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火透过糊着福字的窗棂，斜斜地照进这间简陋狭窄的屋子里，灰尘在光里飞舞。

　　陈设极其简单。

　　除了一张掉了漆的木桌，两把摇摇欲坠的凳子，除此之外，便只有一张占了大半空间的木床。

　　床上的被褥洗得泛白，甚至有些地方露出了棉絮。

　　这里，曾是两人准备赎身后居住的地方。

　　陆然进屋。

　　微微鼓动血气，自身化成一个血气熔炉，驱走寒意，向里走去。

　　孔亦凝。

　　曾经的花魁，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动人至极的清秀脸蛋上，如今毫无血色，只有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往日的风情，一只纤细的手抓着快织好的白袍大氅，微微颤抖。

　　她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如同鸦羽般散落在脸颊上，呼吸微弱，显然是陷入了深度昏迷。

　　陆然走过去，伸手在额头上摸了摸。

　　倒是没有生病，只是冷的微微颤抖，感受到陆然身上的血气后，似只小猫，带着繁盛的花魁服侍攀上了陆然身子。

　　这里暖和。

　　陆然身子一怔，完全僵硬住，想要推开，但看了一圈，屋内又没什么取暖物件。

　　“好人做到底吧。”

　　陆然抬眼，看着天色，距离太阳升起也不剩几个时辰的功夫了，陆然调整一下姿势，避开了蠢蠢欲动的位置。

　　饮了一夜的酒宴，快速催动的血液。

　　加之催动十殿阎罗，现在松懈下来，疲惫骤然释放，周身血光披霞，同紧紧抱着自己的孔亦凝便这般牢牢睡去。

　　一梦同衾。

　　水鱼相抵。

　　醒来捂着额头，屋内，已经空无一人，仅有桌上一片水渍，想必是伏案哭过。

　　陆然视线扫过，从小邪祟的记忆中知晓两人情同姐妹，结果转瞬间，小邪祟死了。

　　一时之间，怕是难以接受。

　　那小邪祟当日蛰伏在李牧身边，不论怎样，都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早晚会被一旁武者发现。

　　陆然摇了摇头。

　　从床上起身，看见打铁的铁锤倚靠在墙角，顺手拿起，背在身后。

　　推门而出。

　　闹出动静，便看见不大的院子里，孔亦凝呆坐在磨盘前，嫩白小手已经磨破了皮，稻谷散了满地，颇为狼狈。

　　这青楼花魁，吃穿由人照料，寻常当个宝贝似是哄着，根本没经历过这等粗活。

　　当真应了那句话，肩不能担，手不能提。

　　想起旁人说的，花魁这等姑娘，娶回家只供玩乐，余下的便只是花瓶。

　　“怎么不去街坊买些包子？”

　　陆然捡起稻谷，一粒粒拾起。

　　“不想回去了？”

　　陆然抬眼，这屋子斜斜夸夸，家徒四壁，既不遮风，也不挡雨，一个没有什么生活技艺的女子，如何活下去？

　　而且。

　　这般美貌，又如何能安稳地活下去？

　　“今早听街坊说了，香风楼遭邪祟，有位贵人受伤。”孔亦凝摇头，她如今回去，那便是自投罗网，不知道要被暴怒的刘家凌虐成什么样子。

　　陆然表示了解，“总要想些办法活下去才是，你连生活技艺都不知晓，三九寒冬，两个流民便能闯入。”

　　他看了眼破木门，暗自摇头。

　　手攥起，谷物顷刻碾碎，找来布袋，小心放好，省得风吹走。

　　去了壳，便能吃了。

　　这对武者而言，只是顺手的事，可放在弱女子身上，忙活一早都不行，“不回去，连娼妓籍贯都不是，同流民一般，你也看过，流民有多惨。”

　　东西递给孔亦凝。

　　对这个女子，陆然也不知该怎么办，若是任其自生自灭，怕是都活不过几日。

　　而且，两人之间，也说不上相熟。

　　只是窥见小邪祟的记忆之后，却又有种不忍之意，没法放手了之。

　　摇了摇头。

　　女人。

　　麻烦啊。

　　将东西放入孔亦凝手中，而后，推开大门，快步走出。

　　身后，女子盛装，双手捧着面粉，快速走了两步，追到门口，却见陆然的身影，不知去了哪里，眸子光彩渐熄，怔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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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嗷！”

　　“疼！疼！！”

　　惨叫声震落青瓦积雪，屋外，刘伯明与下人苦等，看见郎中出来后，立刻追去。

　　“大夫，大夫，能续上吗？”刘伯明擦了把汗。

　　“贵公子的意志，实在罕见，哪怕断成了三截，也愿拼凑回去。”

　　“凑回去了吗？”

　　老者摇头。

　　“一截都凑不回去？！”刘不著大吼，随后双眼一翻，晕倒了过去。

　　完了！

　　这下全完了！

　　刘伯明也两脚一软，只感觉天旋地转。

　　陆然！

　　全怪陆然，刘伯明猛然发现，怎么自从遇见了陆然这小子之后，刘氏的族运就一落千丈！

　　当下，便强撑着身子，一把推开老者，向着庆州县外走去。

　　他看出来了。

　　这陆然武道修为了得，都能硬撼邪祟！

　　可那又如何？

　　这世界上，武者太多了！

　　随便找上几个武者，就肯定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也把陆然大卸八块！

　　“谁叫他去惹那个邪祟了！”刘伯明狠狠道，“要不是他，那个邪祟也不会现出原形！”

　　刘伯明走出庆州县，向着附近山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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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门。”

　　破木门被敲响，孔亦凝的眼睛一下亮起，重回光彩，手抹在裙子上，留下面粉飞灰，小跑着去了门口。

　　“你回来啦。”

　　孔亦凝快步走上去，手足无措。

　　家徒四壁的房子，柔柔弱弱的花魁，三九寒冬，自己若是放手不管，只怕真的活不下去。

　　想了想。

　　东西放在院子里，对面女子看向自己的目光，几乎等同盖世英雄。

　　“打住。”

　　陆然抬手，打开身后，门外摆着诸多矿石，与锤炼物品。

　　“我租了你隔壁草房用来打铁，往后算是邻居了。”

　　“我不时常在这里打铁，若是引了贼人，你可知会我一声。”

　　“我秋后找他们算账。”

　　迎着孔亦凝的眼神。

　　陆然一时之间，能想到的结果，便是这个了。

　　他本就是为了寻一个安静的打铁地方，这花魁附近，倒也还算不错。

　　“孔亦凝，谢过陆公子。”

　　孔亦凝微微欠身，表达谢意。

　　而后撸起袖子，准备帮陆然搬运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