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官军杨幺投湖~荐老儒尹焞津遣】
话说宋军阵上岳云见了眼红道:“似此这般,何时才能剿灭此贼?”纵奔霄马,擎双金锤来助岳飞,对面阵上高立急出相敌。二人斗十合之上,高立被岳云一锤打在脸上,落马而亡,岳云径奔杨幺。
杨幺拨马急走归阵,摇叉叫道:“岳飞狗贼,今日以二并一,怎算得英雄?”
岳飞道:“犬子管教无方,必当重罚,你我再战如何?”
杨幺道:“且不与你论口,我有五虎上将,前时因黄佐偷营,折了一个周伦,尚有四个,你敢拨出四个杀么?你那身后有我降将,不可令出。”
岳飞道:“这样最好,我这也有四个悍将,与你手下将官比个输赢。”两边都派出人马来:王贵战夏诚、张宪战英宣、牛皋战陈寓信、因徐庆臂伤未愈,就令李山战李合戎。
八员大将战二十合上,牛皋逞威,用蛇矛拨开陈寓信铁枪,在马旁抽出金锏,将陈寓信连盔带头,打个粉碎,死在马下。张宪三尖刀刺英宣落马。岳飞高举铁枪,驱动十万兵马,卷杀过去,杨幺尽失了鼎州城外十座营寨,退入城中。
岳飞正要攻城,忽报辰州有贼兵来援,已顺沅水至鼎州南门数里外,尽已登岸。岳飞急分张宪、秦祐、李山率兵一万迎敌,自督军围攻鼎州。
张宪来到南门,正截住贼兵,那贼将却是辰州御前都统制“义大虫”温通,善使描金戟,骑瓜黄马,左右两个副将“铁背鲶”李青,使一对铁锤,骑黑马;“银皮貀”方深,使一对银锤,骑白马。身后七八千义兵,各个彪悍壮猛。
岳云当先出阵叫道:“不怕死的送命来。”方深、李青两人齐出对战岳云。这二人却是水将,旱地却少了些本事,没过十合,被岳云“水中捞月”一锤打死李青。方深与岳云错镫时,岳云反手一锤,正中方深后心,也死在马下。张宪挥兵杀去,温通大败,被李山一刀劈死,余下兵马走的走,死的死,降的降。其时,杨幺已使李合戎出南城策应温通,李合戎方至,温通已大败身死,便引军回城,告知杨幺。杨幺听闻又折了辰州助军,愁苦万分,问计于军师左仆射“火须翁”黄诚。
黄诚道:“如今陆路皆是官军,我等已失地利,不如突围而出,行舟于洞庭湖上,宋军善于陆战,我军善于水战,如能引得官军入水,便可大展水军之威。”
杨幺转而问副军师右仆射“碧眼屃”程林。程林道:“黄丞相言之有理,此计甚妙,即便擒不得岳飞,也需迫其退兵。”杨幺大喜,暗自整肃军马,夜半突围。
且说白日里张宪得胜,杀了辰州守将温通、方深、李青,又得了许多军器、生口、战船、铠甲、马匹、金鼓无算,回报岳飞。岳飞喜得合不拢嘴,手捻胡须,嘉赏张宪等将,诸将都说岳云当先斩杀方深、李青,应以重赏,岳飞却不以为意,一笑置之。诸将亦不敢多言。
当晚,岳飞收军屯于鼎州东门外,只留围哨的兵马数千,安插四门,令有军情,以火为号,大军便到。哪知杨幺留杨广、杨华守城,自分为四路兵,向各门而出,四门外宋军都燃起火光来,岳飞欲分军去敌。
胡闳休谏道:“杨幺穷困鼎州,必然要脱逃洞庭,以水军之力,阻我进讨。此城北门于洞庭最近,不如移重兵于北门。”岳飞等方醒悟,急移兵于鼎州北门,劫杀杨幺。杨广、杨华献鼎州,随后亦降。
杨幺携太子钟子仪率军冲出北门,见宋军只有数千,令夏诚、李合戎在前,荡开重围,一发的都冲了出去。至素孝镇,洞庭水军都指挥使陈钦引各寨水将王春、申星、高宣五万水军接应登船,驶入洞庭湖去。
