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熠与鞠草赶到前院的时候,那名自称是秀才的男子已经被揍了半死,蜷缩在地上不停痛呼。
他询问动手打人的兵卒,“怎么回事?”
鞠草小跑到余嫣然的身边,小声问道:“姑娘,没事吧?”
余嫣然摇头表示无事,她不知道赵宗熠派人暗中保护自己,所以在那名男子想要纠缠的时候,她本想回前厅暂避,结果附近突然冲出来两个青壮,开始暴揍那名男子,她才被吓到了。
两名乔装成家丁的兵卒,抱拳回答赵宗熠,“主君,此人举止轻浮,言语中多有冒犯主母。”
赵宗熠踢了一脚,宛如死狗的男子。
“什么来历?盛家的客人?还是路过的浪荡子?总不可能是那位在扬州府做书吏,盛家大房的嫡长子吧?”
神机营的兵卒已经问清楚了,“主君,此人是盛家大房嫡长女的夫婿,今天刚到盛宅,出去吃了些酒回来,碰见主母之后,妄言纳妾之意,欲行不轨之实,被我们当场拿下。”
盛家长房的嫡长女?好像是叫盛淑兰吧?与余嫣然一样,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
那地上的男人,就是那个喜欢家暴她的夫婿?叫孙什么来着?
算了,不重要。
赵宗熠故作不悦的说道:“家丑不可外扬,你们怎能在盛家的大门口殴打盛大伯父的姑爷?成何体统?来,关上大门……”
他转身指着廊道的房梁,“拿绳子把此人吊上去,再给我用刀背挞臀,二十下。”
“是。”
这两名兵卒都是宥阳县的本地人,多少知道些盛家这女婿的德行,早看他不顺眼了,正好今天落他们手里了,还不得好好伺候着?
余嫣然伸手抓住赵宗熠的衣袖,唤道:“国公爷……”
赵宗熠皱起眉头,正色道:“嫣然要给他求情?”
余嫣然摇头,她是有些于心不忍,但她不傻,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企图伤害自己的外男,去驳了未婚夫婿的颜面?
她拿着一个食盒,“国公爷,我做了月饼,你要不要尝尝?”
……
盛家祖宅,偏厅。
孙秀才的母亲正在大放厥词,得意的说道:“我儿子是秀才,那是宰相根苗!等他做了宰相,我侄儿与你家的明丫头不正是门当户对吗?”
普通的秀才当然不可能被人称之为宰相根苗,但孙志高是十二岁就考中了秀才,是远近闻名的神童。
当年,盛维也是看到了孙志高的潜力,才将自己的嫡长女嫁了过去。
岂料孙志高和孙母拿着盛淑兰的嫁妆过上了富足的生活,却开始不思进取,纳二十多个小妾也就罢了,这都过去十多年了,始终考不上举人,也配自称宰相根苗?
盛家的两个老太太沉默不语,没人给她好脸色。
孙母却是自顾自地打量起来明兰,“汴京来的,果然是好模样,虽是个庶女,身份有些不配,但有我做主,我那侄儿也不敢反对。”
盛老太太不客气的说道:“我这丫头还小,且放我身边,再过几年吧。”
孙母好似没有听懂,笑道:“亲家若是觉得姑娘还小,也不要紧,先把亲给定下。我给侄儿屋里安排几个通房伺候,让他懂事些,等明丫头大些了,再来迎娶。”
明兰和盛老太太都是愣在当场,世上还有这般不要脸皮之人?说得这些话,也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
盛家大房的女眷好像见怪不怪了,或羞愧,或麻木,或憋火。
品兰忍不住说道:“你那侄儿都二十好几了,身为白丁,下无立锥之地,也敢来求亲?”
孙母怒而起身,“你个小辈,怎敢对长辈这般无礼?我儿子,十二岁就中了秀才,观里的老神仙都给他算过,说他是宰相命数,真到了那个时候,他还会不提携自己的堂兄弟?你这样的势利眼,到时候都巴结不上!”
说完,心里的气也消了,缓缓落座。
品兰再次回怼道:“十二岁就是秀才,这都十几年了,还是秀才,我妹妹的嫡亲哥哥早就中了三榜,官家钦点的探花郎。就你们孙家,还配得上她?”
