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细雨过，天空放晴，琉璃瓦上的积雨却还在滴滴答答的流下。

　　甄宓倚在窗前，眼神却望向宫女绿萼正在庭院中擦洗的新丹炉。

　　“内务府新的炉子可给你送来了？”

　　祁景迈步到庭院中，门口传驾的太监宫女显然是被叮嘱过禁声。

　　突然接驾，院内宫女错愕不及，纷纷跪倒，甄宓也匆忙要起身见礼，却被祁景虚扶住：

　　“省这些了虚礼，朕今日无事，特意来瞧你炼丹的。”

　　一边说一边又走到院子中间那鎏金博山炉前，指尖掠过炉身上新錾的云雷纹。

　　“精铁打造的三足鼎，可比你先前炸裂的青铜炉强些？”

　　“回皇上的话，昨日内务府差人送来了，妾身谢皇上赏赐，皇上厚爱，妾身惶恐。”

　　祁景抬手一挥：“不必惶恐，炼丹一事，朕也有所心得，

　　前几日见你在宫中炼丹，以为你拜了哪个仙家，

　　昨日又听闻你烧炸了丹炉，原来也是半瓶醋，不如跟朕来学这炼丹之法。”

　　甄绞宓着杏黄丝帕的指尖微微泛白，脸上晕染一丝羞红；

　　自打入京路上偶得一本《抱朴子》残卷，她便迷上了炼丹术，似乎冥冥中有一种吸引，让她沉迷；

　　入宫后也不像她人专注于麻将，她更多的是喜爱按照古方去炼丹；

　　不得不说确实有天分，十炼九成，但毕竟是刚刚入门，即便有方可依，但难免出意外。

　　此刻被天子当面点破，倒像被捉住偷糖的稚童，脸色愧疚又羞涩。

　　“皇上教训的是，皇上也会炼丹之法？是妾身班门弄斧了……”

　　祁景一挥手：“朕乃天子，自然事事皆知，你也不必自责，炼丹烧坏炉子是常有之事，

　　俗话说失败乃成功之母，你既然乐于此道钻研，朕也支持你，不必纠结于一次失误。

　　不过，你鼓弄的这些方子这些倒是一些偏门，且无大用，亦不可自己吞食；

　　朕今日来便是要教你一条治世炼丹之法，你若能学会，不仅有利而无害，甚至能造福苍生。”

　　说到这里祁景才止住话头，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抽出一卷帛书。

　　甄宓听到祁景不仅没有责怪自己，反而鼓励自己，脸色好了许多；

　　又听到皇上要教自己炼丹，欣喜不已的同时也暗暗在心中道：

　　“皇上果然是天下明君，炼丹一事也想着治世。”

　　“且看这个。”

　　帛书展开时簌簌作响，墨迹犹新的配方旁画着古怪图形：

　　▲形似铁釜，○若陶，甑曲曲折折的线条连着器皿，倒像司南的磁勺。

　　最奇的是边角处朱笔标注“猪油斤配十槐灰三斗“，旁侧还绘着只歪脖鸭子……

　　“这莫不是...炙鸭秘方？”

　　甄宓拈起帛书对光细看，忽见“皂化反应”四字，

　　可这'皂'字当作何解？

　　《周礼》有云'澡豆七裹'，莫非与盥洗相关？

　　祁景上前贴近甄宓：“仔细瞧瞧，这单方可看的明白？”

　　甄宓轻轻摇了摇头，秀发拂过祁景的脸颊：“妾身愚笨，还请皇上赐教。”

　　祁景抬手拿起身边一青瓷盏对着帛书讲解起来：

　　“取猪油，加热，猪油化开时加草木灰水，须似熬饴糖般不停搅动。”

　　盏中茶随着他的残动作旋成涡流，

　　“知道为何选槐灰？因其含碳酸钾最丰，就像...”

