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于卫也以为自己跟蔡大湾想的一样,脑子短路尚待重启,但几个时辰后,于卫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个问题的严重程度惊的他冷汗直冒……
于卫平躺在土炕上,睁着双眼盯着上方简陋的黄土天花,使劲的回忆着曾经……
建筑、汽车、马路、电线杆、电视、电话、歌曲、爸爸、妈妈、曾经熟悉的人、还有家……,只要是与现在的环境格格不入的东西,一旦在他脑海里出现,待他想再一次回味时,它们就像漂浮在眼前的虚幻梦境,每当他努力伸手去触碰幻境的一刹那,一切都会烟消云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个残酷的现实击的于卫整日滴水不进,在他意识到有只无形的大手正在洗刷着他的大脑,便努力的想控制自己不去回忆过往,但在这种情形下,又怎能控制的了自己。整整一日,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被抹去了多少记忆,直到夜深人静,他明显得感觉到,自己能想起来的事越来越少……
这种感觉太难受了,但他又没有任何办法,现在他已经到了绝望的边缘。于卫躺在炕上,目光散漫,偶然不经意的一瞥,一缕微弱的月光正好在此刻透过纸糊的窗户照在他的炕沿,于卫的心情越发感到绝望和凄凉,情不自禁默念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片刻后,于卫睁大眼睛,再次试着默念“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等等!等等!别走!别走!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于卫开始反复背诵起这首诗,到后面甚至放声念了出来,“这个记得!这个不会消失!”,接着他激动的用指尖在炕沿又空写了几遍,欣喜若狂的他忘记了身上有伤,若不是刚要起身扯动了伤口,被疼痛拉回到现实,他几乎想跳起来。
半柱香后,于卫冷静了下来,他开始思考为什么会这样,刚才本已濒临崩溃的大脑又开始渐渐恢复活力,他开始回忆能想到的诗词,“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于卫把能想到的诗词全部背了几遍,至于这些诗词是在哪里学的,却丝毫没有印象。还有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一点是,他所记得的诗词,全部写成于大明之前。
次日一早,在蔡大湾又一次过来找他时,他已恢复了正常人的思维和交流,他能说话,会写字,开口便愁容满面的问了一个当前对他来说最紧要的问题——“我是谁?”。
蔡大湾当然无法告诉他他是谁,对于蔡大湾来讲,当前最紧要的事儿就是必须马上启程南下,赶在四月十五前到达京城。原本时间就不富裕的计划又被这意外耽搁了两天,若是到期回不去,至于谁是否会找他麻烦他根本不在乎,他所关心的事是这个意外引起的耽搁,会不会影响到那个计划,那个他梦寐以求的都想实现的计划……
于卫现在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又重伤未愈,身无分文,无依无靠,与别人交流沟通时,无论是说话的方式还是写出的字体都得连比带划一阵后才能被人理解,就更别提自己接下来有何打算了。蔡大湾一方面考虑毕竟是己方伤了他,但更重要的是他实在不放心不下离开这个长相酷似自己一个故人的人,于是决定在他没有彻底恢复前,带着他一起上路。他在十家堡子买了一架拖车套在马上用来载于卫,同时为了帮助他恢复记忆,见他会写字还给他购置了一些纸墨,之后他们带着于卫一路南行。
接下来的日子里,于卫大部分时间都半躺在马车里,跟着马队前往大家口中所说的京城。京城在哪里,长什么样子他一无所知,他的日常就是手里拿着毛笔和纸张,尽力的回忆。若是想到了什么就立刻写下来,然而除了一些诗词根本没记录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有时他也会把沿途看到的,感觉比较特别的山川道路花草树木画下来,一方面是为了解闷,另一方面是为了标记。
就这样过了几日,在一天开饭的时候,蔡大湾端着碗筷走过来。经过几日接触,大家都已彼此熟络,在其他人眼里,于卫就是个烧坏脑子并失去记忆的半傻子,而于卫也逐渐习惯了这个世界的人们说话和沟通的方式。
“小兄弟,你想起什么了吗?”蔡大湾把碗筷放在他旁边问道。
于卫看着旁边的一堆纸,苦笑着摇摇头。
“名字也没想起来吗?没事,肯定会想起来的。”蔡大湾见他仍然垂头丧气的摇头,继续安慰道。
于卫抬起头说“张叔,谢谢你一路照顾我,拖累你们了”。
“快别这样说,你现在这个样子是我们造成的,你要这样说,我心里实在是愧疚。”
话毕,于卫和蔡大湾同时陷入了沉默。
蔡大湾为了打破尴尬,随便抽出几张于卫这几天写的东西看了看,没话找话的道“我看你天天写写画画的,虽然有些字体我看不懂,但老儿我也曾念过几天私塾,认得几个字,这里有几首应该是李太白的诗吧”
“是的,我也就只能想起这些了”于卫低着头说。
蔡大湾突然神情一变,似乎像想起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他抬头看了下远方,顿了顿道“前面再走就要过居庸、紫荆、倒马关三处关防,进关一律要查验通关文书,进关人员逢人必查,发现可疑人员必会对其本人和同行人员严加审问,你现在这个样子既没名字又没来历,重点盘查肯定跑不了,一旦盘问起来少不了麻烦,万一再耽搁几日……唉~,我怎么才想起来……”
“啊~那可怎么办?我现在确实什么都想不起来啊!”于卫又紧张起来了。他已经多次听到那个年轻人让蔡大湾把他丢下,他实在是怕了,这荒郊野岭的,要是蔡大湾怕拖累,把他丢在这里,他一个半傻子,就是不被豺狼虎豹吃掉也得活活饿死。
蔡大湾凝视着远方,捋了捋胡须,头脑飞快的转着,片刻,开口道“还有几日时间才到居庸关,来的及,这样吧,先给你编个假名和身份,大伙先习惯称呼,再都统一说辞,万一到时真被拦下来,大家也好有所应对。”
于卫此时早已没了主意,但这几日他也对蔡大湾一行建立起了信任,于是说道“张叔,我全听您的,您老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先取个名,你的现在的身份就是我的儿子,你随我姓张,这样大伙都好记。至于叫什么名……”蔡大湾也一时没想到,他顺手从于卫涂写的那堆纸里随意抽出一张,抽出来的是一副画,是于卫前几日经过一地时,对照着周边景象涂画的,画的是两侧高高耸立的连绵山脉夹着他们所行的崎岖道路,在经过一处三岔路口的夹角处,有个不知是何年何月何人在此搭建的一个年久失修摇摇欲坠的亭子。当时于卫就画了下来,这一路上他只要遇到稍微特别点的景致,就大体画个样子记录下来,他想着万一哪天恢复了记忆,就顺着原路回来寻找他的身世。
蔡大湾看着这张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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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说道“这画得像是一个“差”(chai)字,干脆你以后就叫“张差”吧。”
于卫接过画,默默盯着看了看,沉吟道“张差……,好吧,今日起,我就叫张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