孙母丢了面子,立刻将矛头指向了盛淑兰,“我儿子考不中举人,还不是你家这个小妖精闹的?自她嫁入门以后,哄得我儿子无心读书,整日厮混。”
盛淑兰委屈嘀咕:“不是……不是我。”
她要是有这等魅力,可以把孙志高迷得这样?孙志高还会出去厮混?
而且,一个月的三十天,她有二十多天都在待在婆婆身边伺候,余下几日来了葵水可以休息,却也见不到孙志高几面。
就这样,孙母还一天到晚的骂她是不下蛋的母鸡,主动张罗着给儿子纳妾。
孙母瞪了淑兰一眼,“没点眼力见,婆婆说了这么半天,嘴都干了,也没见你奉茶,要你有何用?”
如兰看到亲姐姐如此受辱,气得两眼通红,几近落泪。
大房老太太和大房主母的脸色也不好看,但她们没办法护着淑兰,现在护得越紧,等淑兰回了孙家就越不好过。
至于让她与孙志高和离,大房老太太和大房主母这些年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大房并非二房,他们是商户,淑兰嫁给孙志高已经算是高嫁了,这要是和离再嫁,如何找得到好人家?
犹豫之间,耽误了这么些年,长着一张娃娃脸的淑兰虽然看起来二十出头,其实已经二十有七了。
盛家大房难堪之际,偏厅外面突然有名小厮拜见,那好像是孙志高的随行小厮,他大喊道:“夫人!不好了,盛宅的家丁把少爷给打了!”
厅堂里的盛家人无不惊讶,盛品兰更是拍手称快,只有孙母焦急地冲出了偏厅,高喊着。
“我的儿啊!”
前厅外面的走廊。
孙志高的臀部高高隆起,不知何时已经尿湿了裤子,吊在那儿干嚎着。
两名神机营的兵卒已经换回了铁甲佩刀的府兵模样,他们静静守在那儿,等待景国公和余姑娘逛完灯会回来,查验受刑完毕的孙志高。
只不过,他们没等来景国公回,却等来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婆子。
“啊!我儿啊!你……哇!老娘和你们拼了!”
说着,张牙舞爪的向兵卒们扑来。
神机营的两名兵卒也立刻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哦,孙志高的老娘啊?这老虔婆,平日里没少欺压乡里,也该打。
二人对视点头,同时抬脚,将孙母踹飞了回去。
孙母趴在地上捂腹痛呼,扭头看到盛家女眷也跟过来了,指着她们大吼道:,“我儿子是有功名在身的,你们盛家居然纵仆行凶?我一定要去知县那儿状告你们!”
品兰怼死人不偿命,大声回应道:“伯母误会了,那两位不是我们盛家的家丁,他们是景国公的府兵。姐夫有此一难,应该是嚣张跋扈惯了,得罪了景国公吧?”
孙母在丫鬟和婆子的搀扶下起身,怒道:“什么金国银国的?我告诉你们,就连知县都对我儿礼待有加,你们居然敢打他?都不用活了!”
说完这些话,她又要过去解救孙志高。
两名兵卒可不会惯着她,见她再次靠近,直接拔刀相向,“再敢靠近一步,定斩不饶!”
夜晚的光亮不够,孙母这时才看清兵卒身上的铁甲和手里的利刃,顿时吓傻了,“你……你们是什么人?竟敢穿甲带刀?”
盛老太太眼见大房为难,便让明兰过去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明兰来到两名兵卒的跟前,“两位大哥,究竟发生何事?国公爷为什么要将……孙秀才挂在此处?”
兵卒都认识明兰,知道这是主母最要好的姐妹,态度缓和的回答道:“六姑娘,此人借着酒劲,欲行不轨,幸得我们护在主母的身边,才没有让他得逞。国公爷大怒,让我们把他悬吊在此,以刀背抽打二十下,以儆效尤。”
明兰攥紧手帕,“余姑娘呢?她没事吧?”
这不仅是在关心闺蜜,也在担心事情闹大,万一景国公发作起来,他麾下的两百府兵足以把整个盛家祖宅都给掀了。
兵卒笑道,“六姑娘放心,主母无事,已经与主君逛灯会去了,没受什么影响。”
明兰松了一口气,福身道谢,然后回到了盛老太太的身边,给大家说明情况。
大房的老太太暗道痛快,他们商贾之家不方便教训有功名护身的孙秀才,但景国公就不同了,区区秀才在对方眼中与蝼蚁无异。
不过,此事最好不要闹开,毕竟明天就是长梧的婚宴,不能让邻里看盛家的笑话。
“明丫头,你能不能派人与家丁一起出宅,将景国公和余姑娘寻回来?这孙志高一直吊着也不行啊,万一出了事,长梧明日还怎么成亲啊?”
