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胜非起复右仆射~吕颐浩遭劾罢宰执】
话说徐文叛去后,陕西金兵大部也已北还,刘豫令京西南路安抚使周贵守金州。金房镇抚使王彦遣本司统制官、武节郎许青,率兵马一千三百人出金州汉阴县向东来夺州府,周贵得知,率兵三千往西迎战,两军至凤皇山相遇,各自列阵,主将互通姓名。
许青出马挺枪,骂道:“刘豫的守门犬,怎敢来抗天兵?”
周贵提刀骤马直抢过来,口中骂道:“赵构的蠢奴,又怎敢狂叫?”两人刀枪并举,交斗厮杀三十余合,许青枪杆击中周贵后心,周贵虚掩一刀,败走归阵。许青摇枪引兵横击,大败伪齐兵马,周贵仅以身免,遂收复金州城。又败金兵于本州洵阳县,周贵乃弃均、房二州逃去。宋军粮食短缺,张浚乃以王彦兼宣抚司参议,驻兵达州,而留统制官、武功大夫格禧以兵三千守金、房二州。
高宗又以相州安阳人韩肖胄字似夫,拜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充金国军前通问使。以胡松年为副使。韩肖胄入奏道:“大臣各循己见,致和战未有定论。然和乃权宜之计,他日国家安强,军声大振,誓当雪此仇耻。今臣等行,或半年不返命,金国必复有谋,宜速进兵,不可因臣等在彼而缓之也。”将行,其母说道:“汝家世受国恩,当受命即行,勿以我老为念。”高宗称为贤母,封荣国夫人。
神武诸军二千人护送韩肖胄过江。韩肖胄至汴梁,刘豫欲见之。
副使胡松年道:“见之无害。”伪齐之臣欲令韩肖胄以臣礼见刘豫,韩肖胄未有以答。
胡松年道:“皆大宋之臣,当用故礼。”伪臣不能折。
既见,胡松年、韩肖胄二人,长揖刘豫,叙寒温如平时。刘豫欲以君臣之礼傲之。
胡松年道:“松年与殿下比肩事主,不该如此。”
刘豫问道:“主上如何?”
胡松年道:“圣主万寿。”
刘豫道:“其志何在?”
胡松年道:“主上之意,必欲收复故疆而止。”刘豫听了,惭愧而退。
韩肖胄等遂往云中,见金国都元帅粘罕议事。
话分两头。周随亨、李愿宣押王似、卢法原至阆州,张浚始解使事。因当初张浚入川,受黜陡之命,参知政事席益、签书枢密院徐俯大不平,指宣抚司升罢官吏,有僭越之嫌。赵构遂罢去宣抚司便宜黜陡。
张浚遂与宝文阁直学士刘子羽,参议官、左通议大夫王庶,主管机宜文字、兵部员外郎冯康国,鼎州团练使、提举江州太平观刘锡,左朝散郎、利州路提点刑狱公事冯楫,权枢密院计议官,同行东归。张浚还行在,而王似等代其职。张浚行至绵州,又上书朝廷,说王似不可任命。
三月前,朱胜非以母丧去位,执丧居庐,赵官家遣使夺哀,强起复之,三辞不获。朝廷遣人接踵而至,赐诏道:“念同心相与而共吾事,惟二三臣;其一日不可以远朕躬,如左右手。朕方兴复是图,盖一切当用权以有济。卿既安危所系,何三年不从政之可言?”
