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胜了!”
队伍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接着场中的战士们都喊了起来,一声高过一声。
“胜了,真的胜了!”
几人一走,一旁就有小兵小声说道:“是我们胜了吗?”
忽然,蓝弋回头对他们笑道:“是的,是我们胜了!”
有的士兵泪如雨下,这份情感中包含太多心里的艰辛,他们欢呼起来,殷切的望着中军这边,意思像是在说:
他们做到了,证明了自己!
忽然有人冲五龙川滩头的方向跪了下去,嚎啕大哭,更多的士兵也跟着哭了起来。
听到这话,场上的战士们,全部欢呼了起来,他们抹开脸上的鲜血,相互拥抱,泪水洗刷着他们的脸颊。
小头目,双眼通红,拉过一旁的同伴,狠狠道:“我们赢了,打赢了。”
这些人的话,是这些天来,五龙川头,最让人动听的话,他们胜了,用鲜血和自己的勇气,证明了他们。
忽然,一片震天的欢呼,夹杂着些许哭声,他们拜了下去,朝着有着无上威严的东方拜了下去。
范仲淹知道他们再拜什么。
“宽夫兄,你看了没有,这才是我朝,真正的兵!”
文彦博看着黑压压,磕头的人群,也久久不语。
纵然他不喜欢这些泥腿子,但此刻,此时,此景,也让他感受到了,战争之外的一些感动。
“去把领头哭的那人,带来!”
范仲淹想问问士兵们心中的想法。
人带到了,那人往地下一跪,趴在地下,还在掉眼泪。
蓝弋望了一眼这人,似乎有些惊奇,但很快收好自己的表情。
“大郎,可是认得他?”范仲淹还是捕捉到了蓝弋之前细微的变化。
蓝弋摇了摇头。
“列兵,你为何哭泣?”
那人抬起头,先是看了范仲淹一眼,又看了看他身旁的蓝弋,擦干眼角的泪水,抱拳说道:“大人,小人有罪,请大人治罪!”
范希文并不太惊讶的说道:“你们刚刚打下一场胜仗,又有何罪?若是担心之前的事,大可放心,本官已经奏请朝廷,不予追究。”
“这位大郎宅心仁厚,没有向大人揭发小人之前罪过,但是小人这次杀了西夏狗,心里爽快了,明白了一件事情。”
他抬头继续说道:“人活在这个世上,不能蝇营狗苟,心里不能只装着自己的事情,胆小懦弱,以前小人的一家都被西夏狗害了,我却没想过要投身军旅,用自己的力量去血刃仇人,而是落草为寇,祸害一方百姓,现在想想,我真是愧对家人,愧对死去的爹娘。”
长毛当日虏了蓝弋和来福的事情,范仲淹早就着人打听清楚,所以之前他并不惊讶,也多半是猜到这么一层,可他不曾想,蓝弋居然会放过,报仇的好机会,这又让他觉得这个年轻人,没有那么简单。
可他还是想,试探一番,这人到底是真的宅心仁厚,还是只是为了博得他一时好感,故作之举呢?
想到这里,范希文大喝一声:“来人,绑了!”
不由分说冲上来几个亲兵,提住长毛大汉,就要押解下去。
“慢着!”
蓝弋站出身子,作揖道:“范公,可否允许在下问他几个问题,到时候,要杀要剐,但凭处置。”
范希文没应声,只是哼了一声。
蓝弋上前,问道:“列兵,你此番杀了几个贼寇?”
“杀了四十个!”
蓝弋点了点头,并没有在说什么。
范仲淹还在等他接着问话,却瞧他安安静静的退到了自己身边,一时倒有些不知所以,问道:“大郎这就问完了?”
蓝弋笑笑:“范公,何须再问,他不是已经给了答案。”
好佛系的一句话呀。
范仲淹一时有一种被人戏弄了的感觉,不错,一个低等士兵,一场没有胜算的战役上,杀敌四十人,按律该赏,这个战斗力,似乎一些将领都赶不上。
他犹豫了。
“哈哈哈!”
