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应嘉满脸怒容地从府门中出来,身后跟着诚惶诚恐的夫人和管家,卫兵眼见胡大人愤怒的神情,一时不敢靠近。胡应嘉的头脑中阵阵眩晕袭来,他站在石阶之上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胡夫人怯生生地上前揪住胡应嘉的官袍:“老爷消消气,妾身知道错了......”胡应嘉长袖一挥,抖落对方的手,望向对方的眼神愤怒之中夹杂着厌恶,他扭过脸看向管家:“胡安,嘱咐你的事要尽快做...片刻耽误不得!”
胡安忙道:“谨遵老爷吩咐......”他的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侧方一条人影向己方直扑过来:“嗯?你要作甚?!”
田守业和周鹏拨开人群跑了没多远,便听前方人群中喧哗声大作,两人慌忙挤进人群,只见府门前的石阶上一人正将刀横在一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喉间,口中高喊:“退后!退后!若不退后我便一刀结果了他!”几名卫兵手持长戟急急向后退去,正在仓皇间田守业和周鹏排众而出,石阶上行凶之人正是宋旸,他将匕首指向田周二人:“退后!尔等听不懂吗?!”尔后匕首收回,刀刃贴在那名官员的肌肤上,立时便有一道细流自其颈间流下!
田守业和周鹏慌得忙向后退两步,周鹏扬声道:“某家乃是锦衣卫千户周鹏,奉命特来请宋大人回衙调查你妻子被害一案。”他的用词十分谨慎,唯恐激怒对方。
随之嗡一声,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不小的议论:“这人便是宋旸,听说他杀害了自己的妻女,手段着实残忍!”“早听闻这人脑筋不太灵光,放着太平日子不过偏要去招惹严阁老,殊不知在人家眼中他便如蝼蚁一般的存在!”“是了是了,这人便是这般不自量力,引人发噱。”
宋旸躲在中年官员的身后,只露出两只眼睛:“尔等是不是也将我看作了凶手?”嗓音中的颤抖显而易见,眼神彷徨无措。
田守业道:“现在案情未明,自然不能说你便是凶手。还望宋大人能协助我们将此案审理清楚。”
宋旸的腮帮子神经质般地哆嗦了一下:“你们查不明白的,查不明白的。”他环视着台阶下虎视眈眈的卫兵、人群中或幸灾乐祸、或恐惧的一张张面孔,忽然歇斯底里地道:“我要见徐阶徐阁老,见不到人我便...我便杀了他!”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狰狞,示威性地扬了扬手中的匕首,尔后拖动中年官员慢慢退到门内,然后缓缓关闭大门,隔着门缝他望着田守业和周鹏再一次强调:“我给你们一个时辰,午时见不到徐阁老我便要杀人了!”
人群之外那四名歹徒慢腾腾地坐起身,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爬起,为首的那名汉子瞧瞧远方堆积的人群,恶狠狠地向留在原地看热闹的人道:“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杀你全家!”围观众人唬得纷纷走避,那名首领领着三人正待悄悄离去,斜刺里抢出二人,出手如电,只听哎哟哎哟几声惨呼,又齐齐摔在地上。
出手的正是孙显文、黄炳昌二人,两人师出名门,投效官府前便是门派中有数的青年高手,对付这四人自是手到擒来。孙显文揪住一名壮汉的衣领:“你们是什么人?”那人眼睛里流露出恐惧的神色,但仍咬牙回视着孙显文不发一言,韩山寺上来就是一脚,将那人踢翻在地,揪住他的衣领反手就是两个耳光,两朵红晕瞬间出现在后者的脸上,孙显文从靴筒中抽出攮子在那人脸上比划:“老子是锦衣卫,还不从实招来,免得活受罪。”那人吓得一个激灵,回避开孙显文的眼神低下头,孙显文的右手前递,攮子在他的脸上轻轻地划过,那人吃痛忙不迭地向后退,黄炳昌用膝盖抵住他的后背使其后退不得,压低声音:“我不难为你,谁是你们的头儿?”
那人摇摇头,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前方,第一个被孙显文放倒在地的那个汉子。黄炳昌走到那人身旁,脚尖点在腰腹间某处,那人如遭电击般抽搐,一骨碌爬起身:“你使的什么妖法,敢暗算爷爷?”黄炳昌冷冷地看着他,韩山寺吩咐黄孙二人道:“将人带回诏狱查明身份。”
“大人!”“大人!”田守业和周鹏忙向韩山寺见礼,此时闻讯而来的顺天府官差以及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已在府前府后拉起人墙驱离围观的人群,韩山寺摆摆手未及答话,旁边一名顶盔掼甲的武官抢出:“拜见韩千户!”韩山寺回道:“刘将军。”正是兵马司的指挥刘永志。
韩山寺看着紧闭的广亮大门:“这是谁的府邸?”
刘永志咂咂嘴:“吏科给事中胡应嘉。”柳菲菲见韩山寺有些发愣,在他身后轻声解释道:“此人是三十五年的进士,淮安沐阳人。家中有一妻一妾,育有两子。韩大人,胡大人乃是徐阁老的左臂右臂,我们可得小心应付万不可让胡大人有闪失。”这最后一句才是柳菲菲的重点。
韩山寺点点头,田守业禀道:“宋旸要求徐阁老见他,否则便要置胡大人于死地。”
韩山寺道:“宋旸与徐阁老平常并无交集,为何要执意见他,莫非有隐情不成。唔......听闻徐阁老身体抱恙已有月余,多日不曾上朝.....”他想了想,吩咐田守业:“这样,你速去徐府请他老人家来此,如今人命关天,受害者更与其过从甚密,如今也只能请其受累跑这一遭。”
余音未落柳菲菲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韩山寺回身,他注意到她的神色有些难看:“菲菲,怎么了?”
柳菲菲用只有他们几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徐阁老身体抱恙为障眼法,实则月初便已秘密赶赴大同府,如今已不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