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立忠勇复徐州~张浚用计诛佞臣】
话说吕颐浩、张浚大军已至吴江县,王世修闻之,遣人至吕、张军中说道:“陛下已处分兵马重事,止勤王师屯秀州,令吕颐浩、张浚以单骑入朝。”
吕颐浩上奏朝廷道:“臣等所统将士,忠义所激,可合不可离,愿提军入杭州觐见。”苗傅等计穷,惧怕不已。是晚,苗傅、刘正彦至都堂见朱胜非,请到睿圣宫见高宗谢罪,朱胜非颇为难,不得已告知高宗。苗傅、刘正彦自知罪大,疑不得见,忧惧失色,到宫门已经申时。高宗开门纳之,且令卫士掖以升殿。苗傅、刘正彦请降御札以缓外师。
高宗道:“人主亲札,非所以取信,其取信于天下者,以有御宝。今朕退处别宫,不与国事,用何符玺以为信?自古废君杜门省愆,岂敢过问军事!”苗傅等再请。
高宗乃赐韩世忠手诏道:“知卿已到秀州,远来不易。朕居此极安宁。苗傅、刘正彦本为宗社,始终可嘉。卿宜知此意,遍谕诸将,务为协和以安国家。”
苗傅等退,以手加额道:“乃知圣天子度量如此!”遂遣杭州兵马钤辖张永载持手诏到韩世忠军。
韩世忠得手诏,对张永载说道:“主上即复位,事乃可缓。不然,我与苗刘决一死战。”苗傅、刘正彦听闻大惧。
吕颐浩、张浚军次杭州余杭县临平镇,以韩世忠为先锋。苗傅使其弟苗翊、大将马柔吉负山阻河为阵,中流植鹿角,梗行舟。军船不能行,韩世忠舍舟登岸,骑马力战,张俊继之,刘光世又继之。
交战时军兵后退,韩世忠大怒,叱其部将马彦溥、张介挥兵死战。
道路泥泞,不能骑马,韩世忠舍马步战,操戈而前,令将士道:“今日当以死报国,面不中数箭者皆斩。”于是士皆用命。苗翊等人列神臂弩持满以待,韩世忠瞋目大呼,引着成闵、解元,挺戈直冲敌阵,苗翊未及放箭,阵型已乱,大败而逃。
再说韩世忠沭阳兵溃后,其将李彦先、李进彦掠船百艘,入海聚众,有兵数千,二人分而统率,占据东海县。海州知州魏和命刘公彦讨之。宣和七年,刘公彦曾代替海州通判解世京说降山东盗贾进首领五十八人,并盗众数千,舍兵而农者十万余人。郡守钱伯言与提举常平潘良贵上其功,敕授嘉州文学。去年魏和上任海州,所部怀仁县邻敌境,数入侵掠,魏和檄公彦权县事。刘公彦知弓兵周弥与敌暗通,斩以徇,敌不敢近。贼张遇、刘尚书犯海州,公彦率勇士七百余人,破之城下。
刘公彦以魏和有知遇之恩,乃挑选精兵千人,坐船往郁洲岛,攻东海县。至城下,李彦先率军出城来战。公彦叱道:“汝是韩世忠部曲,怎么剽掠郡县而做逆贼?”
李彦先是个黄脸汉子,手持掉刀,身披铁甲,大喝道:“我等官军岂能无粮,在此落脚有何不可?”
