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能够!
天上是会掉馅饼的,前提是你多少跟这个馅饼得有点关系。
因为贾川的一番‘推心置腹’,韩镇在写述职报告的时候将贾川推为头功,一切行动均在贾川提点谋划下完美实施,更是在关键时刻,推断出山林中暗道位置,且贾川英勇对敌,竭尽全力,差点殒命,最终才得以成功剿灭小东山山匪,抓住头目三人,山匪喽啰若干,还有一人被山匪供出曾任职黄芦岭巡检司,此人名叫谢大力。
贾川是最先知道这个消息的,一众人犯都被就近关在东光县的牢房中,卫所派人看管,但初审的结果,尤其是巡检司内奸这事儿,还是会有人刻意跑一趟告知他的。
贾川将谢大力是内奸的事说与董树本和顺子听,二人呆愣了片刻后,跌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忧愁。
他们想高兴来着,因为谢大力这个人一向少言寡语,让做什么便做什么,表现的无欲无求,无怨无悔,无声无息……是巡检司里公认的老实人。
莫说董树本,便是贾川和顺子私下与他也不曾多说过一句话,谢大力总是一副憨憨的笑容,你问啥他都是笑,腼腆的笑,时间长了,他仿佛是个透明人,无人与他玩笑,也就是遇到需要出力的活儿了才会想起他。
既然接触不多,是不是便可免责?
可接触多不多这事儿,不是他们仨说的就算的,连个证人都没有留下,如何解释别人才会信?董树本和顺子一想到这一点,哪里还高兴的起来?
巡检司四十多人,性格迥异,贾川他们着实没有想到会是最老实的谢大力,当然,他们压根就没想到可能会是谁,巡检司与世隔绝的,连董树本都不知道这破地方要防的是谁?收买一个司吏有何用?需要深山中求生的素材?
三年时间,谢大力不管是哪个阶段被收买的,别人未曾看出异样也就罢了,连贾川都未曾察觉到什么,他隐藏这般深,必有深意。
所以贾川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忘了嘱咐韩镇派来的人:“一定要严加看管,此人非常之重要!”
这句话也被韩镇如实报了上去。
谢大力是第三拨人的同伙,现在唯独不知道第三拨人是谁,只要谢大力活着,这事儿便不难问出来,哪怕是顺藤摸瓜,剥洋葱,刑部大狱不行不是还有诏狱?
想到这里,贾川便知道,自己的难题来了,镇抚司必定还会派人前来,不论是处理李顺的事还是处理抓来的这些与谋害储君有关的人,锦衣卫都不可避免的要跑这一趟。
会是谁来?
自然是徐恭又来了。
朱瞻基登基在即,徐恭风尘仆仆的赶来了。
这一次来的人可不少,一看便知是要将一系列罪犯带回京城审问的,这一系列罪犯是否包括贾川三人?
韩镇派人只告诉了贾川巡检司内奸是谁,那三个头目都是如何推脱的,没有说自己汇报材料是怎么写的。
所以贾川心里没底,尤其是看到锦衣卫浩浩荡荡的队伍,整齐划一的着装,寒气逼人的面貌,贾川小腿肚子就开始不得劲了。
这两日等消息,高云天日日都催促贾川跟他走一趟东溪村,贾川一开始还耐心劝说,他自己都是泥菩萨呢,哪有心情去查案。
可架不住高云天想起来便过来问一问,终是将贾川问急眼了,他想不明白高云天的脑子是上线五分钟,休息两个月吗?
其实贾川是误解高云天了,不止高云天,县衙中各位领导都是一般的想法,不管剿匪后的结果如何,贾川都还是太子的人,根基在那呢,更何况是成功了,这可是天大的功劳,高云天不明白贾川到底在担心什么?