岳飞引军随后追至,见陈钦楼船高十余丈,浮舟湖中,以轮激水,其行如飞,先令陈瑫、刘衡以水军攻之,那楼船旁置撞竿,官舟迎之辄碎,徒仰视不得近。
岳飞叹道:“我须造此大舟,方能克之。”
湖南运判薛弼止道:“若是,则未可以岁月胜矣。且彼之所长,可避而不可斗也。今大旱,湖水落洪,若重购舟首,勿与战,逐筏断江路,藁其上流,使彼之长坐废,而精骑直捣其垒,则破坏在目前矣。”
岳飞喜道:“公言甚善。”遂令伐君山木为巨筏,塞诸港汊,又以腐木乱草浮上流而下,择水浅处,遣善骂者挑之,且行且骂道:“杨太兵败走湖中,要做缩头水上龟。”
杨幺入洞庭湖中,岳飞亦引官舟追来,宋军詈辱之声,传播数里,陈钦等将请道:“我军利于水战,此时可杀岳飞。”
杨幺亦不能忍,引艨艟大船数百攻之,岳飞鸣金急撤水浅处,杨幺大船追来,舟轮则夹住上流飘下的腐草乱木,滞留不行。岳飞令军士用火箭乱射,登时烧着起来,江面一片火海。
杨幺退奔港中,为巨筏所拒,后船亦到,前后拥挤,不能自拔,只得以箭矢、巨石投掷官军。官军乘筏,张牛革以蔽矢石,举巨木撞其舟,尽坏。乱军中刀剑攒死雷德进、李燚炎、文猛、程林,杨幺与钟子仪、黄诚、夏诚等将士乘小船拼死杀出,往下沚江水寨而去。岳飞调遣大军四面围堵,将杨幺困于下沚江寨中,围似铁桶一般。
杨幺剩三万水军、两万步卒,尽出水寨,行船厮杀。官军众多,更有叛将杨钦、黄佐等相引,瞬时攻破杨幺大寨,杨幺技穷,举钟子仪投于水,继乃赴水而死。宋军一将跳下水去,带杨幺尸首上船,众人视之,带杨幺尸首者,乃牛皋也。牛皋当即斩杨幺之首,悬于船头,新楚军心顿时溃怯。岳飞令将杨幺首级函送都督行府。杨幺时年二十七岁。
钟子仪已死,黄诚捞尸体回寨,痛苦一场。岳飞挥兵入贼垒,黄诚、陈钦等惊道:“何神也!破寨之速。”遥见是岳飞,黄诚、陈钦、师雨、王春、申星、高宣等人携钟子仪尸首而降。唯有夏诚、李合戎死守水寨不降,岳飞急击夏诚、李合戎,寨破,夏诚力战身死,李合戎被乱箭射死。
牛皋请令道:“此等贼寇,罪不容诛,劳民动众,亦且累年。若不略行剿杀,牛皋不知何以示军威?”
岳飞道:“彼皆田里匹夫,先惑于钟相妖巫之术,故相聚以为奸,其后乃沮于程吏欲尽诛雪耻之意,故恐惧而不降。日往月来,养成元恶,其实但欲求全性命而已。今杨么已被显诛,钟仪且死,其余皆国家赤子,苟徒杀之,非主上好生之意也。”乃令勿杀。牛皋敬服其言而退。
岳飞讨平洞庭,得车船千艘,粮草数十万石,军器、铠甲无数。继而分军,东征澧州杜仙、西讨岳州勾炎,皆使降将杨华诱降。湖湘悉平,得户二万七千,岳飞传告诸将,不得滥杀无辜,亲行诸寨慰抚之,纵老弱归田,籍少壮为军,果八日而贼平,悉遣归业。
杨幺曾言:“欲犯我者,除是飞来。”至是,人以其言为谶。岳飞乃率军返潭州,向张浚复命。此为绍兴五年五、六月事也。
张浚见岳飞荡平洞庭湖之速,又叹又赞道:“岳将军真是神机妙算。”
岳飞谦逊道:“此全仗陛下洪福,与都督信任。”张浚听了,畅怀大笑。
