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关吴玠病故~祁州府挞懒伏诛】
话说李乾顺得败报,要御驾亲征,文臣武将劝阻,方才作罢。
李世辅收兵回延安府揭榜招兵,以“绍兴九年”为文书。每得一人,予马一匹,旬日间得万人,皆骁勇少壮。又擒害其父母弟侄者,皆斩于东城之内。行至鄜州,已有马步军四万余。撒离喝在耀州,闻李世辅来寻仇,一夕遁去。
四川宣抚吴玠遣张振来抚谕云:“宋金两国见议和好,不可生事,可量引军赴行在。”李世辅遂至河池县见吴玠。
吴玠抚之道:“忠义归朝,惟君第一。”李世辅从行使臣崔皋等六百余人列拜庭下,吴玠又抚之,犒以银绢,诣行府受告敕、金带。
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楼炤,承制以李世辅为护国军承宣使、枢密行府前军都统制,率部兵二千人及夏国招抚使王枢赴行在。
至行在,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护国军承宣使李世辅言道:“初归朝日,与金人有父母兄弟之仇,臣曾报复,乞待罪。”朝廷下诏:“世辅有功鄜延,特放罪。”
后四日,引对便殿,高宗抚劳再三,谕之道:“卿竭忠归朝,立功显著。”乃起复故官,赐名忠辅,俄又赐名显忠,赐田镇江,以崔皋辈充将佐。
王枢至行在,高宗听楼炤、秦桧之言,与夏国讲和,放还王枢与被俘一百九十夏人归夏国。
至六月,夏国有灵芝生于后堂,国主李乾顺作《灵芝歌》,使中书相王仁宗和之。辛亥,李乾顺驾崩,在位五十四年,死时五十六岁,庙号崇宗,谥号圣文皇帝,葬于显陵,其子李仁孝即位为夏国王。
李乾顺死同月,赵构皇后邢秉懿,三十四岁,驾崩于五国城。
吴玠自三败兀术后,已威震华夏,功高震主,且手握重兵,恐遭天子猜忌,步韩信后尘。乃效萧何自污,广买良田,多置姬妾,使人渔色于成都,又用方术,喜饵丹石,故得咯血之疾,直弄得声名狼藉,威风扫地。天子闻知吴玠颇多嗜欲,甚喜,乃谓诸将道:“年华易逝,卿等当以吴玠为荣,不可辜负青春。”诸将皆心知肚明,唯唯应从。只岳飞廉洁奉公,朝廷上下相疑。
吴玠得知岳飞与圣意相悖,思道:“岳飞与我同朝,并列名将,却与时事不容,倘异日遭祸,我于心何忍?不如点醒其一二,令他有进退之机。”吴玠知岳飞家无姬侍,饰名姝遗之。
岳飞却无领会之意,回书责吴玠道:“主上宵衣旰食,岂大将安乐时也?”却不受,吴玠益敬服岳飞。
吴玠自污,喜好酒色数年,一发不可收拾,至天子遣内侍奉亲札至仙人关,册封四川宣抚使,已深染重病,扶掖听命。内侍回京上奏,天子闻而忧之,命守臣就蜀求善医,且饬国工驰视,未至,吴玠卒于仙人关,死时四十七岁。此为绍兴九年六月二十一日事也。
天子闻吴玠病故,恸哭道:“金人悍勇,若无吴玠镇守西陲,川蜀早已不存。”下诏赠吴玠少师,赐钱三十万,立忠烈庙于仙人关,以祠吴玠。
吴玠既死,吴璘为其兄举哀发丧不提。
楼炤至凤翔府,熙河慕容洧叛,鄜延关师古入朝,秦凤无帅。楼炤以便宜命郭浩等分镇三路:
彰武军承宣使、知金州兼陕西宣谕使郭浩为鄜延路经略安抚使,兼知延安府,同节制陕西诸路军马,趣令以所部之任。武康军承宣使、利州路经略安抚使、川陕宣抚使都统制、节制成、凤州杨政为熙河兰巩路经略安抚使,兼知熙州。定国军承宣使、熙河兰巩路经略安抚使兼右护军都统制、节制阶、岷、文、龙州吴璘,为秦凤路经略安抚使,兼知秦州。仍诏郭浩、杨政、吴璘,并依旧听四川宣抚使节制。时陕西新复,永兴、泾原、环庆三路伪官张中孚、赵彬、张中彦为帅。
楼炤欲尽移川口诸军于陕西,吴璘劝道:“金人反覆难信,今移军陕右,则蜀口空虚。金若自南山捣蜀,要我陕右军,则我不战自屈。当依山为屯,控守要害。逮敌情见力疲,则可进据。”于是吴璘、杨政二军独屯内地。楼炤又会诸路监司于凤翔,皆言蜀边屯驻大军之久,坐困四川民力,乃下其议。
楼炤从凤翔归朝后,与官家言道:“川陕诸军冬衣,已下成都府等路取拨十六万匹。”
赵构道:“蜀土频年调发,凋弊已甚。今吴玠一军既分屯关陕,馈运十省八九。若更能镌减冗官,四川民力,庶几其少纾乎!”
