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幽灵,幽魂,而他追击的这股西夏逃兵的路线,居然与韩琦原定的三点上暗暗相合,这也算一种,上天缘分的巧合,任福在追击敌寇的同时,还兼并的赶了路程。
既然都是往羊牧隆城,反正都要走,为何不追着敌人走?
追了三天,也算赶了三天的路,当天晚上,任福命令全军整装,在距离羊牧隆城的东南方数十里外的一片滩涂地上休息,也就是这片滩涂地,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好水川!
这一夜,任福看着前方,那里就是羊牧隆城了,而此时的朱观和武英已经在附近的龙落川安隐扎寨,它们与好水川,仅仅只隔了一个山头,相距不到5里。
在羊牧隆城里,那里有勇将王珪坐镇,上一次在镇戎军城下痛击西夏军队的悍将,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只要耐心的等待,从他上青天,那股风就够了。
这时,派出去的斥候回来报告,说前方一直逃命的敌军也已经跑不动了,针对这样的形势,他派人到龙落川联络朱观、武英,相约明早会兵,一起追击,吃掉这股残兵,然后再去王珪那里休整,任务杀敌两不误,堪称完美的无懈可击。
经过一夜的休整,任福精神抖擞的命令全军早起,出六盘山沿好水川向羊牧隆城前进。
而与此同时,另一方面的朱观、武英部也拔营而起,两军齐头平行,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内碰头,而是尽量快速的行军,目的就是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那股子西夏逃兵。
一路疾行,前锋桑怿经笼竿城北,追到了距羊牧隆城5里的地方,然而就在这里,一场阴谋正等待着他们。
桑怿发现正对的路中央上,摆放着五六个很奇怪的木盒子,每个都不太大,但里边居然传出了类似翅膀屈伸,还有鸣叫的声音。
这怪异的场景,让他提高了警惕,他停住脚步,在脑海中思考起来,兵不厌诈,或许这里古怪的东西里面藏着什么诡计?
他不敢擅自决定,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还是等任福来了,他看过再说吧。
面对这个看着普通、却又处处透着诡异的几个木盒,任福的心里,也开始突突起来,打开?还是不打开?
不打开,走吧,就这么放任的丢在路上不管不问?万一,是什么可用的情报呢?
最后,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
那么打开看吧,就在开箱子的一瞬间,几乎是分秒不差,几百只鸽子腾空而起,响亮的鸽哨声响遍山谷。
直到此时,看着满脸鸽子毛的每个人,中计了!
所有人都想到了,这是军鸽,几百只军鸽,发出的哨足以比拟战鼓的作用,甚至更快,更快的将消息传递了出去。
这一天的鸽子,堪比新中国成立时的那群白鸽,展翅高飞,那一声声的鸽哨声,渐渐钻入高空,变得悠扬长远,地面上涌出了无数颗的人头,一眼望去,居然看不到边。
那是西夏人的部队,李元昊亲自挖了一个大坑,就等着任福他们往里面撞呢,这个陷阱里,等待着他们的又是十来万的兵力,而他们自己,仅仅只有两万来人。
历史惊人相似的同时,又极尽嘲讽,时隔不久的三川口还像一道疤痕一样,历历在目,然而这里,他们将又一次面对,与三川口之战一模一样的局面。
恍惚的一瞬间,蓝弋放下了手中的战报分析。
之前的一切,似乎清晰了,又似乎更加扑所迷离了。
那么,难道可以说之前的西夏败兵,其实就是请君入瓮的诱饵?
任福自认为的瞒天过海,其实是自欺欺人的掩耳盗铃?
可是,为什么李元昊这十万大军,可以这般消无声息的,像从开始就长在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般,能在镇戎军与渭州之间的六盘山附近,不发出一点声息的进入宋朝泾原路的腹地,然而镇戎军却还一点都不知情?
没人帮,任福问出为什么了,也可能,永远问不出答案。
前锋桑怿率军冲了上去,他是在用自己的行动,尽量多的胃任福争取时间,让他能排兵布阵,结阵自保。
战场就是这般的无情,在瞬间沸腾又在瞬间陨落,桑怿的前锋部队显得那么的孤单影只,就好比米粒之光,想去阻挡日月之辉一样,你可以嘲笑的说他自不量力,可你不能说,他贪生怕死。
很快西夏人就淹没了他们,大部队继续冲向了后面的任福。
激战由此拉开了序幕,也由此,走向了落幕。
一开始的宋军就陷入了不可扭转的劣势,他们甚至连列阵的时间都没有,就遭受了重击,可怜的任福,现在的形势比一年前的刘平还要不如。
一马平川的山谷地,中间没有任何阻碍,连那条作为缓冲地的冰河都没有。他唯一的办法就是死战,打到他,不剩一兵一卒的时候。
就算是这样,他这两万余人也是,虎口塞牙的下酒菜,也只能消耗一下李元昊的时间,想取胜,是根本不可能的。
战役从上午一直持续到中午,两个时辰过后,任福的部队终于崩溃了。但是他还没有放弃,坚持住,坚持到最后一口气,等待援兵。
可是到死,任福也没有等到一个援兵。
看着手下和自己的儿子一个个的战死,一个个宋军士兵,倒在他的面前,他不得不承认了,败局已定。
身边有个亲卫军校对他说:“将军,我们掩护你,你快逃吧。”
任福拒绝了。
面对这一切,他又怎能可能独活下去?他说:我誓死也要与你们共存亡,才能对得起朝廷百姓。
任福牺牲了,他的部队全军覆灭了,然而结束的仅仅只是这里的战斗而已,在5里之外的姚家川,朱观、武英部行军到这里,几乎是同时与任福一同被西夏人伏击了。
幸运的是,他们等到了增援!
迟迟不见,大军袭来的韩琦嗅出了不对劲,他急令渭州都监赵律奉,率领两千多名骑兵从南方腹地处赶来,正好救了他二人一命。
当吞掉了韩琦精锐的部队,局面一下开始活动起来,李元昊的军开始合围,再不用关门打狗,偷偷摸摸了,他现在是要打开杀戒,再不会眼前的宋军,一时一刻,喘息、侥幸的机会了。
那日的好水川,血流成河,能将寸土的小草都染上红色,连小草也跟着悲壮起来,曾经来过这里的宋军,没有一个生还者,姚家川最后只逃出了朱观和一千多个士兵。
这时的战场薄暮西沉,夜色袭来,李元昊带着人渐渐退去,留下的战场目及所触,宋军尸横遍野,在短短的一天之内,宋军泾原路帅府中的名将们损失殆尽。
大将任福、前锋桑怿、武英、赵律、耿傅、訾斌、李简、王庆、李禹亨、刘钧等百余名将校无一生还,士兵阵亡过万,这是一场比前一战三川口时还要惨烈。
蓝弋的心久久不能平复,那惊心的战斗场面,此刻还清晰可见,厮杀人,吼叫声、悲鸣声,还有一张张,布满鲜血的脸。
“可惜了,王珪!”
范仲淹,重重的一掌,打在木制的案几上,闭着眼,深深的叹了一声。
“好水川一战,最不该死的,就是他王珪!我……”,范仲淹捏紧拳头,一句话哽在喉头,久久不言。
王珪牺牲的高尚,死的其所,他是唯一一个,蓝弋打心里,佩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