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桓伯子的走失,桓氏众人到现在还没有找回来,若是无法将她给找回,那么回到建康就无法向桓氏族人交代。而苻坚等人在晋国内也是遭受了多次的追击猎杀,危险已越陷越深,稍有不慎就可能会身死他乡,最终苻坚决定北上返回秦国。加上景明帝苻健病重,估计不日将会驾崩,到时定然会朝纲动荡,民心不稳,而北方代国,大凉,燕国,匈奴部等皆有异动,此时若不看明局势,那么诸国联盟,秦国定是他们实现野心的第一站,到那时则危矣!
修禊将在三天后的山阴兰亭举行,会稽和山阴两地也是多次出现了外地人马,江湖侠客,文人雅士都是时隐时现,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次的盛会已经注定了会掺杂着许多不平凡的因素在里面。
王府内,王羲之已经戒斋完毕了,明天就要前往山阴与那边的族老进行集会的接洽事宜,到时会有许多的达官显贵前来一起祈愿,所以要先做好安排,细小微末处,都得精心打磨,不然怠慢了他们那就得不偿失。在上午的时候,王府内来了几位贵客,都是一副文人的雅相,据说是一些诗文大家,在晋国内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得知他们到来之后王羲之便亲自出门去迎接。
吱吱呀呀的响了几声,王府的大门被拉开了,有三个人在门口站着。“兴公,玄度,道林赏脸了,我王羲之感激不尽啊!来来来,进府内一聚,我引见几位好友给你们认识,此刻他们就在大堂内。”王羲之把他们引了进来,坐在里面的众人抬头一看,面前出现了三个人,都是一副半仙风半道骨的模样。
众人起身完毕,王羲之便开始一一介绍了。“这位是谢安谢安石,想必你们都听说过他吧!这位两位是北伐大将刘琨祖逖的后人刘群和祖涣,这位是鄱阳太守周鲂后人,御史中丞周处的长孙周成婴,这位是前来晋国求学的仇池人杨欣欣,他们都是我前些日子结交的好友!也都是江湖上的侠义之士。”热情好客的王羲之一一介绍完毕,他们三人也都做辑问候。
“这位是当朝的太学博士孙绰孙兴公,书文双绝,这位是许询许玄度,玄理大师,能诗善文,这位是支遁支道林,乃是佛理医文无所不通,这些都是我王羲之的至交密友。”在王羲之介绍完之后谢安等众人也是回了个礼。
“早闻谢先生也是喜好纵情山水,淡泊名利,不愿入仕,看来这一点与玄度也是颇有相似之处啊!”这个许询倒是听说过谢安的名字。看来谢安的大名在晋国内的确已传播开了,朝野皆知东山谢安石之才能。
“过奖了,不敢与许先生相提并论,后生只是才能不济,怕会枉误朝纲,耽误社稷民生而已,故才闲散与山林之中,以挥霍余生。名利亦可逐,奈何不遂愿,若是根基固,何人欲多余啊!”文人之嘘寒问暖,当乃是拽经论义一番。
“谢先生谦虚了,谢氏一族人才辈出,经久不衰。令堂谢裒,叔父谢鲲,令弟谢万等人都是朝廷不可或缺的重臣,而现如今谢氏一族内的最大盛名者,定当你谢安谢安石是也。听闻朝廷也有意招谢先生出仕,无奈皆被婉拒,此等风骨也颇有当年竹林七贤那份桀骜之态。只是那七人乃放荡酒徒,不足以与谢先生同类而论!”几人轮番的客套交谈,也去了大半天的时间,代下人备好食物后,王羲之就开始和他们一起进食,下午王羲之就要和他们三人一起出发前往山阴兰亭那边。
时值正午,微风习习,天上乌云零散,山间飞风带叶,气候也还算适宜,偶有几片黑云相撞摩擦,为地上留下了一大片的阴影。连续走了差不多两天了,还是没有发现什么人家,饥饿、困乏、干燥等问题一并袭来,滴水不进的她已经快要晕倒了,谁能想象一个金枝玉叶的的大小姐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呢。“大哥啊!桓伊啊!你们快来吧,快来吧!”此刻她的心里在无数遍的重复着这几个人名。
终于,她坚持不住了,双眼发黑,腹中犹如有一条大蛇在里面翻滚一样,还吐了几口胃液出来。太阳也是时黑时亮的,眼前突然间好像出现了山珍海味般的食物,她刚想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跌倒在一棵大树下,她准备去吃地上的树叶了,趁她还有力气。
