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炼狱里,他与白灵被安排切磋已不下三十次。可以说彼此深知对方的性格、习惯、招式和功力。切磋的胜负记录显示,两人实力不相上下。
炼狱切磋使用的都是钝刃的木制武器,且点到为止。
这次不同,是真刀实剑,是你死我活,是全力以赴!
不容有丝毫误差,误差即是输。
输,即是死。
黑魂以逸待劳,虽在体能上占据绝对优势,但深知对手的可怕,不敢有丝毫疏忽。他的左手托着酒杯小酌,神情自若,但他的右手始终按着腰间那柄索魂刀。
小二端来了香气四溢的酒,牛肉和米饭。
白灵开始动筷。
吃一口饭,嚼一块牛肉,却没有喝酒。
黑魂感觉不到对手的一丝慌乱,自己的内心却开始波涛暗涌。
他握着刀柄的手开始冒汗,青筋暴凸。
他终于没法再等。
若白灵体力恢复,大好时机将不复存在。
“呛!”
刀光闪!
血花溅!
馆内惨呼如鬼嚎!
适才熙攘热闹的酒馆,瞬时已成血腥可怖的屠场!
馆外的村民听到馆中一阵阵惨叫声,皆知发生了骇人之事,吓得纷纷躲到酒馆十丈开外,无人敢近前。
馆内景象惨不忍睹,三十多具尸体横七竖八各种姿态,面部表情却相似,都写满了恐惧和怀疑。连那位白白胖胖正低头算账的吴掌柜和刚走到后厨的店小二也未能幸免。
黑魂轻飘飘地落回原座,脸上依旧带着亲切的笑容,眼神依旧透着瘆人的杀气。手中的索魂刀散发着让人惊惧的黑色光华,如地狱里恶鬼的眼睛。
白灵依旧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冷得像千年未化的冰石。
他提起酒壶,满上一杯,手很稳,没有丝毫颤抖。
仰头饮尽。
黑魂笑道:“很好,难得你还有喝酒的兴致。”
当他对上了白灵的眼神,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白灵的眼里似有烈焰在燃,升腾着昂扬的战意。
白灵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黑魂轻描淡写:“我们之间的对决,需要绝对的清静。”
白灵又问:“杀手守则第三条,杀手只杀任务目标以及妨碍任务执行的人。难道你忘了?”
黑魂狂笑:“只要是组织之外的人看到我出手,从来就没有活口!”
白灵叹道:“你本可以喝退他们,或者你我换个地方。”
黑魂怪笑:“什么时候你变得如此妇人之仁。杀手一旦心软,就是他的死期到了。”
黑魂举起酒杯道:“这么多年的情谊,送你上路前,敬你一杯!”
“嗖!”酒杯劲射白灵面门!
白灵向右闪身避开。
门外的大红灯笼被酒杯击灭。
黑魂如豹跃起,左腿横扫白灵头部,白灵右臂格挡硬接。
黑魂顺势直扑大门!双腿一合!
“嘭!”大门紧闭。
黑魂双脚蹬门,借力倒旋,左手扬出数道星芒!
“嘶!”屋内烛火全灭。
好迅捷的身手!好严密的思路!
四周立时暗下,伸手不见五指。
屋子中央依稀看得见一个白色身影。
黑魂道:“白灵,投降吧!在黑暗中,你连一成胜算都没有!”
黑魂有夜色掩护,而白灵要提防可能来自任何方向的突袭。
看来是输定了。
输,即是死。
人在面对这种生死关头时,求生的本能是逃。坐以待毙,不如奋力一逃!
白色身影飞掠,急欲破窗而出!
“哪里逃!”
黑魂一声狂喝,身如惊鸿,刀似闪电,索魂刀准确无误地劈中白色身影!
多年的对手终于命陨已手,黑魂不禁狂喜大笑!
笑声未落,心头一凉。
彻骨锥心的痛!魂飞魄散的痛!为什么?