后来赵构有《赐枢密院楼炤》诗一首:
联念邦家历万几,幸卿相与久维持。
孜孜广道诹询处,蹇蹇封章纳诲时。
半世奇勋惟我重,一生忠节自天知。
南归奚事将为赠,金石诗篇壮羽仪。
是月,抚州钤辖伍俊本杨幺部将,既招安,谋据鼎州桃源县复叛,提点刑狱万俟卨不能制,乃以委薛弼,薛弼许伍俊以靖州。伍俊喜道:“我得靖州,则地过桃源远矣。”伍俊至,薛弼则斩以徇。薛弼因功迁秘阁修撰、陕西转运使,以左司郎官召知虔州,移黄州。
汪伯彦入朝见赵构,昏君自然欢喜,与汪伯彦对坐而谈,汪伯彦临出宫时,献上自己所著《中兴日历》,赵构龙颜大悦。后三日,以观文殿学士、左正议大夫、新知宣州汪伯彦为检校少傅、保信军节度使。
赵士㒟、张焘亦自西京朝陵而回,入见赵构,即奏疏道:“金人之祸,上及山陵,虽殄灭之,未足以雪此耻、复此仇也。陛下圣孝天至,岂胜痛愤,顾以梓宫、两宫之故,方且与和,未可遽言兵也。祖宗在天之灵,震怒既久,岂容但已,异时恭行天罚,得无望于陛下乎?自古戡定祸乱,非武不可,狼子野心不可保恃久矣;伏望修武备,俟衅隙起而应之,电扫风驱,尽俘丑类以告诸陵。夫如是然后尽天子之孝,而为人子孙之责塞矣。”
赵构问道:“诸陵寝如何?”
张焘不答,唯言:“愿官家万世不可忘此仇。”赵构默然。不几日,以兵部侍郎兼史馆修撰张焘权吏部尚书。
自陕西五路初归大宋,而商、虢二州复隶陕西,至是陕西宣谕使周聿、郭浩上书言:“五路并在秦川之北,万一盗贼出没,五路便见隔绝,岂能南来为朝廷用!商州旧属川陕,自讲和之后,还隶陕西,而武关、秦关之险并在其北,何以制御!况虢州跨河带山,北临陕郊,最为要害之地,今亦属陕西,非所谓以近致远也。”
赵构见他两人说的有理,下诏道:“金州依旧隶四川宣抚使司,虢州隶京西,商州听金州节制。”
时言者论名器浸轻之弊,以为:“三岁大礼荫补,三年科举,所得之士共止数百人,而便宜补官,一岁之间乃倍此数。今罢便宜圣旨已五年,其所换给约万计。乞限一年,庶息奸弊。”因而下诏川陕宣抚司便宜补官,限一年陈乞换给。
赵构道:“陕西沿边控制夏国,最为要害,当挑选久在军中,谙练边事,或本土武人,方能保固障塞,民得安业。可札付楼炤,令谕诸帅。”
翼日,秦桧奏道:“如陛下所说,已行文下达诸帅。”
赵构道:“堡寨最为沿边急事,神宗戒陕西诸帅,悉出手批。然于器械则稍变古法,新法弓稍短,不能及远,又放箭拘以法,不能中的。朕自幼年即习骑射,如拽硬、射视,各是一法。斗力至石以上,箭落不过三五十步,如此怎么能御敌!”
