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西三所的彩画工坊里,桐油混着矿物颜料的辛辣味刺得人鼻腔发酸。陆清崖握着狼毫笔给乾隆款粉彩镂空转心瓶补描缠枝莲纹,腕间却绷着根肉眼难辨的蚕丝线——线头系在窗棂外的海棠枝上,只要有人靠近修复室,枝头积雪就会簌簌震落。
“小陆,库房新到批邢窑白瓷,劳您过目。“保管员老孙的棉鞋底碾过门槛青砖,怀里纸箱渗出带着海腥味的防潮木屑。陆清崖佯装俯身查验瓷片裂璺,实则用余光扫视箱底夹层——那里有半枚带铜绿的箭镞,形制与三个月前贺兰山汉墓出土的匈奴兵器完全一致。
窗外忽然传来板车急刹的声响,二十米外的神武门城楼下,穿中山装的男人正往自行车筐里塞裹着报纸的长条物件。陆清崖指尖微颤,一滴钴蓝颜料坠在转心瓶内胆,晕开成诡异的孔雀翎纹路。这手法他在西黄寺地宫见过,苯教祭司用尸油调制的颜料遇热即显形。楚望舒推开朱漆斑驳的北五所角门时,夕阳正给紫禁城的琉璃瓦镀上血色。她左手提着景泰蓝食盒,右臂夹着的《云冈石窟测绘图集》封皮里,藏着从牛街清真寺拓来的元代波斯文碑帖。三天前在白云观密室苏醒后,她开始能听懂广播里的英语新闻,却遗忘了如何书写自己的名字。
“陆同志在给转心瓶施障眼法?“她突然用牛津腔英语吐出这句话,惊得陆清崖差点摔碎手中瓷瓶。食盒底层的豌豆黄微微发烫,掰开后露出半卷浸泡过显影药水的《申报》——1937年7月8日的头版头条,日军占领天津的报道下方,有铅笔勾勒的青铜器线描图。子时的琉璃厂东街飘起冻雨,荣宝斋后院的防空洞入口结着冰碴。陆清崖用加热的西夏铜符融化门锁时,楚望舒正用体温焐热怀里的宋代罗盘。地洞深处堆满贴着”废纸”标签的木箱,最里侧的樟木箱内赫然陈列着:
● 用永乐大钟碎片熔铸的青铜卫星模型,底座刻着”716所1978.12”
● 泛美航空的登机牌存根,日期显示为1966年3月,乘客姓名栏是沈墨白的手写体
● 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珊瑚虫标本,触须间缠绕着纳米级的《海错图》铜版画
楚望舒突然捂住锁骨蹲下,凤凰胎记在黑暗中发出荧荧青光。她失控般抓起考古锤砸向卫星模型,飞溅的青铜碎屑竟在空中重组为《尚书·禹贡》篇的篆字。陆清崖正要劝阻,防空洞顶部突然传来电钻轰鸣——三把改装成洛阳铲的液压钻头穿透混凝土,持械者袖口的苯教卍字符在应急灯下忽明忽暗。五更天的陶然亭公园冰场,破冰船在湖心凿出的窟窿冒着白汽。陆清崖把抢回的青铜碎片按进冰面,裂纹瞬间蔓延成《水经注》记载的黄河故道图。楚望舒将染血的绷带浸入冰窟,血水竟凝结成带密码刻度的日晷投影。
“火种计划不是未来预言。“她蘸着冰碴在晷面书写粟特文,“是古代观测者留下的修正程序——“话音未落,湖对岸突然亮起探照灯,中科院牌照的吉普车碾着冻土逼近。车门打开的刹那,沈墨白那台海鸥相机的闪光灯照亮整个冰面,晷盘投影瞬间切换成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的伤亡统计表。晨光刺破东交民巷教堂尖顶时,陆清崖在侨民邮局发现封奇怪的信件。牛皮纸信封盖着海南文昌的邮戳,内页用黎族织锦纹路压印的密语写着:“三月三,铜鼓鸣,七洲洋下见真章”。附带的黑白照片上,1942年日军占领榆林港的纪实镜头里,竟混入了个穿21世纪冲锋衣的背影。
他将照片浸入显影液,冲锋衣logo逐渐浮现出”716所”的隶书字样。窗外传来有轨电车的铛铛声,陆清崖摸出变得滚烫的西夏铜符贴在玻璃窗上,晨曦透过符孔在墙面投射出北斗七星的变异星图——第七颗摇光星的位置,正与白云观密室里的量子计算机光标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