　　祁景蘸着茶水在紫檀案几上画出K₂CO₃符号，“就像酿酒需选糯高粱。”

　　殿角的铜漏滴到申时三刻，甄宓已换了短襦缚起广袖，用银签拨了拨炉中暗红的炭火，火星溅在青砖地上宛如流萤，

　　鎏金炉里炭火噼啪作响，铁釜中的猪油翻涌着金黄浪花。

　　就在这时祁景握住甄宓执铜勺的腕子，光滑细腻的触感从手心传来，祁景轻声道：“火候到了！”

　　抬臂顺势一带，黏稠的皂液在空中拉出琥珀色的丝。

　　“取模！”随着祁景轻喝，早有宫女抬上雕花范陶。

　　滚烫的皂浆注入模具时腾起白烟，隐约可见其中悬浮的桂花碎瓣。

　　祁景用竹签挑起些泡沫：“此物能使油水相融，比那砂丹实用多了。”

　　甄宓以指尖轻触渐硬的皂块：“皇上怎知草木灰与油脂相合便能去污《齐民要术》可无此记载。”

　　“朕曾在...“祁景话音忽滞，转而指向一旁备用的老槐枝，

　　“你看那积年树瘿樵夫取灰时专挑这等老枝。”

　　甄宓果然被岔开话题：“皇上还没跟臣妾说，所炼之物叫什么？”

　　祁景看着甄宓秋水一般的眼眸，轻笑：“叫天工皂。”

　　“天工…皂，真是好名字。”

　　两人制作完第一批皂来，天色已经很晚了，绿萼瞧准祁景不在甄宓身边的一个机会，拿了一对热毛巾上前伺候，一边给甄宓擦拭，一边轻声说：

　　“小主，今日皇上能与您共炼丹，是莫大的福分，小主今晚一定要抓住机会，留下皇上，且莫再失良机。”

　　甄宓本来心思雀跃在刚刚练出的皂，一听绿萼这话，微微一怔，紧接着瞬间脸色晕开一片绯红。

　　转身看祁景在一旁继续写方子，伫立在原地局促不已，葱玉般的指头不自觉的搅着细发。

　　绿萼看着主子心急不已，连忙从屋外又端来两份羹递给甄宓，示意主子去给皇上递过去。

　　甄宓这才移动脚步，端着羹走到案旁：

　　“皇上…，时辰不早了，妾身备了夜宵，您在这里…用膳吧……”

　　祁景正在纸上写着皂化反应的化学公式，此时纸上扭扭歪歪的写着：C₃H₅（OOCC₁₇H₃₅）₃+ 3KOH→ C₃H₅（OH）₃+ 3C₁₇H₃₅CO

　　看到甄宓端来的两份羹，也确实感到腹中有些饿了，抬手放下笔，打开盖子：

　　“朕确实有些饿了，甄美人给朕准备了什么羹？”

　　甄宓也不知道碗里是什么，回头看了一眼绿萼，

　　却发现绿萼已经退出房间去了，但皇上为尊，皇上的问话不能不接，只得低头看碗中食材：

　　“回皇上，这应该是，是苁蓉…羊肾……羹……”

　　说完甄宓已经意识到绿萼准备这碗汤的用心之处，脸色更加红晕，更不敢抬头再看祁景。

　　祁景眉毛轻挑，没说什么，拿过一碗吃了起来。

　　甄宓坐在一旁，本来今日因炼丹与祁景敞开的话匣此刻已经关上，低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此刻分外局促。

　　祁景三两下便吃完了这份苁蓉羊肾羹，甄宓上前给祁景擦拭嘴角，

　　然后又退回一旁，低头一言不发。

　　祁景看甄宓不说话，自己也不说话，摘下手中的扳指坐着把玩。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时辰，祁景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但也没说要留宿。

　　门口听不到声音的绿萼急的小声反复念叨着小主什么。

　　终于戌时的铜磬声和报时响起，

　　屋内烛光灯火摇曳，

　　祁景把玩着扳指不语，

　　甄宓低头看着脚，

　　攥着帕子的手心已经微微冒汗，

　　脸颊已经比炼丹的炉火还要红。

　　“皇上…，这皂冷却成型还要一些时间，今晚…今晚…

　　不如留宿在妾…妾身这里……”

　　祁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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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还有700字，为了防止被吞，稍后单独发单章，单章发不出来，就在上边这个省略号里发段落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