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社投效朝廷~韩家军围战淮阳】
话说岳飞于鄂州教场操练士卒,张宪来报:“河北忠义社梁兴率本部数百来投。”
岳飞喜出望外,急问:“人在何处?”
张宪道:“只在辕门候着。”岳飞急引诸将至辕门相迎。
却说梁兴一众见辕门开处,为首一将金甲红袍,率数十偏将行至面前,梁兴上前参谒道:“想必此为岳公?”
岳飞见梁兴之面,君子仪表堂堂,喜道:“吾乃岳飞,汝莫非河北梁小哥?”
梁兴慌忙答礼道:“河北莽夫,怎敢言小哥?岳公威名,传播四海,今日幸见,毕生荣耀。”遂引众豪士大礼参见。
岳飞急忙扶起道:“何劳义士行此大礼?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不知梁小哥身后却是何人?”
梁兴道:“皆是抗金英杰,与梁兴生死之交,曾歃血立誓,结为兄弟。”便让赵云、李进、董荣、牛显、张峪等人前来相见。
岳飞大笑道:“太行壮士,果然个个豪杰。”便令王贵、张宪等人与梁兴人等一一见过,都引入军中。
梁兴众人都随岳飞入帐中坐定,岳飞道:“梁小哥建忠义社,屡胜金兵,平阳府神山县杀耶律马五、万夫长耿光禄,已是名显江南,让岳飞不胜羡叹。”
梁兴道:“兴等虽为匹夫,然国有难,略尽微力,不足一提。”
岳飞问道:“金人、伪齐重兵防守江河,不知梁小哥怎得千里而来?”
梁兴道:“我等杀耶律马五等金军重将,金主大怒,重兵围攻太行,我等舍命突出,折却兵马大半,方渡了黄河,借道襄阳府,才至鄂州,还望岳公收留。”
岳飞道:“同是为国为民,吾当呈书朝廷,任职留用。”遂亲书一封,使人送往临安府,报之天子。不日天子旨下,令梁兴一班人物留用岳家军中,并优转官资,以劝来者。
次月,岳飞自鄂州至临安入觐天子,面陈:“襄阳自收复后,未置监司,州县无以按察。”帝从之,以李若虚为京西南路提举兼转运、提刑,又令湖北、襄阳府路自知州、通判以下贤否,许岳飞得自黜陟。天子又诏张浚暂赴行在奏事,以兵部尚书、都督府参谋折彦质签书枢密院事。
再说张浚以敌势未衰,而刘豫复据中原,为谋叵测,奏请亲行边塞,部分诸将,以观机会。高宗许之,赐张浚书,谓道:“上流既定,则川陕、荆襄形势接连,事力增倍,天其以中兴之功付卿乎。”遣张浚以右相视师。
赐其手诏:“朕仰惟二圣远狩,九年於兹,虽迎请之使屡驰,而侍膳之期尚远,晨昏在念,怵惕靡容。间缘酋虏之来归,每谕两宫之安报。呜呼!朕为人之子而未获养其父,为人之弟而未能拯其兄,瞻望情伤,不知涕泗。惟孝弟之至,固可通於神明;而小大之臣,当共坚於忠义。庶戡多难,克济厥功,以尔资父事君之诚,副朕念亲从兄之志。咨尔有众,咸体朕怀。”
张浚乃至江上会诸大帅议事,张榜声言刘豫僣逆之罪。
时淮东宣抚使韩世忠驻军承、楚,淮西宣抚使刘光世屯太平州,江东宣抚使张俊屯建康府,而湖北、京西招讨使岳飞在鄂州,朝论以为边防未备,空阙之处尚多。
张浚独说道:“楚、汉交兵之际,汉驻兵殽、渑间,则楚不敢越境而西,盖大军在前,虽有它歧捷径,敌人畏我之议其后,不敢逾越而深入。故太原未陷,则粘罕之兵不复济河,亦以此耳。而论者多以前后空阔为忧,曾不议其粮食所自来,师徒所自归,岂必环数千里之地尽以兵守之,然后可安乎!”