刘公彦大怒道:“强词夺理!”手舞干戚,飞马引兵,便来厮杀。李彦先亦挥军交战,兵斗兵,将斗将。李彦先、刘公彦搏战三十余合,李进彦率一军,从后杀到,海州兵自乱阵脚,大败奔逃。李彦先、李进彦并力夹攻刘公彦,公彦身中刀枪十余处,重伤落马被擒,贼兵团团围住,各持兵刃,指着公彦。
李彦先厉声道:“你若能使海州降附于我,我便放了你;不然,将你千刀万剐,肉骨异处。”
刘公彦计上心头,伪许道:“你等是好汉,若不杀我,我愿去海州劝降魏和。”李彦先与李进彦对视,相互大笑,遂执刘公彦回到海州城下。魏和听闻,登城来看。
刘公彦见到魏和大呼:“魏知州,你等努力守城,贼兵无粮,势不能久。”李进彦怒目圆睁,拔刀欲杀之。
刘公彦仰天大笑道:“吾本讨贼,乃被贼人擒获,如今死的晚了些,岂能再求苟活!”
李彦先闻听此言,服其忠勇,忙抓住李进彦手腕,让其收刀敛刃,又把刘公彦劫到东海县,再遣人还扣州城,只说刘公彦要接妻孥去东海,魏太守以下泣送之。
刘公彦妻王氏尽散其家所有资财,与众人道:“散尽家财,不为贼人所得。”独携二子及孤侄行到东海。李彦先把刘公彦全家囚禁古寺中,每餐以麦麨为食。
刘公彦对王氏语道:“李彦先若杀我,汝不可被贼凌辱,寺庙内有井极深,汝可投井而死。”
王氏答应一声:“夫君说的是,汝死我便投井。”李彦先每次召公彦,王氏辄率子侄坐井旁,公彦死,则投井。
李彦先每与刘公彦闲谈,都言:“刘先生有威信谋略,不如做我军师如何?我虽粗人,绝不亏待先生,金银钱财,皆可均分。”
刘公彦则回道:“我岂是贪财好色之徒?汝若强逼,除非我死。”
一日,李彦先与十余人,带着酒肉来访古寺,仍要刘公彦做军师,且拿刀威胁,指阶下一棵小松树言道:“此松若不可用,留之无益,当斩去。”
李彦先回顾刘公彦,只是吃酒,不为所动,又道:“我常听闻先生诗词满腹,不如就以此松做题,吟诗一首如何?”盖欲以观其意。
刘公彦吃了一口急酒,起身走到松前台阶,眼望青松,作诗一首:“谁植苍官近短阶,青青不肯杂蒿莱。他时若有风雷便,拔向南山稳处栽。”李彦先知不可强而止。
正当此时,徐州武卫都虞候赵立,尽团乡民为兵,歃血相誓,戮力平贼,退者必斩。闻金兵北归,知徐州城中弛备,欲收复徐州城。粘罕离去前,军民请举人郑诗为知州,粘罕准许,又留大将古里甲沙忽带在此根括钱粮。古里甲沙忽带搜刮城中金银分水陆两军北归,自己亲自从陆路出北城,押送金银回国,方行十里,被赵立率残兵截住。
古里甲沙忽带在徐州城外见过赵立出城斗将,知其勇猛,虽然自身高大魁梧,但心中已怯五分,横斧出马,大叫道:“徐州城破,原来你没死,你若晓事,把路让开,不然看我手中百斤大斧,专好饮血。”
赵立怒道:“金人都该死。”飞马挺枪,径奔沙忽带。沙忽带抡斧来战,怎么敌得过赵立?斗了不及五、六合,赵立把枪刺中沙忽带心坎,将他挑飞十余丈高,落地摔做肉泥。赵立趁势赶入蕃兵中,人如虎荡羊群,枪如蛟龙出水,杀的蕃兵四散奔逃,死尸遍地,又夺了数百车舟船金帛,引着兵马回徐州来,郑诗开城迎纳,备说粘罕强命为知州一事,赵立本要杀他,得众人劝解才作罢。百姓得知军兵疲乏饥饿,特意做了烙馍来劳军,赵立与众人席地而坐,手抓烙馍,卷菜而吃,一军食的尽饱。