直到高云天也看到锦衣卫的一行人马后,那种复杂的,归根究底还是恐惧的心情油然而生,他便很自然的理解了贾川,只是理解的有点偏,他以为贾川担心的是李顺的事。
……
徐恭到了县衙,第一件事便是屏退所有人,只将贾川留在身旁。
贾川垂着头,浑身僵直。
徐恭坐在主位上,指了指下首的位置说:“坐吧。”
贾川面不改色,应了声‘是’,正襟危坐。
“你很有定力,若是换做旁人,此时怕早便瘫软在地。”
贾川心中一阵翻腾,这话是何意?太子给我定罪了?
贾川稳住心神,看向徐恭的眼神清澈又无辜,问:“为何要瘫软?”
徐恭笑了笑,说:“这次你算是又立一功,太子很是欣慰,如此一来,太子一路遇险之事很快便可水落石出,只是……”
徐恭停了下来,他皱了皱眉,端起茶碗象征性的抿了一口,又放下茶碗,看向贾川。
贾川依旧眼神清澈只是这会儿带着一丝疑惑。
“李顺……怎么死的?”徐恭沉下脸问。
“他想杀我。”贾川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清楚,面色也未有改变。
这是贾川这两天想到的解决办法,与其让锦衣卫的人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不如让他们自己不敢再提这件事。
当然,如果这次之后太子直接将他定罪,他什么想法都不用有了。
可徐恭的态度让他觉得,他还有戏。
果然,徐恭的脸色骤变。
“你们二人有旧怨?”徐恭探身问。
贾川摇头。
“那他,他为何想要杀你?”
“这要问徐佥事啊。”
贾川翘起了二郎腿,徐恭的慌张摆在明面上,为何要慌张?自然是杀贾川这事可不是件好事。
往小了说是贾川和李顺的个人恩怨,可就算是个人恩怨,贾川是太子的人,锦衣卫一个百户便敢不敬,这是什么意思?徐恭都不敢往深里想。
往大了说,剿匪之际,李顺不管因何事想要杀了贾川,这事儿都很容易让太子觉着与剿匪有关,与剿匪有关便是与汉王谋反有关,这事儿徐恭更不敢细想。
“徐佥事可以学着李顺的样子,想法子杀了我。”
徐恭越是紧张,贾川心中越是踏实,他戏谑的说了一句。
徐恭腾一下站起身,严肃的道:“这玩笑可开不得!”
“没人跟你开玩笑,李顺是何等秉性徐佥事不知?他为了留下来,曾刻意在徐佥事面前说了我的不是对吧?这事儿,他自己不说,我怎会知道?他说给我知,便是想让我知道他的厉害,想让我任由他拿捏,可惜,太子知道我的脾气,想拿捏我?他差太远了。”
“所以你杀了他?”
“我手无缚鸡之力,他武功高强,我杀他?你怎么想出来的?”贾川笑呵呵的问。
徐恭的脸色极是难看,他脑子都快转出火星子了,可还是想不出李顺想要杀贾川的原因。
“李顺在徐佥事手下做了多久?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贾川提醒了一句:“我刚才说这事要问徐佥事,是有道理的,徐佥事为何将他留下?”
‘他为了留下来,刻意在徐佥事面前说了我的不是。’这句话在徐恭脑子里一闪,像是一下子就想通了。
李顺在他心里一直是做事机警,思虑周全,能言善道,刀法又好,正是因为李顺这般能力,又表现出对贾川的不屑之意,他才将他留下的,为的便是能听到真话。
而李顺提前做出预判,如此算计便是想着将旁人握在手心中,可贾川是谁?能得太子青睐又怎是李顺能随意拿捏的?
“他,威胁你了?”徐恭轻声问。
贾川收起二郎腿,坐直了身子严肃的问:“徐佥事没有怀疑他与山匪有关,是不愿意这般想还是不敢想?”