赵构以平湖湘之功,加张浚光禄大夫。以圣旨赐张浚,制曰:“朕登建哲辅,协图康功。内则总一万类,以制枢极之机;外则经营四方,以广威怀之略。既告成於远绩,当受祉於勤归。乃先饮至之期,诞锡扬廷之命。具官张浚,才全而用溥,道大而声宏。诚足以感会天人而消氛祲之微,识足以贯通古今而应事物之变。遭时奋节,身徇国家;仗义扶颠,功存社稷。出入参厘於二柄,险夷更阅於百为,复专机幄之前筹,来扈戎车之亲驾。爰立作相,遹观厥成,讲明法度之原,修饰甲兵之备。革人谋之回遹,正国步之抢攘,首端本於朝廷,躬视师於江浒。总提纪律,昭示王灵,周履山川,究观地利。劳三军於细柳,犹亲巡六尺之舆;翦群盗於缘林,初不烦一夫之戟。湖湘底定,肃清蛇豕之区;秦蜀相望,增重金汤之势。阻深滞疐,跋雾潦郁,蒸历寒暑者三时,计往来者万里。宜加宠数,以答忠劳。登峻秩於文阶,昭仪刑於揆路。兹厚保衡之寄,益隆体貌之尊。於戏!邦国定而王心以宁,股肱良而元首斯起。赤舄几几,周公何信宿之迟;四牡骙骙,樊仲有遄归之喜。正是百辟,弼予一人。迄乎耆定之休,永辑无穷之祉。”趣张浚还朝。
奖谕岳飞,抚劳将士。赐岳飞诏:“比得张浚奏知,湖湘之寇悉已肃清,纾朕西顾之忧,良用欣惬。非卿威名冠世,忠略济时,先声所临,人自信服,则何以平积年啸聚之党于旬朝?指顾之间,不烦诛夷,坐收嘉绩,使朕恩威兼畅,厥功茂焉。腹心之患既除,进取之图可议。缅思规画,嘉叹不忘。然恐招抚之初,人怀反侧,更宜绥辑,以安众情,措置得宜,彼自驯扰。张浚必与卿计之熟矣,或有陈请,可具奏来。”
后诏岳飞兼蕲、黄制置使,岳飞数年盛夏行军,汗水浸目得疾,便以目疾乞辞军事,天子不许,加检校少保,进封武昌郡开国公。
岳飞还军鄂州,除荆湖南北、襄阳府路、蕲黄二州招讨使。
淮东宣抚使韩世忠、江东宣抚使张俊,皆已立功,而岳飞以列校拔起,韩世忠、张俊不能平,岳飞皆屈己下之,数与二人通书,韩、张皆不回复。及岳飞破杨幺,给他两人献楼船各一,兵徒战守之械毕备,韩世忠这才大悦,而张俊还是不喜。
牛皋因破杨幺之功,升武泰军承宣使,改行营护圣中军统制,寻充湖北、京西宣抚司左军统制,加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岳家军余下诸将升赏有差。
徽猷阁待制、提举建隆观兼史馆修撰兼侍讲、资善堂翊善范冲奏道:“伏见和靖处士尹焞,诚明之学,实有渊源,直方之行,动应规矩,举以代臣,允慊公议。”朝廷诏川陕宣抚司以礼,津遣尹焞赴行在。
尹焞字彦明,一字德充,世代为洛阳人。曾祖名唤尹仲宣,生有七子,而其中两子最有名:长子尹源字子渐,称河内先生;次子尹洙字师鲁,称河南先生。尹源生尹林,官至虞部员外郎。尹林生尹焞,师从伊川先生程颐。
尹焞曾参加科举考试,考题有“诛元祐诸臣议”,对“元祐党人”不善。尹焞心想:“朝廷不以学问为主,何必做官而求俸禄!”遂掷笔于地,踏步而出考场。
尹焞告其师程颐道:“尹焞今后不再参加科考。”
程颐道:“此事你须归家,与你母亲细说。”尹焞归告其母陈氏。
其母说道:“我要你以德养我,非是让你做官,以俸禄养我。”
程颐听后,感慨道:“实为贤德之母!”于是,尹焞终身未与科考。与尹焞同师程颐者,河南张绎。张绎以高明见解闻名,尹焞以诚笃学风闻名。程颐死后,尹焞不顾朝廷禁绝伊洛之学,与世人对程颐偏见,亲办丧事,为程颐守丧,非吊丧问疾不出户,士大夫对其十分敬仰。
靖康元年,种师道推荐尹焞德行可备劝讲,召至京师,尹焞不欲留京,钦宗便赐号“和靖处士”。
次年,金人攻陷洛阳,尹焞阖门被害,自己死而复苏,尹焞门人弟子将他抬至山谷中而幸免于难。刘豫命伪帅赵斌以礼聘尹焞,尹焞不从,赵斌则拿刀恐吓。尹焞便从洛阳逃商州,又自商州奔川蜀,至阆中,尹焞从其门人吕稽中处得程颐《易传》十卦,又从其三女婿邢纯处得到《易传》全本,拜而受之。去年,尹焞行到涪州。涪州是程颐读《易经》著《易传》之地,尹焞到北岩程颐读易洞瞻仰,便在北岩开辟一室,以“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义,名称“三畏斋”,以供居住、读书。邦人不识其面。
