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仆人春姨端上来肉糜汤和干饼。春姨是母亲酒楼里的名厨,辛苦了多年,现在调来宅子里伺候一家子人吃饭。活少了,例钱却拿的更多了,春姨每天都是喜气连连,变着花样的做各种菜式。
肉糜汤是周文最喜欢的一道早食,名字普通,但是味道却不普通,香辛浓郁,喝一口余味绵绵,配上干饼,少说两大碗起步。
周文照例还是先挑着肉末来吃,吃着吃着,周文竟然想起畜生哥了,唉,一晃五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你在元朝过的可好,可被吃了吗?倒是没影响胃口,毕竟宋朝的猪和元朝的猪隔的太远了。
傻孩子和胖子跟我一起下的车,应该也投在这一世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碰上,也怪可怜的,啥都不知道了。嘿,操那闲心干嘛?一个勇冠三军、有钱有势,一个兄弟有义、妻顺子孝,合着就我自己是千秋万载,听着都疼。
到底自己这一世的评语是什么意思呢?周文喝着汤,皱着眉;吃口饼,噘着嘴。
千秋万载,一统江湖?莫非真要走武路?
走不走武路先不说,周文知道再不让他干点啥,快憋疯了。汤阴县城就那么大,从城北到城南,从城东到城西,溜达一圈,顶多一个多时辰,大多都是民房,没玩头。酒楼、客栈、街市买卖都在食肆坊,其实也就是个小步行街,半个时辰够你逛个够,来来回回就那些东西,一两个月也不见得能上架个什么新鲜玩意。
家里的书都快翻烂了,父亲周同是个武官出身,本身文墨水平一般,能有点藏书已经是不错了。
周同现在兼着汤阴县学的武课教头,其实就是制仕后发挥点余热,找个事情做;母亲美娘有酒楼的生意照顾,每天数着进账,笑不拢嘴。老两口各有各的事,乐在其中。家姐娇儿,不说了,也不跟自己玩了,现在迷上绣花了。谁敢多说一句让周文也去绣花,立马喝水长肉。
“嘭”周文把喝完的汤碗往桌上一放,傻孩子和胖子这两个货都能有了着落,自己也是人生巅峰过的人,顶着这么一句蛋疼的话,岂能就这样混吃等死。
不理会父母、家姐诧异的目光,周文起了身,站在堂中,冲着周同、美娘拜礼道:“父亲、娘亲,孩儿要学武,要进县学,要学文,学书画,学琴律,什么都要学。”
周同咽下嘴里的半口干饼,跟美娘对视了几眼。
谢娇儿捧着碗,问娘亲:“弟弟是不是傻了。”
美娘说道:“娇儿,不能胡说。文儿,你来,娘亲看看你是不是头热了?要不早点找郎中过来瞧瞧。”
周文叹口气道:“娘亲,儿子没发热,实在是待在家里太闲了,我想去学堂。”
美娘道:“可是文儿你才五岁,等到七八岁入学才正当时。娘亲和你父亲其实都不愿你自幼薄苦,年少有学什么的,只盼你能多开心的玩乐几年。”再玩?再玩几年,那就真傻了。
“父母若是不同意,孩儿就跪下不起了。”有机会周文真想把周同、美娘送到现代去看看,婴儿在肚皮里面还没出来的时候,就要开始诗词歌赋、唱歌跳曲的培养了。《育儿经》里讲的多好,做家长的不能对孩子溺爱,不能输在起跑线啊。
谢娇儿嘀咕:“看来是真傻了。”
“好,是我周家的子孙!”周同一拍桌子,说道:“既然是你自己的想法,那为父今日就去找学谕大人给你录个名册,明日就跟为父进学堂吧,不过可要先提点你一句,进了堂上,可不许喊苦!”美娘听周同这般开口,也就不再说话,看着周文眼神怜爱。
“父亲放心就是,谁要喊苦谁是王八...不是好儿女。”周文一激动,站起身子,鼻涕都喷出了泡。唉,小孩儿的身体。
谢娇儿拍手:“这个泡泡吹的好。”
...咯...咯...咯...咯...