徐恭跌坐到椅子上。
“徐佥事莫要紧张,他与山匪应是无关的,但他想借山匪的手杀了我却是实情。他与我一起的这几日时间里,数次暗示明示我锦衣卫如何了得,我与他谈不来,他这个人太喜欢自作聪明,待旨意到了,他觉着我不会有事了,便想着让我忘了之前的事,却又不肯真心认错,我懒得与他多言,便与他说他做他的,我做我的,谁都别扰了谁便可,谁知他竟是对我起了杀心。”
贾川是盯着徐恭的眼睛说这番话的,他能看到徐恭眼神中一丝明了之意,既然明白了,那就没必要说下去了,于是,贾川直接说到那日山林之战。
“……我不懂刀剑,对方八人,我们只有捕头和李顺能上前一站,高捕头一人与四人交战,有两人追着我,两人与李顺打在一处,徐佥事觉着以李顺的功夫,怎会两个山匪便拖住了他?我都能带着两人在山林中绕圈跑,也就在我跑的时候,发现李顺的目光时不时的会……”
贾川没有说下去。
徐恭却已是明白了。
锦衣卫的人一身傲骨,在徐恭看来是傲骨,这傲骨哪来的?徐恭自然是清楚来自皇帝的信任,他们不隶属任何衙门,甚至大明律都奈何不了他们,这一身傲骨岂能不硬?
可李顺低估了贾川,等李顺想要往回收的时候,已是来不及了,贾川根本不买他的帐,想到贾川与太子有直接言事的权利,李顺怕了,他想拿捏贾川本就为了升职,如今竟是连职位都不保,于是,李顺动了杀机。
李顺其实就是以己度人了,他觉着若是他与贾川调过来,他必定会在来日找机会弄死自己。
徐恭沉思片刻,思的恰好是贾川先让他思的,结果便与贾川预想的差不多。
“即便如此,你也不该杀他!”徐恭阴沉着脸,想着先占先机。
“我说过了,我没杀他,我也杀不了他,你忘了还有一名捕头在,当时追杀我的两人见我只知道跑,而与李顺对战的二人还算清闲,便想着四人合力先将李顺杀了,我嘛,不足为虑,高捕头十分卖力,也是,一个是锦衣卫,一个是太子身边的人,捕头想表现一下也是正常心思,莫说我本就善于观察,便是普通人看了他二人对敌的架势,也能分辨出来李顺有别的心思,徐佥事应该能想到,他想……借刀杀人,而我不过是受他提醒,也用了这招罢了。”
“你本可救他?”
贾川诚实的点头,而后反问:
“可我为何要救他?留他活着将来给我挖坑埋我?此事不劳烦徐佥事,我自会向太子领罪,虽说我不懂武功,但没能牵扯住哪怕一名山匪,致使锦衣卫百户以一敌四,中刀而亡……我是否有罪,自有太子定夺,当然,若是徐佥事与李顺一般想法,觉得我若是不能为你们所用,便杀之而后快,我这条命,徐佥事尽管拿去!”
徐恭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这种话真说让太子听到,他们这一支的锦衣卫怕是都得不了好,杀吗?开玩笑!谁知道这是不是太子试探之举?就算不是,贾川之前好好的,等他来过之后,死了,就算真是贾川染病身亡,他都逃不了干系!
徐恭审时度势,狠狠拍了一下桌子,贾川的身形随着一声‘啪’颤了颤。
“没想到李顺竟是如此目中无人!”徐恭痛心疾首。
贾川知道这时候得给台阶下了。
“我原本想着据实向太子回禀的,但想到此时正是多事之秋,李顺一人怎可牵连锦衣卫众人?便没有说,且我也能分辨出李顺并非与汉王有干系,纯属是想要除掉我,既然只是与我有关,便先不要给太子添乱才好。”
徐恭自然知道何为‘多事之秋’眼下努力撇清与汉王关系才是正道,贾川随便一句话,李顺只要沾了边,有了嫌疑,他这个佥事便也不用做了。
这也是贾川为何在推断出巡检司中有内奸后,十分惶恐的原因,来这里三年,别的不知道,牵连这个事却是老朱家最擅长的,他知道。
徐恭直接起身,恭恭敬敬的朝贾川深深一揖,贾川竟是受了,他抬了抬手说:“徐佥事莫要多礼,我这人有个毛病,人敬我一尺我必还一丈,你我都是为太子效力,理应和睦,若是只想着利用我如何如何,说句难听的话,我只听太子的,别人想拿捏我,不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