张浚既说与高宗,又以告之同列,高宗深以为然。命张俊练兵建康,进屯盱眙;命杨沂中领精兵为后翼以佐张俊;独称岳飞与韩世忠可倚大事,命韩世忠据承、楚以图淮阳。
刘豫使其子刘麟方与金将牙合孛堇聚兵淮阳,韩世忠即与夫人梁红玉并麾下巨振、高杰十八将,引兵三万,渡淮水、泗水,沿着宿州北上。
韩世忠欲攻淮阳军,既到宿迁县,点选统制官岳超,统将佐亲随共二百人为硬探。金人亦知韩世忠进兵,淮阳知军贾舍人、都统阿里,遣数百骑南来,与岳超相遇中途。两军南北对望,列开阵势。
众人皆劝岳超道:“我等来此探知敌情,不为交兵,不可迎战,当复回军。”
岳超道:“遇敌不战,有何脸面回见韩宣抚?”言未罢,金人已鸣鼓,岳超乃率众冲入虏阵。
金将吴笛迎战岳超,交马一合,岳超劈面一刀,剁吴笛脸上,把吴笛砍死马下。宋军杀出杀入敌阵数回,有中伤者数十,无一人落于阵中,金人乃退。岳超不敢深逐,率军也回。
翼日,韩世忠引大军进趋淮阳城下,命大将呼延通率军前行,韩世忠自以一骑随之,行三十余里,遇金人而止。韩世忠骑马至高丘以望呼延通军。呼延通跃马至两军阵前搦战斗将。
呼延通乃韩世忠得力之将,任统制官,生的身高八尺,浓眉阔目,乃开国名将呼延赞之后,与祖上一般打扮,每次临阵,裹绛帕首,乘骓马,服饰诡异,左手使破阵刀,右手使降魔杵,生性鄙诞,力大过人。
牙合孛堇手提狼牙棒,大呼道:“我乃金将牙合孛堇,尔等快些卸甲来投。”
呼延通大喝道:“我乃呼延通也。我家祖宗那时便是名将,杀契丹,立大功,誓不与契丹俱生。况你金国与我仇恨,我怎肯与你俱生,今日不死不休!”言罢,骤马冲杀过去。
牙合孛堇见呼延通如恶煞迎面冲来,心中已怯五分,只得咬牙,举狼牙棒迎战,呼延通与牙合孛堇斗无三合,二人力猛,军器相碰,皆震落于地,两马相并,以手互殴,各抱持不相舍。两马越行越远,离了两阵,二人相斗坠马,两军皆不知晓。牙合孛堇拔佩刀刺呼延通腋下,流血不止,呼延通大怒,徒手抠牙合孛堇咽喉,牙合孛堇气欲绝,呼延通乃擒牙合孛堇归阵。
那边韩世忠见呼延通离阵已远,亲到阵前,刘麟看见,挥兵围韩世忠数重,韩世忠乃按甲不动,突然对其部下说道:“视吾马头所向,并力冲杀。”
韩世忠奋戈一跃,杀数十人,已溃围而出,不遗一镞,大笑道:“敌兵不过如此,对我而言,不过是虎啖羊羔而已。”又见呼延通得胜回来,复乘锐掩击,敌军败去。
既而围刘麟淮阳城中,刘麟坚守不下。刘豫曾与金人相约:“受围一日,则举一烽。自夜至晓不灭,受围二日则举二烽。”遂遣使入河间府,求于金国右副元帅、沈王兀术,发兵解围。
韩世忠围淮阳六日,六烽具举,兀术与刘豫侄刘猊皆至。
当时都督张浚在淮南,谋渡淮北向,惟倚韩世忠为用。韩世忠辞以兵少,欲摘张俊之将赵密为助。张浚以行府檄俊,张俊拒之,谓韩世忠有见吞之意。张浚奏乞降旨,而张俊亦禀于朝。
赵鼎与高宗说道:“张浚以宰相督诸军,若号令不行,何以举事?张俊亦不可拒。”乃责张俊当听行府命令,不应尚禀于朝廷。后下张浚一面专行,不必申明,虑失机事;时议者以为得体。至是张浚终以张俊不分军为患。
赵鼎又对张浚说道:“韩世忠所欲者赵密耳,今杨沂中武勇不减于赵密,而杨沂中所统乃御前军,谁敢觊觎?当令杨沂中助韩世忠,却发赵密之兵入卫京师,张俊还能有何可说?”
