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过一种经历,是人就会做梦,无论是美梦还是恶梦,当被梦境惊醒,人是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恍惚状态,梦境被打断后,如果继续睡去,梦境也就消失了,能继续接着做刚才梦的人很少,等彻底醒来后,人只记得做了梦,至于是什么梦,无论怎样回忆都想不起来……
于卫目前就遇到了类似的问题,这个问题可远比想不起昨晚做了什么梦严重的多。在这十几天里,它已经把于卫折磨的心力憔悴。
腹部的伤口经过每天的草药浸敷,已经渐渐愈合,但每次换药后新换的绷带,没多久还是会被渗血染的荫红,值得庆幸的是那片荫红的面积也在逐日的缩小。于卫昨天已经可以佝偻着躯体,扶着马车下地慢慢走动,但无论是半躺在马车里遇到沟沟坎坎有个稍大的颠簸,或是站着微微做一些伸展躯体的稍大动作,每次的扯动伤口都会痛的于卫龇牙咧嘴。
此时,于卫跟随的马队停在路上休整,这条路被夹在两侧高大的山脉之间,一条小溪在一侧郁色葱葱的连绵山脉下潺潺流过,他们中不时有人从路沿下的小溪旁爬上来,把装满溪水的木桶放在马匹前……
于卫曾短暂的记得他以前没见过这么高的山脉,现在在哪里他不知道,前方是哪里他更不知道,他只能通过高悬的日头判断他们在往南走,现在他的眼睛和耳朵里充斥着忙碌和嘈杂,十几个人各自忙碌着,马匹打喷嚏声、嘶鸣声、吃草料的咀嚼声、饮水声、人呵斥不听话马儿的“喔!喔!”声……,此起彼伏。
张大牛坐在不远处一颗大树下的石头上,手里拿着一杆被摸得发亮的烟杆,吧嗒吧嗒的抽着,他紧皱眉头,凝视着远处流淌的溪水,若有所思,身旁站着一个二十岁出头但成熟至极的年轻人对他说了一句什么,蔡大湾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年轻人低头踢了一脚面前的小石子,小石子弹起,最终滚落消失在远处溪流中……。
于卫知道,年轻人又在劝说张大牛把自己丢下,但不知为何每次张大牛都极力的维护他这个陌生人。
于卫这些天受伤,一路基本上都躺在一架无厢的马车上,张大牛把他照顾的很仔细,张大牛的名字也是他告诉自己的,但他不知为何旁人都叫他蔡将军。在语言交流时,虽然有时互相听不懂对方说话的用词,但也能了解个大概意思。于卫也通过平时的观察,大体了解了马队成员,张大牛和那个年轻人互相都很尊敬,是这支马队的首领,其他人都是蒙古人,都听他俩的吩咐。那个年轻人就是差点要了他命的人,基本没有和他说过什么话,于卫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听到过张大牛称他为什么大人,这群人是干什么的他不知道,只听他们说过要去京城。
于卫佝偻着上身,扶着车辕子,缓了一会儿气,待站稳身形,抬头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崇山峻岭,愁苦又一次涌上心头,他痛苦的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于卫那天受伤昏迷后,蔡大湾见他伤势太重,如果在原地干等大夫回来,估计大夫赶到了,他的血也流尽了,于是果断取箭,包扎伤口,然后把他抱在自己身前,骑马招呼其他人往十家堡子赶,行了大约十里后,就与早先派出去找大夫的蒙古勇士碰个正着,大夫是花了比正常出诊诊金,贵出两倍的价格才请出来的。话说回来,如果不是高昂诊金的诱惑,鬼才愿意随一个彪形大汉黑灯瞎火的往野地里跑。
蒙古勇士骑马跑到蔡大湾旁,容不得坐在身后被颠的还在倒气的大夫缓气,就像抓小鸡一样,右手一卷大夫,蹬身下马,同时把大夫放在了地上。蔡大湾也马上下马把于卫放在地上躺平,走上前来对大夫道
“大夫,他腹部中箭,有劳您赶紧给看看。”
大夫边上下捋着胸口边大口呼吸了几次才算顺过这口气。
“哎呦……我这把老骨头都快散架喽”
“我们与他互不相识,只是我儿打猎失手伤到这位过路小哥,我们也是着急,一路委屈了大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请您多担待”蔡大湾抱拳表示歉意。
大夫胸中郁气稍微顺点儿后,虽然仍有怒意,但当看到旁边脸上没有半点血色陷入昏迷不知死活的于卫后,多年的从医本能立刻催使他开始尽自己本分。他再次深呼一口气,稳定心神,在于卫的左手腕部开始探脉。
“脉为血之府,细若游丝,麻烦……”。他从身侧拿出随身药箱摆稳,揭开于卫身上的衣服,看到被血液湿透的绷带后愣了一下,然后就开始旁若无人进行救治,天色已暗,其他人帮不上忙,只能点燃火把围在周围,给救人的大夫引光照亮。
一个多时辰后
“一时死不了……”大夫抹了一把额头细汗,疲惫的站起身对蔡大湾说道。周围人听到这个结论也是长出一口气。
“这小子也是多亏碰到了诸位军爷,要不是你们及时给他包扎止血,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
蔡大湾愣了一下,抱拳道“多谢大夫救命之恩,我们不是什么军爷,就是北上贩马的,卖苦力挣点散碎银两,养家糊口而已。”
“不是军爷?这包扎手法和处理伤口的及时果决,若不是久经沙场,如何能……”
没等大夫说完,蔡大湾马上拱手打断了他的话,“感谢大夫救命之恩,天不早了,您也累了,这小哥的伤势在这野地里放着也不合适,明日一早我们还得赶路,还是尽快送您回堡子,我们也尽早找处落脚之地歇息。”说完掏出诊金,交到大夫手里。
大夫是十家堡子里唯一的大夫。在这鱼龙混杂的塞外之地,他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接触过,也算略懂人事,听完后摇摇头,闭口不再出声。既然人家不愿暴露身份,最好不要继续追问,这是关外的生存规矩。
十家堡子是距居庸关关外向北约六百里处的一个边塞小镇,堡子里有一百多户人家。当年明成祖朱棣雄韬武略,除内患攘蛮夷,开创永乐盛世,天下一度太平。十家堡子原本只是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落,经过几十年的休养生息,没有战乱影响的小村,竟渐渐发展成了一个中原客商与北方部落互通商货的贸易中心。
蔡大湾一行在十家堡子安顿后,因为于卫伤情不定,高烧不断,时醒时昏,意识模糊,他们在这里耽搁了足足两天时间。蔡大湾又付了大夫几日诊金,让大夫每日定时过来给于卫换药,直到于卫烧退清醒,可以说话,确无性命之忧,又开了一路所需汤药,于卫才算彻底保住了这条小命。
于卫是在到十家堡子的第二日早上恢复意识的,当他睁眼看到周围的人和物,听到人们说话的方式,所有一切让他感到似乎自己身在一部古装电视剧里,但他想分析为什么时,突然又不知道自己要分析什么,只能问眼前的人“我在哪里?”,“你们是谁?”,“发生了什么事?”……当蔡大湾简单跟他讲了事情经过,接着问他家住哪里?叫什么名字?可有联络的亲戚?等等诸多问题时,于卫也发现了一个问题,明明刚刚想好的说辞,话到嘴边却突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蔡大湾见他这个欲言又止的状态,以为他还没有恢复意识,于是给他留下独自休息恢复的时间,自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