朱胜非辞愈切,及叙本朝典故,属同列开陈。官家道:“匪卿畴克任者,虚府以待。”又赐亲笔:“逾卒哭之制,而朕待卿为政奚啻三秋邪?盖恩以义断,情以礼夺,古所以然也。况成命已颁,舆情胥悦,卿毋濡滞,以拂朕心。卿因母祥祭,追慕毁塞,过伤其气,朕亦恻然念之。然今乃何时?而卿谒告使朕忧思庙堂之政,盖非特岳鄂相邓之间,缓急不测,机务随时应变,岂容留滞?宜来早扶疾之朝,兼朕别有所欲面道者,非可托于毫楮也。”
朱胜非得御诏,惶恐不敢辞,官家命督促甚至,不得已而回朝,复面陈终丧,官家不许,即请归府邸见宾客,衣黑袍皂靴,官家从之。朱胜非虽居外治事,而还家哀瘠,尽执丧之礼。
朱胜非再次起复,守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特命睿思殿祗候陈彦臣宣押赴行在。朱胜非与张浚不睦,常在天子面前说张浚之短,赵构遣中使往迎张浚,催促回朝。
自六月丙午天不下雨,赵官家命议狱刑,止息劳役,只吃素膳。至七月末,辅臣奏事,吕颐浩言降雨已足。
赵官家道:“日者亢旱,朕甚忧之,以穑事无望矣。今沾足如此,殆将有秋。《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书大有年者才一,书有年者再而已,以此知丰登之难得也。”翼日,高宗皇帝才锦衣玉食。
朝廷诏岳飞赴行在,留精兵万人戍江州。岳飞入见天子,天子置酒垂拱殿以迎劳。席间天子笑道:“自建炎时,爱卿便有恢复中原之志,数次平寇,更是功不可没。加封汝为镇南军承宣使、江南西路沿江制置使,由襄、汉窥中原,可否?”岳飞急起身拜谢。
天子喜道:“朕今二十有六,卿长我四岁,当尽力辅佐孤,成中兴之业。”岳飞感泣再拜。
天子急忙扶住道:“今日饮宴,不必拘泥君臣之礼,你我吃酒尽兴,过后还有一喜。”
膳后,岳飞道:“陛下尚有何喜?微臣洗耳恭听。”
天子与左右道:“宣牛皋进殿。”左右出殿去了。
岳飞愕然道:“牛皋?”
天子道:“不错,朕得一猛将,姓牛名皋,汝州鲁山人,立功颇多,有张飞之雄。今令其归汝节制,必可独当一面。”
不一时,牛皋随内侍入殿来,岳飞见了,起身相迎道:“果是吾兄。”
牛皋见是岳飞,相拥而笑,说道:“贤弟,多年未见,汝为名将矣。”
牛皋因何在此?却是牛皋自与董先走投襄阳,赵官家多听牛皋之名,欲见其人,乃召入行在,见而奇之,加封亲卫大夫。
赵官家又听岳飞自虔州凯旋班师,召来一并封赏,想使牛皋隶其麾下。不想二人早已相识,官家心中万分欢喜,大笑道:“既然你二人相识,岳卿岂不如虎添翼。”二人齐齐拜地,直呼万岁。岳飞养子岳云,年龄尚少,高宗亦以战袍戎器赐之。
龙颜大悦之余,命二人起身,引入御书房内,提起御笔,蘸得墨饱,手书“精忠岳飞”四字,并制旗以赐之。岳飞、牛皋拜谢出朝。
岳飞临行前,高宗说道:“卿前在洪州,与江南兵马钤辖赵秉渊饮酒大醉,击秉渊几死,李回弹劾卿奏札几道,只说军将上下有别,饮酒误事,卿当戒酒。”
岳飞道:“臣知错,自今日戒酒。”
当时统制官傅选屯江州,李山知蕲州,皆受李回节度。岳飞离朝后,欲让傅选、李山归为本司统制,高宗应允,于是岳飞方能自成一军。
高宗命端明殿学士、江南西路安抚大使兼洪州知州赵鼎为江南西路安抚制置大使兼知洪州,中卫大夫、武安军承宣使、神武副军都统制岳飞落阶官,为镇南军承宣使、江西沿江制置使,置司江州。
当时岳飞军每月费钱十二万二千余缗,粮米一万四千五百余斛,诏漕臣曾纡津致钱粮,为军中五月之费,而赵鼎督趣之。李回与岳飞不和,赵鼎到洪州后推诚待岳飞,岳飞亦心服。
