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凉亭。天气越来越热了,园子里树枝上的知了也开始叫了起来。天启忙了一上午,吃了些糕点刚睡下,每天午睡是天启雷打不动的习惯。
魏忠贤忙前忙后总算伺候天启睡下了,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吩咐两个宫女给天启摇着扇子驱蚊,自己到走廊里喝口茶。刚端起茶杯喝就听见王体乾火急火燎地声音:
“公公,公公——”
魏忠贤一口茶喷了出来,差点没呛死,他怒不可遏地骂道:“嚎丧呐你!把皇上惊醒了,看咱家打断你狗腿——”
王体乾吓坏了,赶紧小声说:“公公,事儿都办妥了。”
魏忠贤瞟了一眼亭子里酣睡的天启,两人快步走到假山后面,这才问道:“说吧。”
王体乾说:“小的把公公交代的话都说给那熊蛮子了。”
“噢,他怎么说?”魏忠贤很关心。
“这熊蛮子果然是一介武夫,粗人一个,小的几句话就把他说动心了,看来已经上钩了。”王体乾眉飞色舞地说。
“好!”魏忠贤击掌叫好。
“不过——”王体乾有点疑惑:“公公,小的不明白,这熊廷弼和王化贞不管怎么说都是犯了死罪,迟早都是一刀,断无生理可言,公公为何还要救那个熊蛮子呢?”
魏忠贤哼了一声:“你以为咱家真要救那个熊廷弼吗?体乾呀,动动你的脑子,这次可是咱们扳倒王安、摧毁东林党最好的机会,要想一击成功,熊廷弼是最关键的角色。”
王体乾不解:“他一个要死的人能有什么用?”
魏忠贤冷笑道:“要死的人才更想活命呀,你说呢?”
王体乾似有所悟:“您的意思是利用熊蛮子咬死王化贞,拖东林党人下水?”
魏忠贤得意地说:“有长进,一点就通,那帮东林党人的如意算盘不就是用熊廷弼的命换王化贞的命吗,那咱家就让熊廷弼咬住王化贞不放,张鹤鸣、刘一燝、周嘉谟那帮人一个也跑不掉!”
王体乾击掌叫好:“妙呀,公公,这叫借刀杀人呀。”
魏忠贤眨眨小眼睛,冷笑道:“还不够,再给他们来个火烧连营,咱家要让他们鸡飞蛋打——”
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公公,您快回去吧,皇上醒了找不到您,正发火呢。”
魏忠贤一惊:“快走——”
说完掉头就往凉亭赶去。
熊廷弼终究还是掉入了魏忠贤精心设计的圈套之中,他深信不疑此时能救他的也只有魏忠贤了,因为魏忠贤是皇上最信任的人,魏忠贤肯出手救他,那肯定就是皇上的意思。
随后王体乾又和他秘密见了几面,告诉他在大堂上该如何辩护,反复提醒他一定要死死咬住王化贞,只有这样魏忠贤才好为他说话,减轻他的罪责。
熊廷弼清楚此时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弘德门外走廊。涂文辅领着两个小太监抱着一摞厚厚的奏折远远地走了过来,刚走到门口,正要出门,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这不是涂公公嘛——”
涂文辅扭头一看,原来是以前的同僚王体乾。涂文辅和王体乾曾经都是魏朝的手下,魏朝死后,涂文辅投入王安门下,因为做事干练,心思缜密,受到王安信任。但由于他手脚不干净而受到过王安训斥,涂文辅耿耿于怀,整日郁郁不得志。
见是王体乾,涂文辅有点意外,停下脚步寒暄道:“哎呦,这不是王公公嘛!您到了魏公公门下发达了,就把老兄弟给忘到脑后了呀。”
王体乾笑道:“瞧您说得,哪能呀,魏公公可是在皇上面前没少夸您呢。”
涂文辅心中欢喜:“真的?皇上也知道咱家?”
王体乾说:“可不是嘛,皇上早就耳闻涂公公您的才华,只可惜呀,宝剑藏于匣而不为人知呀,岂不可惜?”
停了一下,王体乾瞅瞅涂文辅问道:“涂公公这是急着上哪儿呀?”
“噢,这不王安公公批过红的折子,让咱家给送到会极门去,内阁有司还等着接本呢。”
王体乾:“我说呢这么急火火的,那您就先去吧,今晚魏公公在府中设宴,还请涂公公赏光呀。”
涂文辅一愣:“魏公公宴请咱家?”