赵立入城半晌,其叔父赵扆才带军赶到。赵立怒叱其叔父道:“叔父以赵立之故,而乱军法,若不杀叔父,我如何能号令众人!”命人将赵扆绑缚,就于城头上一刀斩之,威震诸军,士皆感厉,一鼓破贼,追杀甚多。此为建炎三年三月末之事。
既而军民众议,以谓赵立忠勇能办事,可以为城民之主,乃请赵立权知州事,朝廷闻知军民之意,诏授赵立忠翊郎、武德大夫兼阁门宣赞舍人、知徐州军事。赵立乘徐州疮痍之后,抚循其民,恩意周至,召使复业,井邑一新。当时山东诸郡草莽群盗四起,赵立介居其间,帮扶甚多,一时威名流闻。累迁右武大夫、忠州刺史。
回说行在,宰相朱胜非等大臣请于太后:“臣等召苗傅、刘正彦等到都堂,谕以今国家多事,干戈未弭,当急防秋之计,睿圣皇帝宜还尊位、总万机,苗傅等一皆听从。”
太后下诏:“甚契吾心,可依所请。”朱胜非乃率百官上第一表,请赵构还宫,赵构不允。
太后内出札与高宗道:“今日朔日,宜入见禁中。”
高宗帝奏道:“臣疾作,已奉表起居,容臣望日趋诣。”
太后又下诏道:“嗣君冲幼,强敌未宁,事尤急于防秋,理难安于垂箔。臣僚恳请,不可重违,宜复御朝,以安中外。”
百官再上奏,高宗答以:“太后垂帘,当共图国事;不然,不敢独当。”太后诏许之。百官三表毕,时已巳刻,赵构始御殿,百官起居。赵构犹未肯入内,朱胜非再请,遂就西廊,把笏板插在腰带里,搀扶赵构乘马还宫,都人夹道焚香,众情大悦。
高宗赵构与太后同御前殿,太后垂帘。高宗下诏道:“朕顾德弗类,遭时多艰,永惟责躬避位之因,专为讲好息民之计。今露章狎至,复辟为期,朕惟东朝有垂帘保佑之劳,元子有践阼纂承之托,太后宜上尊号曰隆祐皇太后,嗣君宜立为皇太子。所有三月六日赦书应干恩赏等事,令有司疾速施行。”遂下诏尊太后为隆祐皇太后,立嗣君为皇太子。下诏徙苗傅淮西制置使,刘正彦副之。又改年号为建炎。
苗刘知勤王兵已入北关,乃逼迫高宗赵构请设盟誓、两不相害,赐二人免死丹书铁券,引精兵二千,与从将张翼、王钧甫、马柔吉、江池、孟皋、苗翊、张逵、苗瑀等人夜开涌金门而去。
韩世忠入城,高宗步行至宫门迎之,握韩世忠之手恸哭道:“苗、刘二贼虽逃,中军吴湛佐逆为最,尚留朕肘腋,能先诛乎?工部王世修也与贼通。”
韩世忠道:“叛臣皆可诛。”即谒吴湛,面带笑容,上前握手,吴湛不知何意,也与世忠握手。两手才握到一起,韩世忠两眉倒竖,怒道:“苗、刘二贼与君何等好处?君竟敢与其狼狈为奸,不顾国法?”吴湛听了,大惊失色,急欲走脱,韩世忠力大,握手不放。吴湛百般挣扎,韩世忠手上加力,只听一声脆响,吴湛中指已断,疼痛缩做一团,世忠遂把吴湛与工部侍郎王世修并戮于市。
天子追赠王渊开府仪同三司。因功封韩世忠武胜军节度使、御前左军都统制。吕颐浩、张浚、张俊、刘光世等引勤王兵亦入城。刘光世以功升太尉、御营副使。拜张俊镇西军节度使、御前右军都统制。
知枢密院事张浚等言:“逆臣苗傅、刘正彦引兵遁走,请行下诸州,生擒苗傅、刘正彦者,白身除观察使,不愿就者赏钱十万缗,斩首者依此。搏获王钧甫、马柔吉、张逵、苗瑀、苗翊,并转七官。其余官兵、将校,并与放罪,一切不问。仍降黄榜晓谕。”高宗从之。
韩世忠请于天子道:“苗刘二贼拥精兵,距瓯、闽甚近,傥成巢窟,卒未可灭,臣请讨之。”天子准许。
韩世忠辞别高宗问道:“臣当扑灭二贼,未审圣意欲生得之,或函首以献?”
