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山寺迟疑了一下道：“师父，这次的敌人来去无踪阴狠毒辣，闹事之中就敢引爆炸弹，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这等悍匪我们多少年没遇到过了，我，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夏千言不置可否地道：“我们干这行的，哪次碰到的敌人是和颜悦色的？看看北边的夜不收和捉手，再看看东边的水鬼，咱们是待在京城守最后一道防线，和人家比咱们不知享了多少福了，”看着韩山寺忧心忡忡的模样，打趣道：“你呀，结婚这些年光顾着和媳妇切磋，是不是忘了怎么提枪作战了？”

　　韩山寺被调侃得龇牙咧嘴：“得得，是我说错话了。”

　　夏千言道：“我提醒你一点，小田和宋旸遭遇到的那伙悍匪也值得关注，听说对方也使用了烟幕弹，这玩意儿虽然倒是各军都有配备，但是结合乌力罕的遭遇，你要留个心眼，”他屈指在桌面上扣了扣，发出笃笃清脆的声音：“这两伙人有没有可能存在某种联系？”

　　韩山寺猛地打了个激灵，在此之前他从未往这方面想，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夏千言，后者端起茶缸起身：“我也仅是随口一说，你可以往这个方向求证，但行动部署还是根据你的节奏与思路进行。”

　　宽帽胡同，陈老蔫坐在床沿紧紧地搂着怀中的小耗子，在这个夜晚任何视图想要接近小耗子的人都被陈老蔫以粗鲁的方式驱赶开。房中的角落中坐着徐安柔，而虎子则将弟弟妹妹带到了堂屋，他怔怔地望着孩子们一张张熟睡中的脸。实际上他只比最年长的小花大了五岁，但生活教他更早地明白了责任。

　　前门大街上熙熙攘攘的声音逐渐飘进屋里，徐安柔悄悄地起身将窗户推开，和煦的阳光一瞬间涌入屋内，也许是温暖，或者是声音，或者是气味终于让陈老蔫的眼中恢复了一丝生气，徐安柔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老蔫叔，把小耗子放下来吧。”徐老蔫闻言机械地看了徐安柔一眼，缓缓将小耗子的身体轻轻地放在床上。

　　徐安柔凑近小耗子，她注视着小耗子面如白霜的脸颊，往常调皮的一张小脸，经常会让人苦笑不得的鬼脸，此时却那么安详：“老蔫叔，去打盆水吧，让小耗子干干净净地走。”

　　陈老蔫翕动着嘴唇，早已干涸的眼眶中两只无神的眼睛看着徐安柔，似乎在理解徐安柔的意思，半晌他似乎反应过来，脸上出现了怒容，似乎在怨恨徐安柔的直白。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缓缓站起身来，一晚上的呆坐让他在起身的瞬间趔趄了一下，但他很快稳定住平衡，步履蹒跚地走向门口。徐安柔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消失，随后院中响起叮叮当当劈柴烧火的声音。

　　她轻手轻脚地将小耗子的外衣脱掉，那外衣上扑簌簌落下的灰尘在半空中浮动，在清晨的光线中显得尤为清晰。她皱了皱眉，又动手将小耗子的上衣脱得精光，随后是鞋袜、长裤，她将衣物叠好放在床头，身后陈老蔫道：“这孩子总没有吃胖的时候，哎...”

　　他把木盆放在地上，将手巾在热水中打湿，擦洗着小耗子的脸颊和身体，他的手法很轻柔，擦洗过程很细致，口中喃喃自语不知说着什么，徐安柔站在木盆旁将手巾在盆中淘洗干净递给他，如此几次便将小耗子小小的身体擦拭干净，又从衣柜中找出一身干净的衣服给小耗子换上。

　　“老蔫叔，这是些什么？”徐安柔盯着木盆底部沉淀的黑色颗粒。

　　陈老蔫想了想：“昨日早晨小耗子在尼姑庵内与我捉迷藏，藏到了李碧武的煤车之中，想来是那时沾染的煤渣。”他的表情变得难过且悔恨：“那时我一时气急，生平第一次打了他的耳光。”泪水又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徐安柔思索着，她忽然将木盆端了起来走到院中将水倒掉，剩下的黑色残渣用手帕接住，团成一团放在医药箱内，虎子悄悄从堂屋中走出，他回身小心翼翼地将房门关紧，来到小耗子的床侧，木木地看着几个时辰前还和自己嬉笑打闹的弟弟。

　　陈老蔫见徐安柔将药箱背在身上，充满感激地道：“难为你陪我这个糟老头子守了一夜，辛苦徐姑娘了。”

　　徐安柔淡淡道：“无妨。老蔫叔节哀顺变，家里那么多孩子还需要你周济，此时万不能倒下。”

　　陈老蔫点点头道：“放心吧。今日我先给小耗子置棺入殓，家中幸好还有虎子在。”虎子依偎在他身旁架着他的胳膊，陈老蔫宽慰地拍拍他的手。

　　北镇抚司军器局，吴寄松手端簸箕快速筛动，黑色的颗粒随着他的手势在簸箕中跳动，韩山寺手里端着一只海碗蹲在吴寄松对面，碗口上蒙着一层滤网，网眼极小，随着簸箕的倾斜黑色颗粒开始透过滤网向碗中渗漏。盏茶功夫，吴寄松丢掉簸箕取过韩山寺手中的海碗将滤网揭开，细细地端详着碗中的颗粒。他五十岁左右的年纪，生得身材瘦削皮肤黝黑。

　　在他身侧，韩山寺、柳菲菲以及徐安柔目不转睛地关注着吴寄松的一举一动，他取出颗粒放在嘴中尝了尝尔后呸呸吐掉，此时的他几乎已经有了结论，招手唤过手下取过火石，他则将海碗中的颗粒倒出大半只留少量在碗底，然后招呼众人远避，打着火石，火花四溅中只听轰地一声，海碗炸得四分五裂！众人吓得下意识地一颤，吴寄松似乎很满意他创造的效果，向三人道：“没错，这是黑火药！”

　　此言一出，只见三人的面色登时拉了下来，柳菲菲思索道：“曹家嫂子曾说那李碧武的煤车大概在二十余辆，咱们假设全部拉的都是黑火药，”她迅速转换着单位：“唔...就当做三百六十石算好了——按照这个当量计算，爆炸威力究竟有多大？”

　　任何对于火器的疑问，吴寄松几乎是信手拈来：“这批黑火药颗粒细腻，从刚才的爆炸效果看纯度极高，完全是军用标准。三百六十石黑火药将一个坊夷为平地不费吹灰之力！”

　　这句话石破天惊，教在场的三人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