王体乾笑道:“魏公公忙啊,今晚好不容易不当值,您可一定要去呀。”
“一定一定。”涂文辅急忙应承,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皇宫走廊。魏忠贤匆匆赶往弘德殿,一路上的太监、宫女纷纷施礼。如今在这偌大的皇宫里,魏忠贤早已是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的人物,而王安仅仅是名义上的总管而已。
说话间,弘德殿已经到了。魏忠贤刚跨入殿门便看见奉圣夫人客氏也在殿里,他刚想开口,便看见客氏冲他使眼色,两人来到殿外,魏忠贤问:“夫人,皇上怎么样?”
客氏看看殿内,小声说:“做了一天活儿,刚睡下,看来是真累了。”
“哦。”魏忠贤应了一声,眼睛转了转说:“就让皇上好生歇着吧,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进殿惊扰皇上静养——对了,夫人,皇后那里有什么动静吗?”
客氏道:“除了皇上前几天去过一次坤宁宫外,皇后那里一直很安静,没有什么异常情况。”魏忠贤提醒客氏:“夫人,皇后绝非等闲之辈,您千万不要大意,一定要盯紧坤宁宫,一有风吹草动,立即通知咱家。”
客氏:“我记下了。”
魏忠贤确信这次他赢定了。
经过席间一番软硬兼施的攻势,涂文辅很快便投诚了,不但表态效忠魏忠贤,还爆出东林党人贿赂王安的隐情,包括叶向高、韩爌、刘一燝、周嘉谟等人与王安私下的来往,以及大量馈赠,暗通款曲的秘闻。
魏忠贤得到这些材料后,那种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苦心谋划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开花结果的这一天了。有了涂文辅提供的材料,再加上东林党人和王安剪不断的关系,借着这次广宁兵败,利用王化贞、熊廷弼设下的这个连环计是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大明门外。一天中的第一缕阳光照到了城楼顶上的琉璃瓦上,闪耀着耀眼地光芒。门前广场上等待上早朝的官员们又冷又饿,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哎,听说了吗?皇上准备动用三法司会审熊廷弼和王化贞呢……”
“一个楚党,一个东林党,放到一起会审,瞧好吧,准有好戏看……”
“可不是嘛,听说东林大佬们放出话要力保王化贞,楚党能无动于衷吗?”
就在一片议论声中,首辅叶向高来了,后面跟着韩爌等人,议论声戛然而止,众官员纷纷施礼。叶向高逐一点头答谢。
这时城门缓缓开启,上朝时间到了。众臣列队鱼贯而入,直奔乾清宫而去。
乾清宫。天启揉了揉眼睛说:“关于熊王一案,朕已决定交由三法司会审定罪,之前已有旨意了。今儿个在朝会上,朕还要叮嘱一句,一定要秉公执法,要让朝野心服口服才行。”
众臣齐声道:“皇上圣明。”
叶向高奏道:“皇上,三法司会审按制当推主审一人,副审二人,监审一人,还请皇上圣裁。”
天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叶卿看呢?”
叶向高奏道:“依照惯例当由刑部尚书王纪为主审,都察院左都御史邹元标、大理寺卿周应秋为副审,至于监审,当由皇上派内臣充任。”
天启再也撑不住了,眼皮都睁不开了,摆摆手:“那就让王体乾去吧。”
旁边的魏忠贤见状,赶紧喊了一嗓子:“退——朝!”
众臣跪地恭送天启下殿,等再一抬头时已经看不到天启的影子了。
走廊外。魏忠贤低声对王体乾说:“听着,通知涂文辅,准备动手。”
王体乾说:“公公,马上就要会审了,这个时候动手是不是…….”
魏忠贤哼了一声:“叶向高以为三法司都是他们的人就胜券在握了?别高兴的太早,这个时候才是他们最松懈的时候,咱们就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王体乾又问:“那王安那边怎么办?”
魏忠贤:“这个咱家自有安排,让涂文辅盯紧他,随时准备动手。”
“是。”
在此之前,天启已经决定任命王安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了。
司礼监是明代内廷二十四衙门里地位最高的一个,而掌印太监则是司礼监的一把手,负责整个二十四衙门的差事,地位相当于清代的内务府总管。
消息传出后,王安的徒子徒孙欢欣鼓舞,掀起了一轮阿谀奉承的高潮,王安的权势也达到了顶点。在铺天盖地的歌颂奉承中,王安渐渐陶醉其中,他也是凡人,面对这种仅次于皇帝级别的奉承,难免会丧失警觉。就在所有人都认为王安毫无悬念将成为内廷之主时,一场针对他的阴谋正在悄悄酝酿……
三法司会审正式按照法定程序提上了日程,当然这背后的明争暗斗是狱中的熊廷弼、王化贞所无法了解的,他们的命运也和这场审判紧紧联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