高宗又命江东宣抚使刘光世为江东、淮西宣抚使,置司池州。淮南东路宣抚使韩世忠为建康、镇江府、淮南东路宣抚使,置司镇江府。神武前军统制、荆南府、潭、鼎、澧、岳、鄂等州制置使王燮为荆南府、岳、鄂、潭、鼎、澧、黄州,汉阳军制置使,置司鄂州。神武副军都统制、江西制置使岳飞为江南西路、舒、蕲州制置使,置司江州。赐江世钱十万缗,为营垒费。仍命世忠措置所部沿江至平江府、江阴军沿海地。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武泰军节度使、主管殿前司公事郭仲荀为检校少保、知明州兼沿海制置使,神武中军统制、提举宿卫亲兵杨沂中兼权殿前司公事。仍诏仲荀以绍兴府、温、台、明州为地分,自帅府外,应统兵官并得节制。
一日,吕颐浩言道:“行宫北门未成而役夫少,欲于忠锐第八将范温麾下,择不堪出战二百人助役。”
赵构道:“不可。四方闻之,以为使将帅舍甲兵而事营缮,非今日整兵经武之道。”
徽猷阁待制宋伯友言道:“艰难以来,中原隔绝,功臣子孙,凋丧殆尽;乞访其后,量材录用。”遂下旨,录用太祖、太宗、真宗、仁宗、英宗、神宗六朝勋臣自曹彬至蓝元振三百二十人子孙。其后是赵普、赵安仁、范质、钱若水诸孙,皆与官职。
宰相吕颐浩、参知政事席益、签书枢密院事徐俯,又以干旱乞罢政。赵官家道:“与其去位,曷若同寅协恭,交修不逮,思所以克厌天心者!”吕颐浩等臣工,乃复视事。
时以干旱之故,以为天降惩罚,诏令群臣上书言阙政。
礼部尚书洪拟奏道:“法行之公,则人乐而气和;行之乖,则人怨而气偏。试以小事论之:近时监司守臣献羡余则黜之,宣抚司献则受之,是行法止及疏远之臣也。有自庶僚为侍从,卧家视事,未尝入谢,得美职而去;若鼓院官移疾废朝,则斥罢之;是行法止及冗贱之官也。榷酤立法甚严,犯者籍家财以充赏;而大官有势者,连营列障,公行酤卖,则不敢问;是行法止及孤弱之家也。小事如此,推广而言之,则怨多而和气伤可知矣。”疏奏,帝嘉纳。
官家问大臣道:“元祐党人虽然皆贤,其中也有不贤者么?”
吕颐浩等大臣答道:“岂能皆贤!”
徐俯回道:“若真元祐党人,岂能不贤!但蔡京之辈,凡己之所恶,欲终身废之,必名之元祐之党,是以其中不免有小人。”
官家道:“如黄策之类是也。”
徐俯道:“黄策乃元符末上书狂直被罪,天下皆称之。如黄策比者,无虑十余人,黄策不能固穷守节,陷于非义。其中亦有议论前后反复,奸恶猥琐,窜名其间,如杨畏、朱师服数人耳。”
建炎二年时,黄策以直秘阁、通判严州,受赇抵罪,故而官家说话间提及此人。
时梁、卫之地,悉数沦落伪齐境内,翟琮屯伊阳凤牛山,为刘豫所逼,孤立不能对敌,率部曲突围奔襄阳。京西招讨使李横上禀朝廷。官家下诏:“河南镇抚使翟琮,且在襄阳府屯泊,听候朝旨。”
权商虢镇抚使董先,言有官军及老弱七千在襄阳,而李横兵多,恐不能赡给,朝廷命董先赴行在,董先遂率兵依附江西赵鼎。
官家以雨天晴天不合时宜,苏、湖又地震,求百官直言。下诏道:“比者雨旸弗时,几坏苗稼,朕方寅畏怵惕;又复地震,苏、湖益甚,朕其惧焉。盖天降灾,其应必至,皆朕失德,不能奉顺乾坤,协序阴阳之故。咨尔在外大小之臣,有能应变弭灾,辅朕不逮者,极言无隐。”
数日后,侍御史辛炳言道:“叨缀日参,见宰执有留身奏事者。臣窃谓天下有大利害,政事有大因革,人才之黜陡,赏罚之劝惩,相与敷陈于陛下之前,盖有不容不公者。留身之际,何所不有!恐分朋植党之渐,为害滋大。欲望降旨,自今三省、枢密院朝殿进呈,讫不得留身,违者许御史台弹奏。”