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镋棍槊棒,鞭锏锤抓,拐子流星,什么带尖儿,带刺儿的......贯口张嘴就来。
其实县学武堂里面哪有这么多兵器,能有些寻常的刀枪剑棒就不错了,还都是木头的。重文轻武啊,堂堂河北西一路之地,好像只有汤阴城的县学里开有武课,别的地儿您还找不着儿,当然民间私塾还是有些的,属于在野。
那为啥只有汤阴县学有?因为汤阴县学新建的门堂是美娘掏钱捐的,多盖个校场不是事吧。呵呵呵...哎,本来不想说的,呵呵..,富二代吼,可惜也没有卖车的,没法开车出去浪...迹天涯。市面上能买到的马都是西南的矮马,适合拉货,比驴高点有限,真正北方那种威风的高头大马,有钱也买不着。呵呵...要钱有什么用...
周文第一次进来学堂,里面的主体建筑是个大院子,中间树木花鸟、山景池塘,美。东西两边各分了两个班,一个是给七八岁的蒙童开智的,不是学拼音,主要是学字文;一个是给大些的孩子,要开始学些文经博著了。课堂里摆了好些绿植,丈宽的书桌案几,下面搁着蒲团,门窗也开的宽大,四下明亮,堂前挂着孔孟先贤,真古色古香。
父亲周同的武课是大班的学子们要上的课,地点在院外面的校场,其实就是块平整过的地儿,四角插有令旗,靠院子的一侧搭有台架建筑,里面放着操练的兵器,下雨天也不怕淋着长蘑菇。
周同带着周文大体转了一圈,认认地方,然后又领回了院子,穿过院北的正堂,里面还有个小院,这里是学谕大人和各位堂业讲书们办公、休息的地方。
学谕大人不是正经的官职,算是县丞下面聘招的文吏,俸禄是县衙给的。汤阴县学的学谕大人是个白发白须的老者,文度翩翩很符合形象,也是多年的老举子了,参加了很多次的省试,一次都没考过。
宋代的科举是各地州府进行解试,中第的称举子;然后参加尚书省礼部主持的省试,中第的称进士;再接着由官家亲自面试,也叫殿试,会分出个一二三等,争个状元、榜眼、探花什么的。多年都没考中确实很悲剧,好在宋朝时官家有恩旨,三次不第者,在下次殿试时候可以面陈奏名,官家给恩赏个出身就可以入官进仕了。
咱们这位学谕大人有风骨,不齿于恩科赏来的出身,宁可做个没品轶的小吏。这是父亲周同跟周文说的话。
“学谕大人,这便是家中宅子。”周同拉着周文进来。
“哎,可折煞老夫了,周教尉莫要称呼什么大人,呵呵,老夫不过代为操理学业罢了。快坐下说话。呵呵…”学谕大人脸都笑出褶子了。听这言语神态,有没有风骨先不管,估计不是不想当官,很大原因是进不了殿试没法讨出身吧。
“令郎面庞俊秀,双目孕神,老夫见之心喜啊。呵呵…”学谕这话说到了周文心坎里,刚才心里的诽谤顷刻消散。哎呀,这话说的,算了,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我......笑。
“这么小的年岁就能立志学业,可见周教尉家风文正。周夫人也不以年幼怜悯为绊,愿学孟母,助力学业、盼子青云。老夫同样叹服。呵呵…”学谕大人情商真的高,照着户口本的夸,不过还有家姐娇儿没说呢。
“学谕大人过奖了,周某一介武夫,哪里懂什么教子成才,与其扔在家里浑浑噩噩,不如早点把他丢进学堂跟各位同僚讲书们学学圣典。”周同笑道。
“哎,就说令嫒娇儿,秀美羞怜,听闻近来可是在家中工笔绣织?真是大家闺秀,能教育出如此爱女,周教尉刚才的话过谦了。只可惜家中孙儿顽劣,不然老夫厚脸也要向周教尉讨个亲家。呵呵…”学谕大人说道。
家姐谢娇儿?上房揭瓦比自己都耍的纯熟,这几日倒是绣起花来了,也不知道能坚持几天。论夸人还是得学谕大人,不服不行,出口成章都不带重复,那么多年的圣贤书果然不是白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