范冲听说尹焞在涪州,因而向官家请尹焞代自己官职。范冲又奏请朝廷以五百两黄金为行资诏请尹焞,赵官家便派遣漕臣奉诏到涪州诏请。尹焞行年六十四岁。
却说赵鼎奏道:“苍天应祈祷而降甘雨,官家可食常膳。”
官家道:“朕累日寝食不安,并非只为国无储蓄粮食,而盼丰收甚切!更是怕岁饥民贫,起而为盗,朝廷不免遣兵讨定,残杀人命,应有怜悯之心。”
赵鼎道:“心到神知,官家不必过虑。”官家叹息而已。
明日,官家以赵普是开国佐命元勋,视同汉代萧何,而子孙沦落,命所在访求,量才录用。承节郎赵珪为赵普五世孙,避地郁林州,以赵普绘像及《谏伐幽燕疏》来献,遂迁赵珪承忠郎、閤门祗候。
时言者论:“唐太宗当兵戈抢攘之际,置文学馆学士十八人,其后皆为名臣。祖宗辟三馆以储养人才,盖本于此。今国步艰难,时方右武,故馆职犹多缺员。然临事每有乏才之叹,则储养之方,亦不可以兵戈而遽已也。一馆职之奉入,仅比一小使臣,小使臣动万数,何独于馆职较此微禄哉!乞依祖宗故事,通以十八人为额。”下诏增馆职为十八员。既而本省再请,乃命秘书郎及著作各除二员,校书郎、正字通除十二员,而少、丞不与。
又一日,赵鼎对官家言道:“探报刘豫将山东百姓六十岁以下、二十岁以上皆签发为兵,每亩田科钱五百。”
赵官家道:“朕未曾一日忘中原之民,使陷于涂炭,皆朕过错。百姓为刘豫虐用如此,朕心恻然。”
赵鼎又言:“故右奉直大夫邵伯温,大贤之后,行义显著,元符末年以上书得罪,书名党籍,坐废者四十年。伏望优加褒赠。”赵鼎是邵伯温门人,因有此言。下诏赠邵伯温秘阁修撰,官其家一人。
赵官家道:“中兴之时,去奸留忠。”遂下诏示章惇、蔡卞诋诬宣仁圣烈皇后之罪,追贬章惇昭化军节度副使,蔡卞单州团练副使,子孙不许在朝为官。又以权尚书吏部侍郎张致远复为户部侍郎,中书舍人刘大中试吏部侍郎,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吕祉权兵部侍郎。
却说韩世忠置司楚州后,披草莱,立军府,与士同力役。夫人梁红玉亲织薄为屋,效仿唐平阳李公主,建娘子军万人。将士有怯战者,世忠遗以巾帼,设乐大宴,令穿妇人妆以耻之,故人人奋厉。抚集流散,通商惠工,山阳遂为重镇。韩世忠每出战时,必至赵立庙中祈祷道:“赵公千古忠烈,必能佑我成功。”刘豫兵数入寇,辄为韩世忠所败。
韩世忠一日坐衙。苏格道:“韩相公,伪齐镇淮知军王拱,其人嚣张,可使人擒之。”
韩世忠道:“我欲擒之久矣,不知哪位将军愿走一遭?”
一将应声而出,向前拱手禀道:“小将韩彦臣,自从跟随相公,不曾立功,愿执王拱来献宣抚。”
韩世忠道:“汝可选一千精兵,奇袭镇淮,速战速决。”
统领官韩彦臣领令便去,一战擒王拱并其部下数百人而归。韩世忠大喜,遣亲校温济献王拱于朝,请为韩彦臣封赏。
赵官家道:“宿迁伪官,本吾赤子。它时边臣,如韩彦臣此等小吏,不须赏,庶免生事。韩世忠既有请,可量与推恩。”下诏免王拱罪,以本官隶忠锐第五将。
不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