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的新宅子在石状元胡同,是天启赏给他的一套三进的大院子,大门口是一对雕刻精美的石狮子,一进门迎面就是一面大照壁,雕梁画栋奢华无比。后花园里奇珍异宝堆积如山,制造假山所需的太湖石都是专门从江南湖州运来的,园里的亭台楼阁全部照搬江南名园的风格,可见天启对魏忠贤的厚爱。
在京师数以千计的高官豪宅中这个院子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了。不过魏忠贤因为要伺候天启,常常在宫里过夜,平时很少回这个宅子。不过这并不妨碍这里成为阉党的重要据点,魏忠贤的许多重要指令都是在这里秘密传达的。
夜。乌云遮月,万籁俱寂。远处偶尔会传来几声狗的叫声。夜色中三顶轿子匆匆抬进了魏府后门……
王体乾、涂文辅和大理寺卿周应秋三人等了半天,魏忠贤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你们来了。”
三人起身施礼:“见过魏公公。”
王体乾现在如愿以偿地当上了掌印太监,名义上是内廷权力最大的太监。但实际上他却对职务比他小许多的秉笔太监魏忠贤毕恭毕敬、言听计从。魏忠贤名为秉笔太监,实际上却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所以凡是需要动笔的地方,都由王体乾代笔,王体乾也还有两下子,因此被阉党们称为“军师”。
涂文辅第一次觐见魏忠贤,非常紧张。毕竟它长期追随王安,现在王安倒台了,他害怕魏忠贤秋后算账。不过魏忠贤似乎并没有清算他的打算。
魏忠贤瞟了他一眼:“文辅呀,这次多亏了你,如果没有你,想扳倒王安还不知要多久呀。”
涂文辅诚惶诚恐:“公公言重了,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魏忠贤看出了他的紧张,便安慰他道:“文辅呀,你放心,咱家绝对不会亏待你的。谁对咱家有情有义,咱家对谁就肝胆相照。以后咱家还有更重要差事交给你呢。”
涂文辅欣喜不已,急忙叩谢:“谢公公,谢公公,奴才定当一心一意为公公鞍前马后,忠心不二呀。”
魏忠贤示意他起来:“来,坐吧,以后咱们就是自家人了,不必拘礼。”
魏忠贤招呼三人落座,这才切入正题:“皇上已经同意由三法司会审王化贞、熊廷弼一案,今天叫你们来就是商量此事。”
大理寺卿周应秋刚刚投入魏忠贤门下,为了引起魏忠贤的注意卯足了劲儿想把这次会审的事干漂亮,好让魏忠贤对他高看一眼。
魏忠贤看看周应秋,说:“这次会审,周大人关系重大,您肩头的担子可不轻呀。”
周应秋激动地说:“公公放心,下官一定竭尽全力办好差事,不辱使命。”
魏忠贤冷笑道:“那帮道貌岸然的东林党人不是天天喊着要遵从朝廷法度吗?那好,这次咱家就按朝廷法度来办——让三法司会审!”
涂文辅有点不理解:“公公,为何要经三法司?直接抓到诏狱里严刑拷打,想要什么还不容易吗?”
魏忠贤不屑地说:“肤浅!咱家就是要用三法司光明正大的审,这还不够!还要让东林党人自己审,审问他们自己的人……他们不是自恃清高吗?咱家非要看看他们窝里斗的样子,哈哈哈……”
魏忠贤情不自禁笑了起来,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对了,那个王安现在什么情况?”
王体乾恭敬地说:“王安已经去南海子当差了。”
魏忠贤脸上掠过一丝不快,若有所思地拉长音调:“怎么,王安还活着呀?”