高宗道:“杀之足矣。”
韩世忠道:“臣誓生擒二贼,显戮都市,为社稷刷耻。乞殿前二虎贲,护俘来献。”
高宗道:“卿说的可是宫中卫士宋金刚、张小眼二人?”
韩世忠道:“正是,久闻他两个膂力过人,可否随军?”高宗壮之,命宋金刚、张小眼两人听韩世忠调遣,并给韩世忠斟酒巨觥,为其饯行。
于是,以韩世忠为江、浙制置使,以解元、成闵、王德、徐文为副将,追击苗、刘。
苗傅、刘正彦出杭州向南进犯富阳县,统制官乔仲福沿途追击,苗傅又犯严州桐庐县,至白沙渡,所过燔桥以阻官军。苗刘犯寿昌县,黥民充军。再犯衢州,守臣胡唐老拒却之。
苗刘乃转道犯常山县,又至信州境内,攻破玉山县,屯兵沙溪镇,欲攻信州府。
统制巨师古自江东讨贼还,与乔仲福、王德会信州,欲并力攻苗刘。苗、刘闻之,知官军在彼,还屯衢、信二州之间。王德欲自立功名,不听韩世忠所遣,韩世忠遣亲将陈彦章去令王德到信州。王德不从,陈彦章拔佩刀击王德,王德与陈彦章斗数合,杀陈彦章,弃尸于市。
韩世忠大怒,欲引兵击王德。部下苏格劝道:“苗、刘未平,若与之战,乃是更生一敌,不如避之。”
韩世忠怒尤未息,愤愤道:“王德狗贼,待平苗、刘之后,和他理论!”
苗傅将张翼已见苗、刘败势,乃夜请马柔吉父子与王钧甫饮酒,酒至半酣,假意出帐解手,却命刀斧手突进帐中将三人杀死,请降于江、浙制置使周望,周望受之,上报天子。天子乃以周望为兵部尚书。
苗、刘见内部生乱,引兵走建州,寇浦城县,夹溪而屯,据险设伏,以邀官军。韩世忠将至浦城北十里,立下中军,与苗傅、刘正彦遇于涣梁驿。刘正彦屯兵溪北,苗傅屯兵溪南,跨溪据险设伏,相约为应。韩世忠率诸军力战,骁将李忠信、赵竭节恃勇陷阵,右军统制官马彦溥驰救,战死。苗傅、刘正彦乘胜率兵攻打韩世忠中军。
韩世忠挥戈直前,瞋目大叫道:“建功立业,只在当下。”
刘正彦望见,失声惊道:“吾还以为是王德军,却不知是韩将军!”