秦桧阿谀道:“陛下圣主,岂是边帅可比。”
赵构听了大笑,又对秦桧道:“吴玠军马既移屯熙、秦等路,便当以五百人为一指挥,令诸帅招填,稍足旧额,与弓箭手参用,缓急之际,有足倚仗,庶几渐复祖宗之旧。金人和议虽坚,安能保其终久无衅!况夏人乍臣乍叛,尤难保持。今日边防,尤不可忽。”
内侍忽然送来张俊奏札,赵构让秦桧打开来看。
秦桧看罢,说道:“武信军承宣使、知庐州张宗颜染病身亡。”
赵构问道:“年纪多少?”
秦桧答道:“四十四岁。”
赵构道:“去年,张宗颜知庐州,总帅事,敌数百骑抵城下,宗颜以骑百余御之,敌人退走。藕塘破齐,也是功不可没。可追赠保静军节度使,谥号壮敏。”
秦桧问道:“张宗颜死后,其兵与庐州守臣空缺,如何处置?”
赵构想了想,说道:“命右朝请大夫、淮南西路转运判官李仲孺知庐州。让张俊把宗颜之兵收归建康。”
旨下,李仲孺代替张宗颜守庐州,张俊遂命统制官田师中将张宗颜之众八千人统归建康。
两国和议后,金国内政大变。大金宋国王完颜宗磐、衮国王完颜宗隽、滕王完颜宗英、虞王完颜宗伟谋反,伏诛。咸州祥稳沂王完颜晕坐与完颜宗磐谋反,伏诛。
左副元帅挞懒持兵柄,谋反有状。诏以挞懒属尊,有大功,因释不问,置行台于燕京,出挞懒为行台尚书左丞相,手诏慰遣。杜充为行台右丞相,萧宝、耶律辉行台平章政事。
金主完颜亶以太傅、领三省事完颜宗干为太师,进封梁宋国王。拜右副元帅沈王宗弼为都元帅,进封越国王。以尚书左丞萧庆为右丞相。
兀术杀诸王时,完颜希尹与其同谋。希尹之子昭武大将军把荅,有才智谋略,力胜百人,宗隽入见金帝,把荅自后执其手而杀之。金帝遂赐陈王希尹诏书不名,肩舆升殿。
一日,完颜亶从容对侍臣说道:“朕每阅《贞观政要》,见其君臣议论,大可规法。”
翰林学士韩昉道:“皆由唐太宗温颜访问,房玄龄、杜如晦辈竭忠尽诚,其书虽简,足以为法。”
金主道:“太宗固一代贤君,玄宗何如?”
韩昉道:“唐自太宗以来,唯玄宗李隆基、宪宗李纯可数。玄宗所谓有始而无终者,初以艰难得位,用姚崇、宋璟,惟正是行,故能成开元之治;末年怠于万机,委政李林甫,奸谀是用,以致天宝之乱。苟能慎终如始,则贞观之风,不难追矣。”
金主称善,又问:“周成王何如?”
韩昉答道:“古之贤君。”
金主笑道:“成王虽贤,亦周公辅佐之力。后世疑周公杀其足,以朕观之,为社稷大计,亦不当非也。”
逾月,金主完颜亶捕鱼混同江,渔网绳索断裂,曹国王完颜宗敏喝酒大醉,对金主笑道:“待臣与陛下拽回渔网。”言罢,鞭马入江,以手拉住系网大绳,沉于水中。
完颜亶惊慌不已,对左右大叫:“谁能救得宗敏,必有重赏。”匆忙仓促间,无人回应。
显武将军完颜思恭跃入水中,拽起完颜宗敏,拉至岸边。思恭本名撒改,押懒河人,金源郡王完颜神土懑之子,完颜习失之弟。体貌雄伟,美须髯,纯直有材干。
完颜亶连声称赞道:“幸亏有将军在此,不然宗敏溺死。”赏赐完颜思恭金银等物极多,擢右卫将军,袭押懒路万户,授世袭谋克。
只说挞懒听闻杜充为行台右丞,同去燕京,怒道:“我开国元臣也,何罪而与降奴杜充为伍!”挞懒至燕京,愈骄肆不法,复与翼王完颜鹘懒谋反,而朝议渐知其初与宋宰相秦桧交通,而倡议割河南、陕西之地。
兀术自燕京还朝,察挞懒与宋人交通赂遗,遂以河南、陕西与宋,奏请诛挞懒道:“河南之地,本完颜昌与宗磐主谋割与南朝,二人必阴结彼国。今来使已至汴京,未可令过界。请诛挞懒,复旧疆域。”狼主因挞懒主和割地,疑其二心,乃下诏以兀术为太保,领行台尚书省,都元帅如故,领兵往燕京诛挞懒。
王伦已从东京赴金国议事,有云中旧吏,隶兀术帐下使唤,秘密来见王伦,告以兀术之谋,王伦遣人回宋具言于朝,乞早做准备。兀术知之,遂命中山府拘王伦,引兵往杀挞懒。
挞懒先得报,知兀术奉旨来诛,与翼王完颜鹘懒及宗人活离胡土、二子完颜斡带、完颜乌达补,自燕京引兵数万南走,将亡入于宋,兀术星夜追及至祁州。
挞懒见兀术轻骑追来,人数不济,欲杀兀术,做投宋之礼。便收住人马,两军相对,旗鼓相望,南北列成阵势,各用强弓硬弩,射住阵脚。挞懒自与鹘懒压阵,令大将活离胡土出阵叫战。
兀术骑匹宝马“跃山青”,在阵前大叫道:“叛将挞懒出来回话。”
挞懒听了,提马横刀回道:“兀术侄儿,有甚话说?”