张浚听了哈哈大笑,挑起拇指,赞道:“此上策也,我不能及。”于是张浚请于朝廷,天子加封杨沂中为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密州观察使,以兵八队万人,趋督府助韩世忠。
杨沂中未到,兀术大军已来。韩世忠勒阵向敌,遣小校郝彦雄语兀术道:“锦衣骢马立阵前者,韩相公也,可唤兀术出来。”
左右劝世忠暂避。
韩世忠笑道:“若不这样,不足以招引敌人。”
对面兀术布下人马,出阵观看,只见韩世忠与当年黄天荡大有不同,已四十七八年纪,留有虎须髯尺余,青袍金甲,横掩月刀,骑青骢马,胜似关羽,立马“忠勇”旗下,别是一番雄姿。
兀术叫道:“韩太尉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韩世忠道:“蒙元帅挂怀,日日磨刃,以待元帅首级耳!”
兀术大笑:“黄天荡别后,五年有余,韩太尉尚有勇乎?”催动赤电马,抡狼牙棒便出。韩世忠也不答话,便与交马。
韩世忠与兀术大战八十合,不见输赢。韩世忠暗想道:“兀术壮猛,与我不分高低,不如拖刀计斩之。”却向兀术面门虚晃一刀,拨马望本阵便走。
兀术心知蹊跷,思道:“韩世忠不见败势,却突然退走,必有计谋。”乃勒马立在当场,令导战两将去追。
韩世忠不见兀术,只两个敌将追来,策马回身将二人劈于马下。梁红玉在阵中叫道:“兀术近在咫尺,若不擒来,岂不错失良机。”飞马挺枪,直取兀术。
兀术之子完颜孛迭大叫:“我乃沈王之子,也该是我出战。”飞马抡锤,抵住梁红玉厮杀。
完颜孛迭虽有力,却不如梁红玉身经百战,枪法纯熟。交战数合,孛迭双锤却挡不住长枪的变化,被梁红玉一枪打落双锤,红玉见孛迭是个小孩子,不忍杀他,放开马,直抢兀术去了。韩世忠也挥兵卷杀过去,兀术唤回孛迭,都隐入阵中去了,梁红玉先到,杀条血路,也跟入阵内,不见兀术父子,只见金军人马,各舞蒺藜枪、狼牙棒,团团也似麻林,森森宛如魔域。
梁红玉左冲右突,忽的战马被金兵勾翻,急跳下马步战,枪挑数十人,夺敌战马而驰。
韩世忠见梁红玉独自冲入阵内,急遣苏格等将引背嵬军,与自己左右夹攻兀术大阵,梁红玉突围而出,兀术大败,退走数十里。
韩世忠本要再战兀术,一雪此仇,忽然朝廷有诏令韩世忠班师,世忠无奈复归楚州,淮阳之民,从而归者以万计。兀术知韩世忠有勇有谋,一时不能取胜,也收军自去了。此战,解元从韩世忠出下邳,以数百骑破敌伏兵,授保顺军承宣使。
京东淮东宣抚处置司统制官、果州团练使呼延通,特迁永州防御使,诸将王权、刘宝、岳超、许世安、刘锐、崔德明、单德忠、杜琳等十八人,并进官有差,赏淮阳之捷也。
韩世忠为京东、淮东宣抚处置使兼节制镇江府,仍楚州置司。四月,少保、武宁安化军节度使、京东淮南东路宣抚处置使韩世忠,赐号“扬武翊运功臣”,加横海、武宁、安化军三镇节度使,亦赏淮阳之捷也。
韩世忠回楚州后,朝廷以折彦质为参知政事。参知政事沈与求罢为资政殿学士、知明州。沈与求乞宫观,改提举临安府洞霄宫。礼部尚书李光为刑部尚书。