刘正彦举刀来迎,交马一合,韩世忠手起一戈搭在刘正彦肩头,奋力一拽,将刘正彦扯下马来,世忠见刘正彦堕马,喝一声:“拿下。”军士上前绑了。
苗傅与韩世忠战失利,引残兵退入浦城县中,韩世忠、乔仲福、王德合力攻打,城上只将滚木砲石砸将下来,军士伤亡极多。韩世忠退一箭之地,高声叫道:“大军至此,尔等顽固无用,苗傅、刘正彦作乱为首,如能杀他二人可抵消罪孽。”
苗傅副将江池正在城上,闻听此言,便起反心,乃叫过孟皋,手指城下道:“那人是谁?”孟皋不知是计,俯身观望,江池却抱住孟皋双腿,倒掫下城去,摔的粉身碎骨。江池遂令本部兵士开城投降,苗傅之弟苗翊急来阻止,江池命兵卒一并擒了,开关出城投了韩世忠。
韩世忠挥大军入城,苗傅闻之有变,与张逵、苗瑀各自分兵逃出城去。乔仲福追张逵,王德追苗瑀,韩世忠自追苗傅。
张逵收余兵向西南入崇安县,乔仲福追而杀之。苗瑀出城数里,被王德擒杀。只苗傅有些见识,改名易姓,弃了军马,向南趁夜遁入建阳县中,却不想被本县土豪詹标察觉,趁其不备使壮士擒之,执送韩世忠,世忠将苗傅钉了枷锁,槛车押赴行在。
韩世忠追剿苗、刘时,西北巨盗薛庆啸聚淮甸,率兵数千袭据高邮军,即是承州。其人善用大刀,勇冠诸军,依附者日益增多,兵至数万人,多骁隽敢斗,能以少击众。张浚以枢密之职统陕西兵三千,渡江往淮南抚谕诸贼,闻薛庆无所系属,恐其滋蔓,欲让其归自己麾下,亲往招之,径至高邮。薛庆听说,出郊叩拜张浚马首。
张浚笑道:“义士既然归顺朝廷,我当入城宣喻圣旨。”
薛庆见张浚相貌短小,与副将王存悄声道:“岂有如此丑陋枢密?必然是假冒朝廷大官来赚我,汝先去准备,诱其入城杀之。”王存先入城埋伏,薛庆遂诈降迎张浚入城。
张浚刚入城来,王存率大军自城边杀出,乱砍官军。张浚大惊失色,被薛庆一刀杆打下马,让喽啰一条绳索捆了。张浚部下被杀大半,余者活捉。
薛庆登上城楼,命人带过张浚,大叫道:“何处蟊贼,敢来赚我?”
张浚昂首道:“我非蟊贼,乃朝廷知枢密院事张浚,汝要杀便杀,将相不辱。”
薛庆举刀便欲杀之,其党王存劝止之道:“我观此人气节高傲,真伪未可知,恐杀真枢密,异日还能归附朝廷么?”
薛庆点头道:“汝言之有理,险些酿成大错。”亲为张浚解缚。
张浚出黄榜示以朝廷恩义,薛庆感服再拜,设宴款待。张浚留抚其众,与外间隔绝,音信全无,朝廷乃罢张浚知枢密院事,为提举杭州洞霄宫,以御营前军统制王燮为淮南招抚使,以兵渡江讨伐薛庆。薛庆逼张浚令出本军将士官告三千道,既得厚赏,从其党王存计,亟以兵护卫张浚出城。
高宗已从常州至江宁府,驻跸神霄宫,改江宁府为建康府。得闻张浚自贼营出,即日催促归朝。张浚推辞道:“高邮之行,徒仗忠信,虽不至如所传闻,然身为大臣,轻动损威,罪莫甚焉。”诏不允,张浚从高邮回至行在,复为知枢密院事。以薛庆守高邮军。帝亲书御制《中和堂诗》赐张浚:“六龙转淮海,万骑临吴津。王者本无外,驾言苏远民。瞻彼草木秀,感此疮痍新。登堂望稽山,怀哉夏禹勤。神功既盛大,后世蒙其仁。愿同越勾践,焦思先吾身。艰难务遵养,圣贤有屈伸。高风动君子,属意种蠡臣。”此乃建炎三年五月之事。