兀术厉声道:“我无叛贼叔父,汝欲何往?早些束手,免死无辜。”
挞懒道:“既然朝廷不容,我便南投宋国。我主和,汝主战,本势同水火,今日你死我活,何须多言?”
兀术麾下一员虎将,当先叫道:“奉旨诛逆。”那将身长一丈,能日食斗米,餐啖全羊,曾在长白山,一日杀六虎。头戴铜盔,体挂钢甲,紫面红须,声如蒲牢,透入九霄。并不骑马,大踏步跑出阵来,右手握百斤铁杆狼牙棒,拖地拽着,直取挞懒。众人看时,却是金国第一悍猛之士,蒲察世杰。
活离胡土大喝道:“那短腿厮,我也不欺你无马。”活离胡土生的凶恶异常,身高一丈,也便跳下马来,使一杆百斤狼牙棒,直抢蒲察世杰。两军呐喊,鼓声乱敲。二将奔至核心,各举狼牙棒互砸,斗到十合,两条狼牙棒上的铜钉,几乎都折断了。又斗十合,蒲察世杰卖个破绽,活离胡土一棒打个空,急切撤不回来,蒲察世杰一狼牙棒扫在活离胡土小腿上,撇了狼牙棒,扑地倒了。蒲察世杰就势赶上一步,双手提起棒镦,又复一棒,从半空里打将下来,可怜活离胡土,头颅被打的粉碎,一命呜呼。蒲察世杰那狼牙棒已废,后造一柄六尺韦陀杵,重一百二十斤,军中号为“金杵楼至”,自是不提。
兀术见胜,挥兵卷杀过去,挞懒大败,长子斡带、次子乌达补死于乱军,翼王完颜鹘懒被王伯龙一刀砍于马下。挞懒见已不能走脱,抡长杆刀来拼兀术,兀术举凤翅鎏金镋相迎,斗十余合,挞懒年老力怯,被兀术一镋刺死马下,挞懒余众皆降了兀术,兀术命收了挞懒等人尸身,回返上京会宁府缴旨去了。挞懒被诛于八月。
完颜亶见了挞懒尸首,对百官假意哭道:“完颜昌本我宗族,奈何与宋宰秦桧有谋,将要投之,吾不得已令宗弼叔父追而诛杀。今主谋已诛,党羽皆赦。”
兀术至面前奏道:“吾主休要悲泣,挞懒死有余辜,不如复取河南、陕西,兀术愿总任征事。”
狼主本有心,只挞懒在世时百般梗阻,挞懒已死,便与兀术一心,决意伐宋。遂下诏:“诸州郡军旅之事,决于帅府。民讼钱谷,行台尚书省治之”。兀术兼总其事,遂议南伐。
太师宗干以下皆道:“赵构蒙再造之恩,不思报德,妄自鸱张,祈求无厌,今若不取,后恐难图。”
狼主道:“彼将谓我不能奄有河南之地。且都元帅久在方面,深究利害,宜即举兵讨之。”遂命元帅府复河南疆土,诏告中外。
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