观文殿大学士、新江西制置大使李纲见赵官家于内殿。上疏言道:“今日主兵者之失,大略有四:兵贵精不贵多,多而不精,反以为累;将贵谋不贵勇,勇而不谋,将致敌擒;陈贵分合,合而不能分,分而不能合,皆非善置陈者;战贵设伏,使直前而有中道邀击之虞,即非善战者。愿明诏之,使知古人用兵之深意,非小补也。朝廷近来措置恢复,有未尽善者五,有宜预备者三,有当善后者二。今降官告,给度牒,卖户帖,理积欠,以至折帛、博籴、预借、和买,名虽不同,其取于民则一,而不能生财、节用,核实、懋迁,一也。议者欲因粮于敌,而不知官军抄掠,甚于寇盗,恐失民心,二也。金人专以铁骑胜中国,而吾不务求所以制之,三也。今朝廷与诸路之兵尽付诸将,外重内轻,四也。兵家之事行诡道,今以韩世忠、岳飞为京东、京西宣抚,未有其实而以先声临之。且中军既行,宿卫单弱,肘腑之变,不可不虞,则行在当预备。江南、荆湖之众尽出,敌或乘间捣虚,则上流当预备。海道去京东不远,乘风而来,一日千里,而苏、秀、明、越全无水军,则海道当预备。假使异时王师能复京东、西地,则当屯以何兵?守以何将?金人来援,何以待之?万一不能保,则两路生灵虚就屠戮,而两河之民绝望于本朝。胜犹如此,当益思善后之计。今日之事,莫利营田。然淮南兵革,江湖旱灾之馀,民力必不给。谓宜令淮南、襄、汉宣抚诸使,各置招纳司,以招纳京东、西、河北流移之民,明出文榜,厚加抚谕,拨田士,给牛具,贷种粮,使之耕凿。许江、湖诸路于地狭人稠地分自行招诱,而军中兵愿耕者听,则人力可用矣。初年租课,尽畀佃户,方耕种时,仍以钱粮给之,秋成之后,官为籴买,次年始收其三分之一,二年之后乃收其半,罢钱粮,此其大概也。不然,徒有营田之实,何补于事?”
赵官家看了奏札,诏都督行府措置,其后颇施行之。
逾月,殿中侍御史周秘言:“国家岁以十五事考校监司,四善、四最考校县令,而五六年惟有成都潼川路一尝奏到,至其馀诸路课绩,并不申奏。法令废弛,能否无辨,有善最者不赏,有过恶者无罚,吏治之不良,亦无足怪者。欲望责诸路监司、州县,自今各依限奏明,其累年辄不申奏者,亦乞取问因依,从朝廷审度,岁取殿最各一二人,量行赏罚。庶几监司,守令,咸知自竭,以副陛下责任之意。”诏吏部申严行下,违者令御史台纠劾。
岳飞母亲忽然亡故,不等朝廷下令,解官而去,扶榇还庐山,安葬后留东林寺,连表乞终丧,高宗不许,累诏趣起。又下诏道:“湖北、京西宣抚使岳飞丁母忧,已择日降制起复,缘见措置进兵渡江,不可等待,令岳飞日下主管军马,措置边事,不得辞免。”岳飞乃回军中。又命宣抚河东,节制河北路。
只说刘光世当时正在当涂州廨,穿着锦衣华服,搂着姬妾,吃酒消遣。忽然小校来报:“伪齐刘豫令统制华知刚筑刘龙城以窥淮西,城将筑毕。”
刘光世半醉半醒,不以为意,掷杯于地,大叫道:“屁些小事,也须禀我,着本司郦琼、王师晟二将前去,讨平便了。”统制官郦琼、副都统王师晟领了钧旨,点兵五千,往刘龙城杀去。
刘龙城中华知刚听了,大笑道:“刘光世兵马本就是流寇山匪,只闻他有‘恐金症’,见金兵望风而逃,待俺也杀一杀他的兵将,扬名齐地。”率副将冯许,出城列阵。
若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