次月,杜充要弃开封,退守建康府。岳飞等将劝道:“中原之地尺寸不可弃,况社稷、宗庙在京师,陵寝在河南,他地所不能比。留守以重兵硕望,且不守此,他人奈何?今留守一举足,此地皆非我有矣。他日欲复取之,非捐数十万之众,不可得也。还请留守三思而行。”
杜充不听,大喝道:“令由我出,谁敢违抗?犯令者斩!”岳飞无奈,从之建康。
杜充南行至陈州铁路步,岳飞杀败贼首张用。至真州六合县,杜充檄讨李成,岳飞破之于盘城,李成又退保滁州。杜充命王燮讨之,王燮提兵瓦梁路,徘徊不进,其辎重在长芦镇,李成遣轻骑五百袭夺不获,掠寺僧、百姓百余人,劫取宪臣裴凛犒军银、绢。岳飞方渡宣化镇,听说此事,急进兵掩击,贼兵尽殪,得其枭将冯进,还所掠人于长芦。李成奔江西,王燮竟不至滁州而返。
江南久雨不止,高宗告谕辅臣,恐下有阴谋或人怨所致,于是吕颐浩、张浚皆谢罪求去。高宗道:“宰执岂可容易去位!来日可召郎官以上赴都堂言阙政。”御史中丞张守、中书舍人季陵各有言论,高宗嘉纳之。
赵鼎却言:“自熙宁间王安石用事,肆为纷更,祖宗之法扫地而生民始病。至崇宁初,蔡京托名绍述,尽祖安石之政以致大患。今安石犹配飨庙庭,而京之党未族,臣谓时政之阙,无大于此,何以收人心而召和气哉!”帝纳其言,遂罢王安石配享神宗庙庭,以司马光配。
后高宗又以久阴,下诏以四失罪己:“一曰昧经邦之大略,二曰昧戡难之远图,三曰无绥人之德,四曰失驭臣之柄。”仍榜朝堂,遍谕天下。右司谏袁植请再贬汪伯彦而诛黄潜善及失守者权邦彦、朱琳等九人,遂罢袁植知池州,以赵鼎为右司谏。
韩世忠平定苗刘之乱,七月回到行在,将苗刘二人献上。赵构下诏,令于建康城中搭起法台,施以磔刑,以儆效尤。苗、刘二人临死仍大骂昏君奸臣。张逵、苗瑀及苗傅二子俱已前死。诏释余党。进韩世忠检校少保、武胜昭庆军节度使、御营使司都统制。高宗御书“忠勇”二字表其旗帜,又封其妻梁氏为护国夫人,给内中俸以宠之。将臣兼两镇,功臣妻给俸,皆自此始。
苗傅败后,其余党后军部将韩隽引兵六百攻陷光泽县、邵武军,又犯建昌军,守臣方昭率众苦守六日,贼兵死者十之三四,韩隽遁去。韩隽再陷抚州临川县,又攻江州湖口县,遂渡江至蕲州,守臣中大夫王甡与官吏皆逃去。韩隽引兵欲依杨进于京西,途中被王善、张用邀击,且闻杨进被翟兴杀死,乃还居黄州黄陂县境上。刘光世驻军江州,遣人招韩隽,韩隽往见刘光世,刘光世命其还屯蕲州,因更名韩世清,号为小韩。不久,下诏韩世清添差蕲州兵马钤辖。
庆远军节度使、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御营平寇前将军范琼在江西,右正言吕祉首奏其罪,且进取范琼之策,赵构乃召范琼赴行在。
范琼屯兵南昌,徘徊观望,不敢入朝,帝令监察御史陈戬催促范琼入觐。陈戬不带随从,单骑往见范琼。
范琼未拜诏,先陈兵见陈戬,与其大笑道:“御史之来,当有观赏取乐。”乃将陈戬引到营中旷地,那处吊着一个赤体汉子。
陈戬疑道:“此乃何意?”