叶子的味道很难闻,其中还夹杂着土地的腐烂味和树叶的腐烂味,似乎还有一两条虫子在上面蠕动。她又吐了一口,但是什么都没有吐出来。不行了,坚持不住了,于是手里的树叶一松,全部散落到地上,整个人也准备要倒在地上。就在她准备躺下的时候,刚好有几个粗裂的手掌从她的背后伸了过来,一把搭在她的肩上,伴随着一些污言秽语,几个手掌都开始在她身上乱摸起来,出于本能反应她就顺势一躲,但是无奈力不从心,整个身体都动弹不得,快要晕倒的她精神又被提了起来,低下头去对着其中的一个手掌乱啃撕咬,这一咬似乎还有一点力,疼的那个人大叫一声,随后便是一个大巴掌扇了过来,她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疼痛,只是继续地挣扎着,如果被侮辱了,那么就算是死也死的不甘心。
想到这,她全身似气力回暖般开始挣扎,想整个人都站起来,但是刚想发力,就被一个粗壮的男人压倒在地上,满嘴的口气以及那排黄牙使得她终身难忘。“就算是死也不会便宜了你们的。”一个女子该有的贞烈在此等紧急的关头完全被体现了出来,她用尽全身的力量,把它都集中在牙齿那里,最后欲以一死来保自己的清白。
“咬舌自尽,哼!想得美。”把他压在地上的男人又给了她一巴掌,她不得不松开了牙齿,此时她的双眼已经看不见了,只能凭着感觉去挣扎,这对她来说就是场恶梦。“啊,啊······”不知是从那个方向传来了这两声惊恐的嘶叫,随后有几滴黏热的液体滴在了她的脸上,她刚睁开眼,随后又闭上了,整个人都晕了过去。
这一天大雨滂沱,雨下的那么的烈,那么的不甘心,哗哗啦啦的,似乎有所暗示一般,整个长江都开始咆哮起来,渡口停工,船只被淹。快要走到长江渡口的苻坚开始为这雨担忧起来,此次北渡,不知何时才能继续南下,若是南下,又是以何种方式渡过长江呢?长江水泛滥肆虐,飞波逐浪,几乎没有什么船在等客人,此等狂风暴雨,非十载老船夫方才敢渡也。苻坚走到渡口处,四下无人,只有一两艘船还停留在江面上,其余的船都被拖到了岸上,雨还在下。
“此等狂风大浪,谁敢逆势北上,横渡长江,谁敢!”苻坚在这风雨中全身湿透,对着长江就是几声呼吼,紧迫感、焦虑和急切的心态使得他也不知这两声呼吼是喊给谁听的,或者是天,或者是地,又或者是自己。无奈风雨太大,他的吼声根本就传不出去。不甘心的他还在吼,后面的王猛和弓蚝都跟着喊了起来,一起跟这风雨较劲,跟自然较劲,也跟自己较劲,若是今天不能渡过长江,那么事态将会不可逆转!即使是这狂风大浪,也不能阻止苻坚北上返回秦国的决心,他的呼吼声还在继续······
“别喊了,所有的船只都已经停航了,要想渡过长江,那就等雨停浪退后吧!”在苻坚身旁的不远处,有一所小茅屋,由于风大雨大,所以苻坚到现在才察觉到它的存在。这所小茅屋看起来也只能遮遮太阳而已,在这等风雨之下,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也不知道里面是谁,这么大的雨为什么还留在这里,难道还真的有船夫在等他吗?莫不是天意的安排!苻坚走过去一看,发现里面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正在里面把湿透的衣服给拧干。
小兄弟,你可有本事在此时渡过长江吗?若是能,那么在下必有重金款待。苻坚竟然把渡过长江的希望寄托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要知道像这种风浪就算是有经验的船夫也不敢贸然出发,更何况是这个看起来还未发育成熟的少年呢。
“渡是能渡,走是能走,但是这时的风险比平日里要大十倍,谁会贸然出发呢,要钱不要命了吗,要是有什么意外,重金都谁给花啊,你许我的重金在生命面前又有何用呢?”这个小哥拒绝了苻坚北渡的请求。
“小兄弟,在下有急事,若是得您相助,那么苻坚则毕生难忘,若是成功北渡,那么在下就许给你一个生平未来,如何?还望小兄弟能相助一把,此情我苻坚定铭记在心。”那个年轻人看看苻坚,又看了看苻坚身后的弓蚝和王猛,在思索了一会儿后便说道:“只渡一人,多则不渡。”此话一出,这个年轻的船夫差点就被弓蚝给暴揍一顿,但是被苻坚给拦了下来。