烛火高照,光明重临。
烛光中,一个上身赤裸的男子,正托着一座烛台。
身材健硕,几近完美的男性线条。
赤身男子轻叹道:“不穿衣服的杀手,也是可以杀人的。”
黑魂的瞳孔骤然放大,冷汗直冒,他低头赫然看到,冰冷的孤灵剑穿腹而出。
他不愿相信但不能不相信这个铁的事实:他输了。
输,即是死。
原来就在电光火石间,白灵用近乎神奇的速度解下衣衫,捆作一团丢向窗口。骗得黑魂出手后,摸清对手方位,掷剑而击,一击致命。
白灵道:“你输就输在太过谨慎。你我本就实力相当,在我体能如此不济的时候,正面交锋我必死无疑。你非要画蛇添足,设下你以为必胜的局,却送给我绝处逢生的转机,真可惜。”
黑魂心有不甘地张了张口,欲言无声,无可奈何地倒下。
白灵拾起那件被刀锋划了一道长长口子的白衣衫,自顾叹息,于是他在死人堆里翻找,凑了一套合身的衣饰,叠好了放在椅子上。
然后去厨房烧水,烧好了倒进一口大大的水缸,跳进去洗了个舒服的泡澡。
洗完澡后穿戴整齐,再坐回桌前吃饱喝足。
多日的逃亡厮杀,白灵没睡过一个好觉。估算着,既然组织派了黑魂前来,自是志在必得,暂时不会有杀手来扰,于是靠着椅子,打算小憩之后再离开。
刚合上眼,立时呼噜声响,酣然入梦。
白灵再睁开眼,一缕金色的阳光射进眸子,时间已是第二天早晨。
本打算短暂休息,没想到在死人堆里还睡得这么香。
为掩人耳目,白灵用黑布将孤灵剑层层包裹。整好行装,推开门踏出酒馆。
馆外空无一人,各家各户门窗紧闭,不愿沾染是非的村民躲在屋里,透过门缝小心观望。
此刻的白灵,衣饰华丽,一袭绣蓝纹长袍,袍脚上翻,塞进腰间的白玉腰带中,脚上穿着白鹿皮靴。乌黑的头发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看起来就像个富贵公子。
白灵从酒馆的马厩里挑了一匹上好的马。这马确是好马,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且闪闪发亮,就像披了一身银丝。
白灵打马扬尘而去。
沿途风光绝好,绿荫如盖,山谷小溪,鸟语花香。白灵却无暇欣赏美景,日夜兼程。
四天之后,已达此行的目的地——
明帝都顺天府。
站在城门脚下抬头望去,王城威仪,气势恢宏。白灵随着川流不息的人群进入城中。不愧是帝都,繁华绝非一般城市可比。商铺如云,楼宇如林,人群如潮。
白灵打马到了西街,停在一座碧瓦朱甍的阁楼门口。此处出入宾客甚多,衣着又颇为华贵。抬头一看,门楣上挂着一个乌黑牌匾,上面刻着四个烫金大字:忘忧赌坊。
白灵翻身下马,便有门卫牵马看管,他便径直入楼。
赌坊大厅里,聚集了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在这里他们有个统一的称谓:赌徒。
每个人都在赌,每个人的全部心神都在自己的赌注上。
银钱敲击的清脆悦耳声,对于赌徒而言,是世间最美妙的音乐。
白灵来到赌坊,却不为赌。
他为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每次白灵来顺天府执行任务,完事后总会抽空来这个赌坊,只求看一眼这个女人。而这个女人却从未注意到他。
这时,有人高喊:“金老板下来了。”
时间仿佛静止,赌徒们全都停下,望向二楼的楼梯口。
表情无非是或睁大眼睛,或张大嘴巴,或两者皆有。
一个女人出现在二楼的楼梯口。
她穿着件丁香紫的丝袍,柔软得就像皮肤一般贴在她婀娜的胴体上。
她的皮肤光滑如和田玉,几近透明。
她的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尤其是那双明亮的眸子,似乎能洞悉世间所有男人的心思。
她就是这座赌坊的老板——金茗。
白灵凝望着金茗。
就是这个女人,让他感受到生命的美好,让他厌倦了杀人。从初遇她的那天起,他就难以忘怀。
世上美丽的女子无数,唯独她对他,有种特殊的吸引力。这种吸引力说不清道不明。只要他看着她,就会忘记所有的孤独和痛苦。
金茗顾盼生辉,招呼众人道:“各位客官光临鄙坊,都是图个乐子,大家尽兴玩吧!”
于是,众人又开始吆喝着下注。
白灵却依旧站在赌桌旁,没有从金茗身上移开一寸目光。
金茗笑盈盈地招呼:“这位公子,您是不是也想玩两把?”
白灵道:“一把也不玩。”
金茗道:“不赌?那请问您来鄙坊所为何事?”
白灵道:“办差。”
白灵忽然发觉自己刚刚撒了人生的第一个慌,而且撒得面不改色。
时间仿佛又一次静止,赌徒们全都停下不动,惊讶地望向这位翩翩美少年。
金茗自然不便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听客人办的是何种差事,她客套地招呼道:“哟,原来是官爷,您楼上请用茶。”
白灵随着金茗的引路,拾阶而上。几个赌坊护卫亦步亦趋。
楼上雅间果然不同于楼下大厅,甚是幽静,空气中弥漫着上等的香粉味。绣着精美图案的屏风旁,摆放着一盆盛开的紫罗兰,就像一位高贵冷艳的女神。一个眼睛大大、脸颊红红的丫鬟端上了沁人心脾的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