邹元标身上,加上叶向高和韩爌的坐镇。他一度认为自己肯定有救,可两场审下来他逐渐发现不对劲!周应秋明显是袒护熊廷弼,而昔日的粗人熊廷弼也不知受了哪位高人的指点,一口咬定是他王化贞轻敌冒进,用人不当,丢失广宁,至于熊廷弼最多也就是失察之罪罢了。
加上监审的王体乾也时不时为熊廷弼帮腔,再看王纪和邹元标根本不是周应秋、王体乾的对手,眼看着形势对自己越来越不利,王化贞心里再也平静不下来了。他心乱如麻,苦思冥想脱身之策,看来这王纪是靠不住了,难道…难道….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他想到的就是已经死去的王安,准确说王安是被东林党人抛弃的,仅仅是为了自保。
王化贞心里怕了,王安那样的大人物都会被抛弃,那自己仅仅只是叶向高的弟子,并非东林骨干,如果东林党人最后扛不住阉党的攻击时会不会……..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怎么办?
王化贞思来想去,突然想到一向桀骜不驯,得罪人无数的熊廷弼为何会得到阉党的极力开脱?
难道是……
王化贞突然眼前一亮,脱口而出:“明白了,为了保命,只好对不住了。”
当魏忠贤从王体乾嘴里听到王化贞向他投诚,愿意协助他们消灭东林党时,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好半天才击掌叫好:“真是天助我也——”
他高兴地对王体乾说:“真是盼什么来什么,有了王化贞的帮助,何愁东林不灭呀,哈哈哈……”
王体乾献媚道:“公公吉人自有天助,此乃东林灭亡之兆呀。”
魏忠贤心情非常好,他吩咐道:“体乾,你马上到大牢去,好言抚慰王化贞,让他放心,好吃好喝伺候着。给他纸笔,让他写出他知道的所有东林党人的秘密,要快。”
“小的这就去。”王体乾转身欲走。
“等等,马上给他换一间干净的牢房,不得怠慢!”魏忠贤补充道。
“公公放心。”
由于魏忠贤严密封锁消息,东林党人并不知道王化贞已经投入魏忠贤门下了,还在想办法和周应秋周旋,设法营救王化贞。
而此时王化贞已经将东林党人与王安的来往,对辽东军政事务的控制以及贪墨辽东军饷等隐秘之事写成密函交给了魏忠贤,其中包括阁臣刘一燝、兵部尚书张鹤鸣、刑部尚书王纪等人贪墨军饷的具体数额、所存钱庄的名号、经办人名等信息。
这份密函到了魏忠贤手里后,魏忠贤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而这个时候他利用熊廷弼咬住王化贞,牵扯出东林党的计划已经初步告成。
于是他让王体乾给周应秋捎口信,熊廷弼和王化贞,一个都不能留,全部灭口。
想要的东西都到手了,那王化贞还有什么存在价值呢?
魏府。夜色正浓,客厅里坐着魏忠贤、王体乾、周应秋和客氏等人,魏忠贤不说话,别人也不敢轻易开口。最后还是周应秋打破了沉默,先开口道:
“公公,日后和东林党人较量,这三法司的作用不可小觑,现在刑部和都察院都在东林党人手里,这对我们是极其不利的,我们一定要设法除去王纪和邹元标,将三法司牢牢掌握在我们手中方为上策。”
王体乾显然有自己的看法,他说:“周大人的话不无道理,但小的以为周大人漏掉了很重要的一点……”
“什么?”周应秋问。
王体乾缓缓地说:“吏部——”
“吏部?”众人交头接耳起来,王体乾则只顾自个的说道:“周嘉谟去年虽然被我们赶走了,但东林党人马上派孙慎行接替,还是他们的人。只要东林党人控制吏部一天,这三法司就还是姓东林呀,就算赶走王纪、邹元标,他们也会另派人接替,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半天没说话的魏忠贤这时开口了:“诸位说得都有道理,咱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对付东林党人单靠从上往下或从下往上都远远不够,东林党人这么多年来在朝中盘根错节,分布广泛,势力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大的多。要想彻底铲除他们,必须上下同时行动,两面夹击,让他们顾头不顾尾,最后一网打尽。”
魏忠贤的构想听得众人瞪大了眼,王体乾奉承道:“公公想必已经胸有成竹了吧?小的们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呀。”
客氏问道:“忠贤,说说你的想法吧。”
魏忠贤说:“这次王化贞的反水帮了我们大忙,我们可以利用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举夺回东林党控制的三法司和吏部。”
说到这里,众人都明白了魏忠贤的用意,不禁纷纷叫绝。周应秋更是献媚道:“公公的计策真是高呀。”
魏忠贤并没有飘飘然,他特别强调说:“你们不要以为很轻松就可以铲除东林党,要知道他们能在朝中纵横几十年,朝中各派合力围剿反而被打了个落花流水,你们不要盲目乐观,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众人齐声道:“谨遵公公教诲。”
御花园凉亭。地上横七竖八摆着几件半成品的宫灯和躺椅,刨下来的木屑到处都是,随风飞舞,树枝上也挂满了木屑。天启擦了一把汗,继续卖力地忙手中的活儿。
魏忠贤从洗脸盆中捞出毛巾,拧净水后上前小心翼翼地为天启擦去额头上的汗:“皇上,您悠着点,别着急,慢慢干,千万别累坏身子骨喽……”
“朕没事——”天启说话时手也没停。
魏忠贤看天启正在兴头上,便转入了正题:“皇上,这三法司会审王化贞和熊廷弼已经有一阵子了,昨个儿那王化贞突然写密函揭发大学士刘一燝、兵部尚书张鹤鸣、刑部尚书王纪贪墨辽东军饷的不法之事,小奴不敢隐瞒,这才恭请皇上圣裁?”
“竟有这等事?”天启吃了一惊。
魏忠贤:“千真万确,密函小奴已送交王体乾公公那里了,皇上可以御览。”
天启很疑惑:“王化贞为何要揭发他们呢?”
魏忠贤想了想:“大概是为了将功折罪,减轻广宁兵败的罪责吧。”
天启生气地说:“想不到一向标榜正人君子的东林党人也会做出如此丑恶之事,贪墨辽东军饷,真是令人发指呀。”
“忠贤,朕命你彻查此事,如所奏属实,必须严惩不贷!”他叫道。
魏忠贤:“小奴遵旨。”
“好了,好了,就这么定吧。”天启不耐烦地说:“你用心办去吧,也让朕呢省省心。”
刘一燝、张鹤鸣和王纪三人一起被撤职查办了。王化贞作为广宁兵败的直接责任人,被新组成的三法司判了个斩立决,听到这个消息的王化贞顿时昏死过去。
而令人费解的是另一责任人熊廷弼却暂时捡了一条命,被关进了死牢,没了下文。
这是继天启元年十二月吏部尚书周嘉谟去职后,东林党又一次重大损失,同时也意味着阉党又前进了一步,魏忠贤挑战味十足,叶向高、韩爌等东林元老都嗅到了,他们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东林党人的反击也差不多高调开始了。
加上此年八月东林党人孙承宗以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的身份接替王在晋出任辽东经略,这在本朝是不多见的。此时的东林党可以说卯足了劲要扳回一局,魏忠贤会善罢甘休吗?显然不会。
魏忠贤更大规模的反攻还在后面,东林党人也只是暂时保住了执政局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