“好,且依你的。”苻坚没有问他为什么只渡一人,也没有再以重金许诺之,而是把王猛给叫到了一边,对他耳语了几句话便转过头去对那个小兄弟说道:“那就渡他吧,我二人留下来。”弓蚝虽是不解苻坚的用意,但是王猛却知道苻坚的安排,所以他就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秦国,迟一点那么就有可能会大势皆无。
王猛登上了船,看着前方,雨把木船给敲打地阵阵响,但并没有敲乱王猛的思绪,若是这次未能按计实行,那么以后就更加难了!王猛看着那个小船夫并问他:“不知小兄弟姓名,为何所有船家都停工归家,而你还在渡口呢?”那个小船夫说他叫徐成,做的就是这种反转生意,别人不渡他就渡,别人都渡那么他就不渡,尤其是在这种天气下,渡一次的价格可都是比平日里翻了好几倍,这次的运气好,渡出了一个生平未来。这个小哥看起来虽然年轻,但是说出的话却一点都不幼稚。
“徐成,好一个徐成!遥想当年姜太公苦等周文王,好啊!那小兄弟日后便与我同侍一主吧。”王猛看着白茫茫的长江,似乎看不透它前后的方向在哪里,但是他知道,只要方向正确了,那么最终一定会到达目的地。
苻坚让王猛一个人去秦国也自有他的安排,如果是他亲自回去,可能局势会更乱一些,再加上苻坚对那个邓羌一直都是念念不忘,所以他决定先留下来,一定要把邓羌给招到手下效力,假是落入他日的敌人之手,那么以后只会是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大雨早晚轰鸣,似乎是为了到修禊那天的风和日丽做铺垫一样。此时狂风肆虐,树梢歪斜,更有甚者连一些合抱大树都被拦腰折断,更别讲人能直立行走。而此时的长江边上,有一拨人匆匆的赶到了一个渡口那里,望着白茫茫的长江河面,众人都是哑口无言,低头沮丧。渡口处没有了任何的人,只有两道还未被滂沱大雨冲散的淤泥痕迹一直延伸到长江里面,这是船只出发时的拖痕。“迟了!迟了!迟了一步。”在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来这样一个声音,好像还带着一丝哭泣的痕迹。
雨声,风声,浪声一下间充满了所有人的耳朵,这一刻是神伤的,是无言的。一是让苻坚逃回了秦国,日后此人必定会掀起比这大百倍的狂风巨浪,二是把桓府的大小姐给弄丢了,现在还生死未卜。这次的任务做的一塌糊涂,桓伊生平心中第一次颇感压力。
望着在雨中失魂落魄的众人,在他们后面有两双眼睛正在缓缓的撤退,一路上与这群人的追杀和躲藏,似乎双方都已经是老对手一般。也趁着有大雨作掩护,那桓石虔的鼻子不再像前些天那般灵了,眼睛和耳朵也被雨声给淹没,故苻坚和弓蚝才敢驻足下来多看他们一会儿,看看他们未来可能的对手,直至雨势消退,两人才小心翼翼的离开这个渡口。
见苻坚北上后,桓氏众人在桓伊的带领下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建康,去向桓温汇报这次任务的情况,即使是失败了,也要如实的阐述。最为恐慌的则是桓氏那几个兄弟,大哥桓熙安排不周,照料不足,致使桓伯子被掳,是首错,二弟桓济未能及时拿下苻坚,未能看好桓石虔,导致错上加错,是第二错。而桓伊作为一个老江湖,未能全权掌控局势,进退有度,是第三错,错上加错,为人做事一向小心精细的桓温会容忍的了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想必桓府内又要有一番哀言怨语了。
雨一直下到下午的申时左右才停下来,大雨过后的天空异常明净,太阳也趁势夺回了天空的话事权,向大地抛下了丝丝的阳光,柔而不烈,温而不灼。在王府内,因为王羲之要先行一步,所以他在离开前就跟谢安众人好好地叮嘱了一番。“安石,我先行一步,这边就交给你了,三天之后,你们就从后门悄悄出发,路上不可大意,我已经安排有人手接应你们,等去到兰亭后见集会高潮之际便是你们撤离之时,切记!还有此去的路上估计你们也会危险重重,路上定要珍重。”
“逸少也珍重!”