范琼一挥手,左右走出两个坦露胸背,好似屠户的人,手里各拿着短刀,走至被吊起的汉子前,举刀活剥人皮,那吊着的汉子疼痛乱叫,血流满地,惨不忍睹。
陈戬不为所动,厉声道:“范将军要以此怖吓朝廷使臣么?汝独不见苗、刘之事乎?愿将军深思熟虑。”
范琼连呼“不敢”,乃朝服北向谢恩,遂引兵赴阙。范琼自洪州入朝,以范琼为御营使司提举一行事务,后军统制辛企宗为都统制。诏以苗、刘之变,当轴大臣不能身卫社稷,朱胜非、颜岐、路允迪并落职,张澂衡州居住。
范琼既至朝廷,未肯释兵,及入见赵构,面奏道:“朋附苗、刘官员无罪,乞求陛下赦免。自祖宗以来,三衙不任河东、河北及陕西人,今殿帅缺官,臣愿领殿前司职事;臣招到淮南、京东盗贼十九万人,皆愿听臣节制。”官家听了范琼之言,心中大怒,君臣不欢而散。
知枢密院事张浚要去关陕统兵牵制金人,临行见范琼跋扈恣睢,遂奏道:“范琼大逆不道,罪恶满盈。臣自平江勤王,凡五遣人致书,约令进兵,范琼皆不答。今呼吸群凶,布在列郡,以待窃发,若不乘时诛戮,它日必有王敦、苏峻之患。”帝许之收捕范琼。
右仆射吕颐浩道:“臣与范琼旧有嫌隙,不敢独任其事,愿付张浚。”张浚退,与集英殿修撰、权枢密院检详文字刘子羽字彦修,密谋诛之,夜锁吏于张浚府中,使作文书皆备。
丁亥,朝退,伪遣御前右将军都统制张俊以千人渡江,若捕它盗者,因召张俊、范琼及御前营副使杜充赴都堂计事,为设饮食,使张俊将其众甲以来。范琼从兵满街,意气自若。
食已,吕颐浩等相顾未发,刘子羽坐庑下,恐范琼察觉,取写敕黄纸趋前,举以麾范琼道:“有敕,范将军可到大理寺置对。”张浚数范琼之罪,范琼惊愕不知所为。
刘子羽喝令左右:“拿下。”左右将范琼绳捆索绑,押至车中,遂以张俊兵卫送大理寺狱。
张浚使刘光世出抚其众,数范琼在围城中附金人迫二帝出狩状,又道:“所诛止范琼一人而已,汝等固天子自将之兵也,放罪不问。”众皆投刃于地道:“诺。”于是复以八字军还付武功大夫、忠州防御使、新知兆州王彦,而分范琼兵隶御营五军。刘子羽顷刻而定范琼之乱,张浚以此奇其材。
大理少卿王衣字子裳,奉诏鞫范琼,范琼不伏。言者又论范琼曾逼迁徽宗、擅戮吴革及迎立张邦昌等事,章下大理,王衣具以责之,范琼认罪。诏以台谏三章,责为单州团练副使、衡州安置。章再上,乃赐范琼死,亲属将佐并释之。狱吏要杀范琼,范琼犹不肯死,吏以刀自缺盆穴插入,范琼血喷如涌,叫呼移时而死。其弟和三子皆流岭南。
范琼下狱当日,太子病未愈,屋内有小铜鼎,宫人行走时误踢,铜鼎声响,太子受惊抽搐不已,少倾,太子惊吓而死,年三岁。赵构怒,命斩踢鼎宫人,下诏辍五日朝,殡葬金陵之佛寺。谥号元懿。
太子死次日,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郑瑴死,特赐田十顷,第一区,以抚其孤。以资政殿大学士王綯参知政事,兵部尚书周望同签书枢密院事。升杭州为临安府。
当时金国左副元帅粘罕自东平府还云中,右副元帅讹里朵自滨州还燕京,留左监军挞懒守山东地。赵构虑其再至,复遣使议和。