王体乾何等聪明之人,立即听出了魏忠贤的弦外之音,他心领神会地说:“小的办差不力,回去后会用心办差,公公尽管放心。”
魏忠贤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嗯,这就好,好好办差。”
夜。南海子净军班房。铁窗外,一轮皓月当空,繁星点点。
班房里,南海子提督太监宋晋正和王安饮酒。只见宋晋斟满一杯酒敬给王安:“王公公,这杯酒是宋晋敬您的,没有您就没有宋晋的今天,您的恩德宋晋永世不忘。”说罢一仰而尽。王安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昔日的神采,他泯了一口酒,看着宋晋说:
“宋晋呐,怎么突然没头没脑说这种话呢?”
宋晋放下酒杯,平复了一下情绪,说:“实不相瞒,明天宋晋就要被调往钟鼓司当差了,以后就不能再保护公公了,宫中险恶,公公又得罪了魏忠贤,以后您自己要多加小心啊!”
王安淡定地说:“该来的总要来,又能躲到哪里呢?富贵在天,生死有命,咱家早已看淡了。”
宋晋:“公公有所不知,王体乾几次找到我,要我杀您,可公公对宋晋犹如再生父母,宋晋怎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之事呢。想必是他们恼羞成怒,干脆将我调走,换个心狠手辣的人来谋害您,公公他们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啊!您要当心呐。”
王安丝毫不在意,似乎他只是个局外人一样。他反而饶有兴趣地问宋晋:“魏忠贤换的心狠手辣地是哪位?”
宋晋回答:“是刘朝。”
听到这个名字,王安的神色有了微妙变化,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这个刘朝曾是他手下的一个小太监,后来由于偷窃宫中宝物出卖,被发现后王安下令重罚,挨了一顿毒打,差点给打残了,从此刘朝对王安恨之入骨。
魏忠贤发迹后,刘朝义无反顾投入魏忠贤的怀抱,成了他的忠实打手,这次为了对付王安,魏忠贤更是特意提拔他为南海子提督太监,明摆着就是让他去报当年的一箭之仇,刘朝又怎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呢?
王安笑道:“这个魏忠贤还真是会用人,知道什么地方用什么人,这次真是心狠手辣的狠角色呀……”
新任提督太监刘朝刚一走马上任,便迫不及待地赏了老主子王安一顿廷杖。由于有刘朝的“特殊关照”,这顿板子打得王安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末了,刘朝还不忘发了一通感慨:“王公公,当年您的那一顿板子,小的始终铭记在心,也使小的懂得了什么地方都有规矩存在,不懂规矩的人就得让他懂点规矩。这话没错,对极了,是个地方都有规矩,甭管它是天下脚下还是谁家的一亩三分地儿,没有规矩是万万不行的,南海子虽小,但规矩不小,今儿个,小的就让公公您呐学点规矩。”
自打刘朝到了南海子后王安的处境便迅速恶化,宋晋在的时候,因为他的关照,那帮太监见了王安还非常恭敬。现在刘朝将宋晋的亲信清洗一空,变本加厉地折磨王安,那帮下人见风使舵,既然刘公公如此痛恨王安,那咱哥几个就甭客气了。
下人们对待王安的态度一夜间一百八十度的变化,轻则不给饭吃,重则打骂。饥饿难耐的王安不得不偷菜地里的萝卜叶子充饥,结果被发现后又是一顿毒打……
尽管刘朝千方百计的虐待折磨王安,可王安的命却非常大,硬是顽强的活着,魏忠贤听说后大怒,斥责刘朝办事不利。刘朝非常惊恐,索性决定来硬的。
窗外。夜色深沉,看不到任何星星,漆黑一片,靠在墙角的王安轻轻挪动一下身子都会感到钻心的疼,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寸不带伤的皮肤,动都不能动,只有眼珠偶尔转动几下。
他呆呆地自言自语:“想我王安在宫中摸爬滚打一辈子,一时大意竟落得如此下场!”
突然,门被猛地踹开,两个人闯了进来,王安吓了一跳,忙问:“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来人也懒得废话,生硬地说:“刘公公吩咐,送你上路。”
说着掏出绳子上前就要勒王安脖子。
王安拼命挣扎,大叫:“魏忠贤,苍天在上,你不得好死啊,魏忠贤,你不得好——”
骂声戛然而止,屋子里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