“谢王先生多日来的庇护,成婴感激不尽!王先生的救命之恩,我兄弟两人也是感激不尽,若是日后还能相见,那么再跟先生好好地痛饮一番,不醉不休。”周成婴和刘群祖涣依次跟王羲之告别。
“王先生的博学多才,欣欣也是佩服之至,若是日后有缘,那么一定会再来拜会先生的!”众人都跟王羲之道了个别,然后就一起送他到门口处。望着王羲之和孙绰众人一起离去的背影,名士风流,才子佳人,知己难寻,这些以文会友的人不知是羡煞了多少世间的忙碌汉。
等到正式集会那天,山阴兰亭处定是人山人海,而王羲之作为此次修禊最重要之人物,自然是应酬不断,所以先做好一个道别,以示对王羲之这些天以来庇护的最大感谢和尊重。而王羲之安排刘群几人在修禊那天离开,也是有他的计划,因为现在他们已经被外面歹心之人给盯上,虽然还不知是被哪方的势力盯上,但是贸然出逃的话一定会引来那些人的不断追击,要是能去到山阴那边,那么那些贼人就不敢放肆,再借着集会那天的人来人往,趁乱再离开,恐也能掩人耳目,但是从会稽到山阴兰亭这段路,也只能让他们自求多福了。只要能安全的走到山阴兰亭,那么他们此次的逃跑计划就算是成功了一半,王羲之也利用自己的人脉安排了一些高手随他们一同前往,确保他们的安全,不得不说王羲之这种好客侠义的精神相比那些江湖上的侠客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自从那天的大雨停后,一连两天都是风和日丽的,到处都是微风习习,阳光明媚,飞鸟雀跃,百草花香。会稽街上的人流少了很多,因为他们都赶到山阴那边凑热闹去了。修禊那天的日子也已经将至,此时的会稽城里还阴阴暗暗地,朦胧的天边夹杂着一丝静谧,空气清凉。趁着即将消退的夜色,谢安和刘祖周加上杨欣欣五人一起悄悄的打开了王府的后门,周成婴和刘群祖涣都是一身全副武装的样子,因为此去的路上的危险重重他们也已经在心里做好准备了,悄悄地关上了后门,刚一步子迈出去,几人就发现了有一丝的不对。
虽然天还是那么的黑,四周还是那么的静谧,但是却静的有一丝怪异。“不好,有人!”周成婴走在最前面,伸起右手示意他们都停下脚步,“先不要动。”刚一出来就被人给堵上了,这不太可能吧。几人都是手握剑柄,蓄势待发,已经做好了每时每刻战斗的准备。
稍待片刻后,在王府右边方向有一个角落,角落里有一扇破木门,在木门后面走出来了一个人。听那人脚法轻盈,步履稳健,呼吸频率均匀有序,不用说,这个人是个练家子。周成婴的剑已经拔出一半了。
又等了一会儿,那人已经慢慢地走近了,他们躲在一个卸了货的牛车后面,仔细的观察着前面的情况。乌云虚掩,微风轻拂,在月夜的侧映下,周成婴看到了那人的相貌,紫赤色的面相,加上暗红的胡须,双瞳大的离奇,还有一把剑有序的在左手上摆动着。
“来了!”周成婴心中一紧,所有人的剑都准备出鞘。
“诸位出来了吗?在下刘牢之,乃是王先生托我前来护送你们的,不必紧张。”那个人说出了王先生,一下子就听得躲在牛车后面的众人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王羲之口中那个高手。周成婴和他们一起走了出去,走到了那个人的身前。
“原来是王先生安排的人,我还以为遇到了什么伏击呢。”在下周成婴,刚才见笑了!
“周兄不必多礼,谨慎小心是应该的。谢先生在吗?王先生特地叫我跟你交头,然后再和周兄们一起出发。”刘牢之拿着剑巡视众人。
“谢英雄好意,路上有劳多照看了!”谢安自荐说自己便是逸少之友谢安,刘牢之恭敬一礼,便随他们一同出发。