吕颐浩再相共二年,辛炳劾其不恭不忠,败坏法度。及吕颐浩引疾求去,殿中侍御史常同因论其十罪,大略谓:“吕颐浩循蔡京、王黼故辙,重立茶盐法,专为谋利,一也。不于荆、淮立进取规模,惟务偷安,二也。所引用非贪鄙俗士即其亲旧,三也。民诉讼有再至者辄罪之,四也。赃吏吕应问、韩禧皆满数万,吕颐浩既受女谒,遂令移狱,欲罪元按官司,五也。台谏论事不合己意,则怒形于色,六也。近两将不协,几至交兵,不能辨曲直以申国威,而姑息之,七也。其心腹最喜者擢置台属,使采台中议论,八也。近者地震,抑而不奏,及降诏求言,又不引去,九也。每会亲党夜饮,男女杂坐,比言者论罢都漕司,遽托病乞出,十也。陛下未欲遽罢颐浩者,岂非以其有复辟之功乎?臣谓功出众人,非一吕颐浩之力。纵使有功,宰相代天理物,张九龄所谓不以赏功者也。”疏入,特进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都督江淮荆浙诸军事吕颐浩罢,为镇南军节度、开府仪同三司、提举临安府洞霄宫。高宗遂罢吕颐浩。此为绍兴三年九月初事。
再说陕西同统制军马杨政率诸军深入至开州清水县,命川陕宣抚司统领官吴胜与统领官杨从仪、程俊等率忠义人进讨。伪齐泾原第八将严千,以甲军千人,骑兵五百,筑莲花城。
吴胜至城下大骂一场,严千出城厮杀,军阵还没摆开,吴胜率军急击,严千兵马大乱,绕城奔走,吴胜追杀一场,得了莲花城。
严千大败,寻到伪齐泾原第十将宋师闵,诉说经过。次日,宋师闵率骑兵两千,与严千来战吴胜,要夺回莲花城。
莲花城下,宋齐两军对圆。齐军阵上主将严千、宋师闵,宋军阵上主将吴胜、杨从仪、程俊。
严千当先出马抡锤,大叫道:“吴胜那厮出来,昨日军阵不整,被你冲散,真乃小人,今日与你必分输赢。”
吴胜笑道:“何为小人?用兵之道,以奇取胜,兵不厌诈尔却不晓得么?”吴胜飞马举刀与严千在阵前斗二十合,不分输赢。
杨从仪捻枪打马前来相助,宋师闵出马横槊相敌,杨从仪、宋师闵交斗三十合,依旧不分高低。程俊挥兵掩杀,严千、宋师闵见了,拨马便走,伪齐兵又败一阵,吴胜等追杀无遗,捉获伪齐所部将十余人,宋师闵、严千仅以身免。吴胜还兵至腊家城,复与敌遇,步将从义郎彭扆战死。准备将、承信郎贺吉,为贼所擒。贺吉道:“吾不死于敌手。”遂自杀。此一战,宋军将士死者一百二十三人,皆赠官,录其子。
朝廷令忠锐第九将史康民、第十将王林所部隶属张俊军,又令第二将张守忠受张俊节制。过三日,言者上章以为不可。
官家与辅臣说道:“议者多言诸大将不宜增兵。汉高祖定天下,诸将兵至十数万,未尝以为疑,故能成功。今刘光世、韩世忠兵才各五万,张俊不满三万,议者已患其多,此不知时宜也。”
参政席益答道:“方用兵之时,御诸将当如高祖,削平之后,待功臣当如光武。”
官家道:“卿此言甚善。然则何日可睹太平?恐怕遥遥无期!”
吕颐浩罢免逾月,朱胜非等大臣上《重修吏部七司敕令格式》一百八十八卷。以总兵累年,捍御有功,加吴玠检校少保。
大理国请入贡且卖马。赵官家谕大臣道:“令卖马可也,进奉不必,安可利其虚名,而劳民伤财!”
朱胜非道:“异时广西奏大理入贡,事可为鉴。”
赵官家道:“遐方异域,何由得实!大理虽说进奉,实利经商贩卖。第令帅臣、边将偿其马直,价钱合适,则马当继至,庶可增诸将骑兵,并不是没有益处。”
尚书吏部员外郎刘大中宣谕江南路还,以举刺官吏、申明利害、平反狱讼、科拔财赋为八册来上。刘大中出使仅一岁,所按吏二十人,荐士十六人。
不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