显谟阁直学士连南夫为建康府守臣,寓治在保宁禅寺僧舍,而韩世忠屯兵蒋山,把他逐走,夺其治寺。此事被赵鼎知道,见帝言:“连南夫缓不及事,固可罪;然韩世忠躬率使臣排闼而入,逐天子之京尹,此岂可训!请下诏切责世忠而罢南夫,仍治其使臣之先入者,此为两得。”
高宗道:“唐肃宗与灵武诸军草创,得一李勉,然后朝廷尊。今朕得卿,无愧昔人也。”乃降连南夫知桂州,而以尚书户部侍郎、宣抚处置使司参赞军事汤东野试工部侍郎,兼知建康府。戍兵原本都是群盗,喜攘夺市井,汤东野以峻法绳之管束,民恃以安。
张浚以为大宋中兴当自关陕开端,又虑金人谋攻陕、蜀,合围东南,乃毛遂自荐请行关中治兵,抵御金寇,高宗令其为川、陕宣抚处置使,得便宜黜陟。
高宗遂赐诏川、陕官吏军民:“朕嗣承大统,遭时多故,夙夜以思,未知攸济。正赖中外有位,悉力自效,共拯倾危。今遣知枢密院事张浚往谕密旨,黜陟之典,得以便宜施行。卿等其念祖宗积累之勤,勉人臣忠义之节,以身徇国,无贻名教之羞,同德一心,共建兴隆之业,当有茂赏,以答殊勋。”
自王燮、谢亮之归,朝廷闻鄜延经略使曲端欲斩王庶,疑其有反心,乃以御营使司提举一行事务召曲端,曲端疑惑不行,权陕西转运判官张郴劝曲端,曲端不听。议者喧言曲端谋反,曲端无以自明,至是张浚入宫辞行,只说曲端不会造反。时明州观察使刘锡、亲卫大夫赵哲皆在张浚军中,张浚辟集英殿修撰、知秦州刘子羽参议军事,尚书考功员外郎傅雱、兵部员外郎冯康国主管机宜文字,武功大夫、忠州防御使王彦为前军统制。王彦将八字军以从,太学博士何洋、閤门祗候甄援等俱从行。冯康国将行,往辞台谏,赵鼎对其说道:“元枢新立大功,出当川、陕,半天下之责,自边事外,悉当奏禀,盖大臣在外,忌权太重也。”冯康国点头而去。是日,张浚以亲兵一千五百人、骑兵三百,往关中进发,屯兵雨花台。东京留守杜充先行至江宁镇,与张浚相遇,屏退左右,二人私语久之。
留守杜充既还朝,副留守郭仲荀以敌逼京畿,粮储告竭为由,遂率余兵赴行在,京城数万人随郭仲荀而去。郭仲荀到行在后,朝廷遂以直徽猷阁、京畿转运副使上官悟为京城留守。赵伦为副留守。京师自上官悟留守后,命令不复能行,留守司名存实亡。
苗刘死后,韩世忠一直怨恨王德杀其爱将陈彦章,乃讼于侍御史赵鼎,赵鼎按罪,王德当死。天子得知,特赦王德之罪,命编管郴州。苗刘之乱已平,诸将仍分兵守要害,防金人南下。刘光世屯兵九江,得杨惟忠所失空头黄敕,即以便宜复王德前军统制,遣其平信州妖贼王念经。
王德行次饶州,会贼刘文舜围城,王德引兵讨之,刘文舜大败请降。王德纳而诛之,又对诸将校说道:“王念经听闻我留宿饶州,必不做准备。”遂倍道而趋信州,一战杀贼数万,生擒王念经。
将要返程,王德又道:“军中缺钱粮,此次不能空回,当在贵溪、弋阳两县根括。”
诸将道:“平民甚是无辜,将军三思,日后朝廷问起,如何作答?”
王德笑道:“如今乱世,朝廷管不得这许多,便是真追究起来,只说县中贼寇隐匿,分不清良恶,非杀尽不可。”诸将听了,面面相觑,莫敢谁何。
王德遂统大军进入贵溪、弋阳两县,昼夜屠戮数日,杀伤百姓二十余万,搜刮钱粮无数,返回朝廷,献王念经御前。高宗得知戕害百姓,无可奈何,诏还王德旧职,加升武显大夫、荣州刺史。
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