“大老太太稍安,晚辈这就让小桃去找景国公和嫣然姐姐回来。”
明兰回应了大房老太太的话,随后让丫鬟小桃与大房一众家丁出了门,去灯会上寻找赵宗熠和余嫣然。
此时。
宥阳县城最大的那座二层酒楼,今夜来了一位壕气的金主,八百两包下了整个二楼,可把酒楼的东家高兴坏了。
亲自送客人上了二楼,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去厨房催促,又端来了一大桌的好酒好菜。
嗯?
刚刚那个贵公子和面戴纱巾的姑娘呢?怎么不见了?房间里只剩下一个小丫鬟?罢了,八百两已经到手,管这么多干嘛?
鞠草等掌柜和小二走后,关好房门,一个人来到窗边,探头向上面喊道:“公子!你要的酒和菜都送来了,要不和姑娘下来吃了东西,再上前赏月?”
赵宗熠的声音有些无奈,“鞠草啊,那桌好酒好菜都是给你点的,慢慢享用,安静些,别打扰本公子与你家姑娘赏月。”
“哦。”
鞠草转身看着满桌的大鱼大肉,嘀咕道:“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啊。”
屋顶。
赵宗熠将自己的大氅披在余嫣然的身上,又握住她的小手,用内力帮她驱寒。
二人已经逛了一个多时辰,先是去灯会猜起了灯谜,他们通力合作,大杀四方,成功赢回来了兔仔灯笼、鲤鱼灯笼、桂花灯笼和蟠桃灯笼。
余嫣然拿着四个造型别致的灯笼,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明兰先前给她的那个兔子灯笼被孙志高打烂了,让她不免有些沮丧。
赵宗熠也是在盛家老宅的门口,看到了那盏已经烧成灰烬的灯笼,敏锐地感受到了余嫣然的情绪,所以出来的第一站就领着她去猜灯谜,彻底忘掉孙志高带来的不愉快。
然后,他们又跟着人群的流动,一起来到河边,买了几盏花灯,点燃灯芯,放入河流之中任其漂走,寄托对家人的思恋与心愿。
放完了花灯,他们沿途吃了些当地的美食,买了几坛桂花酿,赵宗熠找到一座两层高的酒楼,施展轻功,抱着余嫣然飞上屋顶,在高处,肩靠肩地坐在一起,饮酒赏月。
余嫣然似乎已经习惯了赵宗熠的出格之举,任由对方握着自己的手,她望着天上的明月,喃喃道:“也不知道祖父与祖母的身体如何?往年中秋,我都在他们身边,今年……却是有些不一样,没想到我竟然来了扬州。”
赵宗熠不禁轻声问道:“想家了?”
余嫣然微微摇头,笑道:“不想家,只是有些想念祖父和祖母。”
赵宗熠伸手捏了下余嫣然的鼻尖,“时辰差不多了,我为你准备了一件礼物,想看看吗?”
余嫣然腼腆地笑道:“我也给国公爷准备了礼物。”
她从衣袖里面拿出一双精心缝制的皮手套,“六妹妹使用火器的时候,被火焰灼伤了手背,养了几个月才没留下疤。我担心国公爷也会被火器灼伤,所以为国公爷准备了这双手套。”
赵宗熠接过手套,试穿了一下,意外的合手,“嫣然有心了,居然还默默记下了我的手型?”
“嗯。”
余嫣然俏脸含羞地点头,“国公爷喜欢吗?”
“喜欢。”
赵宗熠将这双残留着女子幽香的手套藏入怀中,从腰后拿出一根“串天猴”炮,插到了瓦片的缝隙里。
“接下来,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了。”
余嫣然也认出了串天猴,笑道:“串天猴?国公爷,它真能飞上天吗?”
她家里是有几支景国公府送来的串天猴,但她从来没有用过,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效果。
赵宗熠失笑,用火折子点燃了串天猴。
“咻~啪!”
随着串天猴升空,没过多久,酒楼附近陆陆续续响起相似的破空声,紧接着,一朵朵绚丽多彩的烟花在夜空之中绽放,映射在余嫣然的眼睛里,熠熠闪光。
少女的仰头看着烟花,白皙如玉的脸上满是惊喜,“哇,好漂亮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