范仲淹一下笑出声来,拍着蓝弋的肩膀,朗声的说道:“好一个蓝家大郎,不战而屈人之兵,孙子兵法读的透彻,是老夫孟浪了,来来来,给他松绑。”
长毛一下恢复了自由,只是一两秒内的事情,一绑一松,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看着范仲淹笑的畅快的面容,大概知道自己是没事了。
说来也十分奇怪,以前的他,见了穿军服的人,哪怕是个阉人,他都怕的要死,现在却不同了,他上了战场,斩了贼人,用一刀一枪的行动,赶走了住在自己心里面的那份卑微。
他现在可以昂首挺胸的,做一个不卑不亢的人了。
这一份喜悦,让他看着蓝弋,问道:“为什么要救我?”
“救了你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如果没有你在战场浴血奋战,没有你奋勇杀敌,谁人可以救你?”
“无非是救人者自救也!”
长毛大汉听的热泪盈眶,啪的一下跪在地上,叩头说道:“大郎对小的有再造之恩,余生我刘勇,定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不负苍天,不负君!”
“诸公,这才是我朝真正的士兵!”
蓝弋望着刘三远去的身影,对身边的几人说道。
范仲淹和文彦博久久不语。
他纵然看不起武将士兵,但是此刻的他们,才是真正保卫,这个国家不受铁蹄践踏的人,正因为有了他们,远在别处的人们才可以,阖家团圆。
蓝弋看着不断从自己身边背回来的伤兵,听着他们的哀嚎,叹了一口气,和平的可贵,是多么的不容易,战争既恐怖又血腥。
让他想到,所谓的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而已。
这里的流血牺牲,是为了更多人的平安祥和。
接下里的安排就是清理战场,然后迅速撤回延州城,经过刚才一战,范仲淹他们也急需休养。
范仲淹下令留下一部分人清理战场,而他则带着大部队,准备进发延州城,那里才是他真正应该驻守的地方。
现在,是时候,撤回去了。
让蓝弋没想到的是,范仲淹对于情报的执着和重视,他专门抽掉出一部分精锐之人,对抓来的俘虏进行甄别,筛选,下的命令是,无论用何种手段,都要得出有用的情报。
文人,一旦明白。军之利器的重要,也是十分可怕的。
但之后的事情并没有轻松到哪里去,首先要做的是,将战俘轻点完毕,问出有用的信息,这是一场战役之后,首位重要的工作。
杨文广审问起犯人来,还算得心应手,不消一会,便从一个看起来比较高级的西夏将官的嘴里,获得了重要的信息。
他们这支部队是来自衡山的驻军,西夏的老巢,那里各寨中还驻扎了很多只部队,此次前来的是,他们的左大王,野利旺荣。
听到野利旺荣这个名字的时候,许多人都愣了一下,不仅范仲淹知道此人,就连一些士兵也听过这个名字,大家不曾想到,被他们打败的人是,居然是赫赫有名的西夏大将。
当下,范仲淹就有些懊悔,没有早针对此人做一些特殊的安排,却也把希望寄托在了,桥子谷王信所带领的那一只伏兵身上,看能不能捉住此人。
还从这人嘴中得知了一些要寨的地形和士兵的数量,这无疑是非常宝贵的情报,各寨的地形,范仲淹都命人,用笔一一勾勒出来。
自从李元昊建国以来,在横山上大大小小的修了几百个寨砦,每一个都对夏宋的战役发挥着巨大的作用,现在范仲淹一下得到了十几个寨砦的情报,这将会是他,经略西北一个非常好的开局。
而且他得知了更多,关于三川口一战,并未为人知道的信息。
就在范仲淹率部回延州的路上,城里的范雍早就坐立难安,之前三川口战事的阴影还笼罩在他的心头,若不是当日他灵机一动想出让百姓穿上铠甲上,城楼上冒充士兵,才勉为其难的躲过一劫。
而此刻,前方五龙川是死是活的消息,却迟迟还没有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